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庭下飛花 零落天涯
何文權此次歿陽城執行，可以算是意想不到的順利。嵯峨雪不僅當麵答應要去漢水城，而且明確表示會隨著何文權一道回去，這讓作為父親的嵯峨虎大為光火。
“雪兒，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沒有怎麽想，隻不過在歿陽城待夠了，想出去轉轉。”
女兒漫不經心的回答讓嵯峨虎頓生憂慮：“你想出去轉轉可以，去哪裏也可以，幹嘛非要答應這門親事去漢水城不可呢？”
“那我去哪裏？吐渾國嗎？還是什麽別的地方？”
“你……”女兒的刻意挖苦讓嵯峨虎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想來想去，語氣變得語重心長起來：“雪兒，為父當初將你姐姐嫁給吐渾國是為父過於偏私。如今為父真的知道自己錯了，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那是因為姐姐如今是月夏國的皇後，您也隻不過是月夏國下麵附庸的一個主城的城主。”
“你怎麽能這麽說話？”放在往常，麵對女兒的如此無禮，嵯峨虎肯定會教訓女兒。但是如今他心裏知道嵯峨雪去意已決，這可能是父女倆為數不多的談話機會，他不想以一個霸道的巴掌來結束這次談話。
想了一會，嵯峨虎知道自己已經留不住女兒的身心，隻能繼續為自己辯駁：“我也不想再說我自己怎樣，但是我本來的心願的確是想將你許給定國公劉湛。此子如今理國有方，年輕有為，不失為一個如意郎君。而且……”
“而且我過去做小嗎？你所有的真心實意就是讓我去給那個叫什麽劉湛的做妾？哼！，既然你這麽看重那個劉湛，想必他也像你一樣‘顧全大局’吧？如果真的是的話，等以後我見到他之後一定親手殺了他！”嵯峨雪本來想完整地聽完父親的解釋，但是她知道劉湛已經有正室夫人後，便忍無可忍，直接打斷了嵯峨虎的說話。
“女兒啊，如果你要是這麽說的話，為父也不再解釋，但是總有一天你或許會發現，為父對你的打算完全是出於對你的愛。為父自然是心存偏私，但是為父還是希望你能慎重，如果你真的決心已定，為父也不再勸你。”嵯峨虎說著，眼圈逐漸變紅，濕潤了起來，為了避免自己的尷尬，趕緊補上一句：“好了，你休息吧，明天還要早點啟程呢。”
嵯峨虎說完，站起身來，沒敢再看女兒一眼，便離開了嵯峨雪的閨房。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嵯峨雪也深覺自己不止剛剛，這幾年似乎都沒有給父親一個好的臉色，頓時覺得愧疚難當。
第二日，嵯峨虎照舊很早起來，何文權也來到了城主府內，準備接走嵯峨雪一同上路。
“何大學士，老夫不再懇求什麽，隻想求你一件事，盡你最大的努力看護好我的女兒。至於其他，老夫別無所求。”
麵對著一個老父親對自己的拜托，何文權總歸也放下了對嵯峨虎的芥蒂，恭敬地應承道：“城主放心，隻要是在下能力所及，定然護佑令愛周全。隻不過……”
雖然何文權沒有說完，但是嵯峨虎也知道對方的難處，隻是無奈地點了點頭，如今他也隻能是為女兒嵯峨雪周全這麽多事。本是冬季出生的嵯峨雪，正值天降鵝毛大雪。當時意氣風發的嵯峨虎看著庭院裏飛花般的雪景，登時就給小女兒的名字中起了個“雪”字。
