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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相繇初見 泯若曇現

  劉湛攜同謝語堂到達定國公府的時候,吳錦衣一行人已經在府外等候多時,並未進府。


  “尊駕便是定國公劉湛嗎?”早已經下馬的吳錦衣對劉湛施了一禮。


  “閣下就是骨國的大將軍吳錦衣?”看到吳錦衣先行下馬,劉湛也不好在馬上繼續逞勢,同樣下馬回了一禮,不過看到韓卓後,語氣相對冰冷很多。


  “在下正是。”


  “既然如此,吳大將軍請吧。”念在吳錦衣態度非常溫和的情麵上,曆來不屑於欺軟怕硬的劉湛緩和了很多,沒有開始那股子冷漠的氣勢了。


  來到定國公府的正殿,吳錦衣環望了下正殿內的擺設,均是一水的榆木桌椅,若不是擺在定國公府內,很難想象這是一國諸侯應有的氣場。掃了一遍之後,吳錦衣笑了笑,知道此行有門了。


  “吳大將軍請坐吧,府內寒酸讓將軍見笑了。”早已經深諳察言觀色的劉湛也注意到了吳錦衣的舉動,依然表現出了大國諸侯應有的氣度。


  吳錦衣等一行人在客位上坐下來後,趕緊解釋道:“定國公誤會了,在下並非取笑尊駕,真的是被尊駕的樸素所打動,故而不免莞爾一笑,如有冒犯,還望定國公見諒。”


  “樸素不樸素實不敢當,委實是因為定國地處北境,人口雜密,加之地疲民困,劉湛雖然作為一國之主,已然耗費民財過甚,不敢再妄自奢靡。”


  劉湛的一席話再加上身上的裝束和府內的擺設,雖然語氣並不親和,但也著實讓吳錦衣發自內心的欽佩。如果自己的外甥苗疆他日能夠成長為如此仁義之主,那麽他背棄公子苗涯不外於心的一切作為,也就會減少很多負罪感。


  不過欽佩之餘,吳錦衣也立感到了此行的壓力所在。如果骨國無法真正和定國結盟共同對抗相繇和苗民,恐怕一切都是枉然。畢竟,這樣一位強有力的可靠盟友,對於骨國和自己來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正在吳錦衣欽佩的當口,劉湛叫人傳來自己的夫人謝欣婷親自領著侍女前來奉茶。一國之主的正室夫人前來為客人奉茶,完全是出於對客人最高級別的禮遇。


  在謝欣婷出來的時候,坐在客位的吳錦衣頓感到劉湛此人的威儀著實不是剛剛所能裝出來的,難怪韓卓曾說高乙存素來對此人極為忌憚,光憑這一係列的待客處事之道,已然能夠想到劉湛的縱橫捭闔之玄機。所謂的冷漠也隻不過是要讓自己知道,雖然他可以以最高禮節招待自己,不過是要讓自己知道,定國的恩怨是極為分明的,就像一眼能夠望到碗底的清水一般。


  “定國公的仁義樸素著實讓在下不勝欽佩,其實在下此來,確是滿懷誠意而來。定國公容稟,為表誠意,在下先行介紹隨行的人員。”吳錦衣一邊說著,一遍看著劉湛的態度,見對方並沒有阻止的意思,方才繼續指著苗臣和韓卓說道:“這位是敝國的宰相苗臣,乃是先主公苗不遺的族弟及心腹;這位是在下的貼身侍從韓卓……”


  “怎麽?吳大將軍為表誠意,將定國的仇敵帶來,是為了給定國處置嗎?”在一旁的樊於盡委實看不下去,尤其是在吳錦衣介紹韓卓的時候,本來他就認識此人,謝語堂先生的雙腳正是被這廝斬斷。


  “樊將軍,吳大將軍還沒有說完,不可無禮。”劉湛的說話平和但不失威嚴,瞬間抹掉了吳錦衣的尷尬。


  “吳大將軍?”被劉湛的一句提醒,吳錦衣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在下知道,韓卓此人的確是和定國上下有著解不開的怨仇,在下雖然不敢偏私。但是彼時韓卓確為高乙存所領,所作所為全部迫不得已,還望定國公及在場各位能夠體諒。”