如今送別女兒也剛剛進入冬季，下雪還為時尚早，但是自己嗬護了近二十年的小女兒卻似飄零的雪花一樣即將從自己的手中飛走。
嵯峨雪收拾完之後，並沒有與父親做過多的交談，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父親大人，女兒走了，您多多保重。”
向來我行我素的嵯峨雪的一句溫存的道別，讓嵯峨虎最終還是忍不住了眼淚，但是卻哽咽的說不出話來，隻是點點頭，便目送著女兒東去。
此時遠在漢水城的軒轅崇景，已經收到何文權發來的飛鴿傳書，言明嵯峨虎父女同意將女兒送至漢水城，目前嵯峨雪已經隨著何文權在來到漢水城的路上。得知這個利好的消息後，軒轅崇景也算了了一件大事，如今的嵯峨虎看來的確變成了一隻沒有牙的病貓了。既然歿陽城那邊已經同意，作為國相的他，還是要給作為皇帝的孫兒最起碼的尊重。於是，軒轅崇景在得到消息的當天下午便進宮來見軒轅昭。
“陛下，國相大人求見。”
聽到侍從黃文瀚的稟報之後，本來正在和幾個宮女在貪歡的軒轅昭立時坐正，轟開了宮女，口中念叨著：“這個老東西怎麽這個時候來了？讓他到朕的書房等一會，朕一會就過去。”
黃文瀚聽話後知趣地退了出去，軒轅昭趕緊叫侍女給自己換上衣服，匆匆忙忙地收拾起來。雖然自己是皇帝，但是軒轅昭並不知道這個叫作高乙存的國相就是自己的親爺爺軒轅崇景。有自己父皇軒轅立輝被廢黜的先例，軒轅昭自然是對軒轅崇景很是忌憚。
軒轅崇景這邊，已經跟隨黃文瀚來到了軒轅昭的書房。進入書
房後，看到滿布塵土的書案，心下頓覺失望。由於前些時日一直疲於應付骨國和韓卓的叛軍，無暇顧及軒轅昭的學業，又不敢將他完全交給何文權一個人去輔導，隻好讓他自己要用心讀書。如今看到這些，看來自己還是有欠考慮。
“喲，國相大人來啦！”軒轅昭意氣風發地走了進來，看到高乙存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趕緊對黃文瀚說道：“怎麽？就這麽讓國相大人幹坐著嗎？還不趕緊去給國相大人上茶？”
“不必了，老夫不是來喝茶的。”
“哦……那國相大人是……”軒轅昭並不知道高乙存因為什麽事不高興，兀自坐在了書案前，假模假式地翻了著已經落了塵土的書籍。
“陛下，如今你已經十五歲了，該是選個皇後的時候了。”
“什麽？什麽皇後？”
“陛下該成親了。”
“額……這個嘛……國相大人既然這麽說.……想必是有了心儀的女子？”軒轅昭雖然好色，卻不想為婚姻所累，何況高乙存對自己說的是要他娶個正宮娘娘回來。
“歿陽城主嵯峨虎的小女兒嵯峨雪，如今已年近二十，老夫以為，做陛下的皇後正當合適。”
“什……什麽？二十歲？”聽到高乙存說到對方的年齡已經二十歲，軒轅昭跳了起來：“國相大人，朕今年也隻有十五歲啊，你讓朕納個二十歲的女人做朕的皇後？”其實二十歲對於軒轅昭來說，並非不能接受，但是僅限於恣意取樂。如今高乙存讓自己將這個女子納為皇後，自然接受不了。
“對！”一個斬釘截鐵的回答表明了高乙存的決心。
“可是.……可是為什麽非要娶嵯峨虎的女兒，對了，他還是我外公呢啊，那我不是娶了我小姨麽？”
“有什麽關係麽？”
“這個不合適啊國相大人。”盡管軒轅昭嘴上這麽說，也僅僅隻是給自己找個辯解的理由，作為一個天生好色之徒，他根本不關心這些。
“是麽？既然如此，似乎你也曾對你妹妹垂涎三尺吧.……”高乙存的一句話打中了軒轅昭的要害，彼時的醜事讓軒轅昭立時臉紅。
“那都是老早之前的事了，更何況您不是已經把聆月都接走了麽？”雖然被挖出了醜事，軒轅昭還是在為自己勉強辯駁著。
“哼！幸虧我發現及時，否則不知道你會幹出什麽事來。”作為爺爺，軒轅崇景自然不像嵯峨虎那樣會對男女孩有所偏私。為了確保軒轅昭不會做出蠢事來，軒轅崇景已經把孫女軒轅聆月帶到了自己的國相府中親自撫養。
“好好好，國相大人勿要動氣。既然這樣，朕全憑國相大人安排就是了。”
得到軒轅昭的口頭保證後，軒轅崇景也就不再繼續挖苦，畢竟是一國之君，自己對這個孫兒還是有所期望的。
嵯峨雪與何文權從歿陽城出來沒過多久，便順利來到了漢水城。第一次離開家鄉，來到異地的她並沒有表現出少女本來的靦腆和淒楚。而是被漢水城的浮華和喧鬧所深深吸引，在一旁的何文權看到嵯峨雪能如此適應新的環境，也稍顯寬慰。
為了確保嵯峨雪的安全，何文權讓嵯峨雪住在自己的府邸內，正好可以和自己的女兒何霜凝做伴。兩個年歲相仿的姑娘走在一起自然是相見恨晚，雖然性格迥異，但是絕不影響兩人結為好朋友。沒有幾天，兩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
“雪，你真的打算嫁給當今的皇上嗎？要知道，你可是他的……”一貫被教條和正統思想所浸染的何霜凝，遇到這樣荒唐的政治婚姻，自然很是抵觸，希望能夠給嵯峨雪提出一些作為好朋友的想法。
“不知道……我隻是在歿陽城待夠了，想出來，至於以後嘛，再說吧。”
“什麽？那你怎麽要答應這種親事？”
“誰說我答應了？我隻是想出來，找個由頭罷了。”
“啊？可是你不知道嗎，當朝的國相高乙存權傾朝野，你這麽戲耍他，豈不是自討苦吃嗎？我看你還是趕緊走吧，我馬上跟我父親說去，讓他連夜把你送出城去！”何霜凝從父親那裏多多少少能夠知道高乙存的手段，嵯峨雪如果想在高乙存麵前玩這個賴，指定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哼！不管那些，本姑娘從來不會被任何人掣肘，哪怕是那個叫高乙存什麽的也一樣。再說了，就算被他所製，大不了就嫁給那個軒轅昭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嵯峨雪知道何霜凝是在擔心自己，但是天生的無拘無束的性格讓她對待這件事看得很淡，反正眼下已經順利離開了歿陽城，也算達到了目的。
何文權回來後的第二天，便被高乙存召到了國相府內，現在的他盡量要將軒轅昭的婚事提前。
“何大學士，這件事你辦的不錯，那個叫嵯峨雪的可曾有什麽不悅嗎？”
“國相大人，嵯峨雪倒是沒有什麽不高興，但是我覺得
她這麽痛快的答應恐怕未必真心實意樂意這門親事。”
“你還是覺得他們有血緣關係對吧？”
“都有吧……所以我還是懇請國相大人三思此事。”
“你覺得我都已經修書給嵯峨虎了，這種事能兒戲嗎？”高乙存說著開始變得不耐煩起來。
“如果國相大人沒有什麽事的話，在下先行告退了。”
“何大人！”
“國相大人？”
何文權剛剛轉過身來，發現本來已經被斬斷一隻小腿的高乙存硬撐著拄著拐杖撐起身子來，咬著牙問著自己：“我能相信你嗎？”
“國相大人何出此言？”
“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我能相信你對軒轅皇族的忠誠嗎？”
“在下蒙故主知遇之恩，又蒙先帝器重，自然會效忠軒轅皇室一生。”