  吳錦衣說完,看了一眼劉湛,又掃了一眼他下手的謝語堂。整個人看來,謝語堂除了沒有雙腳之外,不外乎是個偏偏人物。樊於盡對韓卓如此恨之入骨,也是情有可原。


  “主公,既然吳大將軍如是說,那在下認為定國和他之間的恩怨姑且放在一邊。”老練的謝語堂知道劉湛也有心和骨國複合,隻是如今吳錦衣突然帶韓卓前來,雖然表足誠意,不過也委實讓劉湛難堪。


  “先生.……”


  “無礙,主公,客套了這麽多了,想必吳大將軍此行的真正目的還沒說明吧?”謝語堂知道劉湛對自己的遭遇耿耿於懷,但是他也絕不是隻顧私怨不顧公義的凡夫俗子,一句話便將這件事巧妙地岔開來,提醒劉湛需要研究對抗相繇的事了。


  “既然謝先生個人暫時對以往的事不予追究,那孤也不在追究定國和骨國的過往。”劉湛正襟危坐,眼睛瞟著韓卓提醒道:“不過韓卓,你記住,孤今天向你承諾,隻是暫時不予追究,如果日後你膽敢做出悖逆定國上下的事來,我劉湛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劉湛的一席話其實是有兩層意思,一是提醒韓卓,最重要的也是在給吳錦衣提個醒,如今的定國有北麵镔鐵國的支持互相扶助下,可以安心地對付皇朝內任何敢與她為敵的任何人。


  “在下知道了,在下定當竭盡全力,促成定國和骨國的世代友好。”已經聽出劉湛話外之音的吳錦衣勉為其難地為韓卓開脫著。


  “吳大將軍,既然你此來說是與我


  等商討對抗‘相繇’的事,想必你已經見過這個怪物了?”


  “恐怕.……暫時還沒有.……”吳錦衣說著話,稍顯遲疑,然後迅速正了正身繼續說道:“不過.……在下今日帶來一隻頭顱,還請定國公過目、”


  說完,吳錦衣令韓卓將背上的包袱放在正殿之外,解開之後,一隻碩大的苗民頭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令吳錦衣驚訝的是,劉湛等人見到如此奇大的頭顱竟然沒有半點詫異,反倒是在看一個普通人的頭顱一般。


  “怎麽?定國公見過苗民?”


  “苗民?”


  “對,這個怪物叫做苗民,乃是魔神相繇手下的爪牙仆從。”


  “可是曾經被軒轅黃帝從皇朝驅逐到了青陽江之南的苗民?”博聞強識的謝語堂自然對苗民有所了解,不過由於此物種僅在文獻中記載,謝語堂本人也未曾見過苗民的真容。


  “是,也不是。其實當初軒轅黃帝隻是因為整蠱禍大,將古苗人全部驅逐出皇朝外。但是在古苗人中有相當一部分信奉邪神的祭司崇信邪神相繇,所以在日趨整蠱盛行的風氣之下,這部分古苗人祭司逐漸為相繇所攝,最終經過相繇邪氣的浸淫,變成了如今我們看到的苗民模樣。”


  “吳大將軍,你是從何處得知這些的?”劉湛不無疑慮地追問道


  “實不相瞞,關於相繇和苗民的一切都是先主公的大公子苗涯告知在下的。”


  “什麽?一個冷血屠夫的話你也拿來哄騙我們嗎?”樊於盡知道這個公子苗涯正是殘殺故交許元康及其家族的元凶,聽到苗涯之後,更是怒不可遏。


  麵對樊於盡的質問,吳錦衣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隻是羞赧地低下頭,搜腸刮肚似的想著應對的話語。


  “吳大將軍,苗涯是從何得知這些的?”相比於樊於盡的暴躁,劉湛雖然年輕,但總歸還是有一國之主應有的鎮定氣魄。


  “定國公容稟,苗涯其實按輩分來說,是我帶來的這位苗臣先生的族侄。骨國的苗氏根源上其實也是古苗人貴族的一支,所以曆任國君對蠱神的崇拜也是非常熱衷。”


  在一旁聽著的苗臣雖然內心已然崇景蠱神,對吳錦衣等人對蠱神的看法有異議,不過吳錦衣帶他前來,隻是為了證明剛剛的說話,不好露出不滿,隻好應承著點點頭。


  劉湛在吳錦衣說話的當口也看到了苗臣麵露不悅之色,心下起疑,試探地問道:“苗先生,既然如此,敢問蠱神的祭祀你是參與其中的嗎?”


  “正是.……實不相瞞,在下乃是骨國曆代苗氏宗族的分支後裔,專門以協助骨國國君整蠱的祭司。不管定國公如何看待蠱神,在下已然對其信仰如初。”


  苗臣的一番坦白讓在場的定國上下一片嘩然,既然吳錦衣有意前來結盟,卻帶來一個篤信蠱神的宰相。不僅定國這邊,就連吳錦衣也被苗臣的一席話驚住,一直基本掌控著交涉局麵的他此時已經亂了陣腳。


  “苗先生!”吳錦衣大喝一聲,試圖阻止苗涯的狂悖言論。


  “大將軍!”苗臣此時就像喝醉酒一樣,臉憋得通紅,斬釘截鐵地說道:“盡管我很欽佩你的忠誠和率直,但是在蠱神的侍奉這件事上,絕對不能允許你這種態度!”


  “我?你怎麽可以這樣無禮?”


  “哼!大將軍,非是在下無禮,實在是情勢所逼。如今蠱神大人已然知道你等對他的不敬,大將軍你唯有親自前往蠱神殿下麵前去請罪,方能寬恕你的罪愆!”苗臣站起身來,氣憤的話越說越離譜,似乎整個人變得張牙舞爪起來。


  吳錦衣被苗臣的突然發難整的慌不擇亂,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在這時,早已經起身的苗臣溜達著來到了正殿的門口,走進了那隻死去苗民的頭顱旁。


  “不好!甲士何在!”似乎看出些端倪的謝語堂想要叫人阻止苗臣,不過為時已晚。隻見苗臣抽出佩劍,砍開武士後,迅速將手中的劍直直地插入苗民的頭顱內,同一時間,自己的雙手手握著劍身。


  正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苗臣口中喃喃念到:“天有不測風雲襲擾,地有不測禍凶作祟。自由天地期盼之所,唯有代穌代蒙之地。聰明先人開創萬事,隻有丙丁離山未墾。趨禍小人恣意召喚,北民南配但為複戕。”


  苗臣所念正是那日苗涯初見古苗人巴清喀和法容哢時所吟唱的歌句。隨著苗臣口中念叨著,定國公府上的天空頓時黑雲驟起,府內狂風肆虐。


  吳錦衣見狀本想前去阻止苗臣,可是卻根本無法近身。苗臣在風中用淒厲的聲音淡定地說道:“你等凡夫俗子,根本不知道何為對神明的敬畏!”


  話音剛落,苗臣已經變得通紅的雙眼瞪了一眼吳錦衣,用同樣淒厲的聲音說道:“吳錦衣,你這個叛臣!你主公當初侍奉我如斯至誠,不想卻讓你這不臣逆徒擔任托孤之重。不過念在今日你為我所用,本尊暫且饒你一命,今日且讓你見識本尊的厲害!”


  苗臣令人心悸的話音剛落,苗臣整個人似乎又回到了現實,淒慘地叫了起來,聲音也恢複了和之前一樣。隻不過似乎苗臣根本無法控製自己一般,手中拔出苗民頭顱上的佩


  劍,筆直地衝劉湛刺去。


  從正殿到劉湛的座位有幾十步的距離,在場的吳錦衣、樊於盡和陸無雙三人先後阻攔,不過均被已經控製不住的苗臣攤開,砍在他身上的兵刃像是被粘在了上麵一般。雖然經過三個人的阻攔,苗臣還是沒有改變剛剛的軌跡。


  劉湛下意識地抄起佩劍“鷹爪”,用力檔格,卻也隻是將苗臣打偏。不過這一下檔格似乎讓苗臣稍微回過了些神來,踉踉蹌蹌地倒在一邊,刺在他身上的兵刃似乎像失去了磁性的磁鐵一樣掉落在地上。


  顧不得身上的傷口疼痛,苗臣驚訝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又看了看麵對著自己劍拔弩張的劉湛,對方並沒有急於向自己攻擊,而是嚴陣以待地看著自己。


  僵持之間,苗臣感到自己丹田中有一股氣又在向上衝,就像剛剛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樣。知道自己已經中蠱的苗臣咬著牙,如今的他必須做出正確的決斷。


  隻聽見“噗”的一聲,苗臣將手中的佩劍果斷地插入自己的心髒,這一件穩準狠,直達命脈,在場眾人也為苗臣的這一係列反複無常的舉動錯愕不已。


  離苗臣最近的劉湛放下了手中的兵刃,說明此人已經不再構成任何威脅。遠處的吳錦衣本想跑過來查探,卻被樊於盡一把攔住:“怎麽?弑殺我家主公一個人不行,你也要上前繼續嗎?”


  “樊將軍,讓他過來吧。”已經將“鷹爪”收回劍鞘的劉湛平和地說道。


  吳錦衣跪在苗臣身邊,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又看了看他,見還有一絲氣息在掙紮著。苗臣咬著牙微微地說道:“大將軍……原諒我.……剛剛是.……蠱.……蠱.……”


  話還沒有說完,苗臣已經咽氣了。對於這位老成的宰相的死亡,雖然在整蠱一事上,他可以算得上是骨國的毒瘤,不過此刻吳錦衣並沒有任何快意的感覺。


  隨著苗臣的死亡,定國公府內的黑雲和邪風也戛然而止,似乎就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吳大將軍,收屍吧。”


  劉湛的一句話,讓吳錦衣反應過來,原來是劉湛讓自己將苗臣的屍首收拾起來。


  “定國公,怎麽?你不懷疑我嗎?”


  “懷疑?如果這種事我也要懷疑,恐怕我現在還深陷與北部镔鐵國的戰爭泥淖之中。”劉湛說完,走了回去,緩慢地兀自坐了下來。


  “定國公果然開明大義,在下不勝佩服。”


  “這些客套就免了吧,你說今天要和我商議如何對抗相繇,如果我所料不錯,剛剛苗臣走火入魔的時候,說話的應該就是相繇吧?”


  “定國公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見到他了……”劉湛說著話,依舊盯著還在正殿門口,已經被苗臣用劍插個稀爛的頭顱。


  吳錦衣聽了之後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門口的苗民的頭顱,依舊不知所謂。


  “怎麽?吳大將軍你們都沒看到嗎?”


  不光是吳錦衣,在場的眾人也都是一臉的迷茫,看到這裏,劉湛閉上了眼睛,回想著剛剛見到的苗臣的樣子:黑色雲霧之中,但見有九隻人麵蟒身的怪物,飄搖著衝自己而來。


  “吳大將軍,你可隨我前來一觀。”劉湛心想到此處,覺得也該是和吳錦衣坦白下自己的所見所聞了。


  隨著劉湛來到駿遠城的城北燕然山脈之東,有一處墓地。其中有一塊墳地有數名定國士兵正在把守,墓坑已經挖好。


  吳錦衣隨著劉湛走進一看,但見坑內有一具近兩人高的骨骼,渾身上下出了兩隻胳膊像兩隻翅膀的樣子外,顱骨大概的樣子和在定國公府吳錦衣帶來的苗民頭顱基本相似。


  “苗民!”


  “原來這就是苗民本來的模樣?”


  “不錯,正是。”於是,吳錦衣不再對劉湛有任何隱瞞,並直言不諱地告訴劉湛,苗涯具體的動向。


  聽完苗涯和吳錦衣的計劃之後,劉湛頓時大吃一驚:“什麽?你們居然這樣做?”


  “隻有這樣,剛剛定國公你也看到了,相繇的姿態變化多端,而且,我也曾經親眼見過苗涯經曆過苗臣一般的變化,隻不過苗涯似乎天賦異稟,能夠相對自如地控製。”


  “不管如何,相繇好歹是神明,你們怎麽可以如此戲謔於他?”


  “邪神也是神嗎?”


  “不是嗎?”


  麵對劉湛的質問,吳錦衣似乎懂得了劉湛的意圖。的確,以凡人之力要想抗衡神明,誰人又有多大的把握呢?


  “那定國公的意思是?”


  “既然你此來是為結盟,自此之後,定國與骨國兩國複合如初,希望將軍不要背盟才是。”


  “那是自然。”吳錦衣終於得到了劉湛最誠摯的親口承諾,自是喜出望外,不過已然還有疑惑:“那定國公,相繇的事……”


  “漫漫天路,蒼蒼神明,我等自然要心存敬畏,但是,如今看來,我們隻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劉湛的一席話讓吳錦衣知道,雖然他不是很同意自己和苗涯的計劃,不過眼下,相繇的威脅已然臨近,定國和骨國隻能同心戮力,方可有機會保全兩國人民的平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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