看著何文權在自己麵前大義凜然的一番誠懇忠言，高乙存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又坐了下去，用羸弱的聲音說道：“好了，老夫要休息下，至於皇上和嵯峨雪的婚事，既然已經決定了，也奏報過皇上，就必須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
何文權眼見最後的爭取也以失敗告終，也就不再繼續強求，隻好告退，回到了自己府中。
第二日，高乙存便派雷濤帶著黃文瀚等皇宮內的侍從來到何文權府中，代表皇帝軒轅昭下達了納封嵯峨雪為皇後的明詔。
“嵯峨姑娘，領旨謝恩吧。”黃文瀚念完詔書，偷偷瞄了瞄嵯峨雪，果然是天人一般的人物，雖然連上沒有任何笑容，兩隻眼睛卻像與生俱來就生著勾魂帆一般，讓人如癡如醉。
“這就完了？”嵯峨雪根本不知道皇朝的規矩，以為隻是一紙詔書自己就要跟著進到皇宮裏。
“當然不是，姑娘接過詔書之後，由國相大人選定良辰吉日，即會為姑娘和當今的皇上操辦大婚。”雷濤見到嵯峨雪如此無禮，厲聲說道。可是聽完雷濤的說話，嵯峨雪沒作任何回答，轉身就要走。
“嵯峨姑娘！”
“怎麽？該聽的我聽了，該說的你也說了，我不能走嗎？”嵯峨雪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既然姑娘這麽說，那姑娘請稍後。”說完，雷濤便跑出了何府。原來高乙存知道嵯峨雪不會輕易就範，早已經在何府外等候多時，如果真的依舊執拗，那就隻有他親自出馬了。
在被眾人用轎子抬進何府後，高乙存在轎子內衝著外麵說道：“嵯峨姑娘，老朽就是高乙存，請隨我來吧。何大人，還望能借書房一用。”聲音雖然不是很大，卻不怒自威，就連嵯峨雪也頓時感到有些緊張。
嵯峨雪進入到書房之後，見到高乙存已經坐在了上首，這個年過七旬的老人眼睛顯得很是無神，然而渾身上下卻散發著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
“嵯峨姑娘，坐吧。”在高乙存的客氣下，嵯峨雪很是聽話地坐在了下首，高乙存的對麵。
“老夫此來隻問嵯峨姑娘一件事，對於姑娘與皇上的婚事，姑娘怎麽看？”
“我……”
“荒唐？政治聯姻？”
“.……”
“都對！就是這些！但是，姑娘你也要知道，你的父親嵯峨虎已經不再是那隻歿陽城上的猛虎了。如今的他就是拓跋景昊案板上的一塊肉，或許哪天拓跋景昊饞了就會把他吃了！但是，如果他能夠及早向皇朝投誠的話.……皇朝的天威尚在，相信拓跋景昊也會有所忌憚。”
“你什麽意思？”
“我也聽說你們父女兩個這幾年的關係很緊張，既然如此，老夫也沒指望能夠讓你真的答應嫁給皇上，但是嵯峨虎那嗎……老夫可就沒什麽可以幫忙的了.……”
“你……”嵯峨雪已然被高乙存勾起了心火，但是一時間又找不出什麽話來回駁。
“政治聯姻的目的就是為了將兩個陣營捆綁在一起，如果兩個陣營連政治聯姻都做不到的話，那麽我想他們日後隻能兵戎相見了。”
“你威脅我？”
高乙存笑了笑，搖搖頭說道：“哪裏是什麽威脅，既然你對你的父親有芥蒂，自然就談不上威脅。明說了，老夫雖然行將就木，但是拓跋景昊終歸一介外族匹夫，若要讓軒轅氏族真正君臨天下，此人非死不可！不光是拓跋景昊，包括他的家人！”
高乙存說著話，死死盯著嵯峨雪，他知道嵯峨雪最敬仰的姐姐嵯峨鳳已經是拓跋景昊的皇後，這種心照不宣的話題被高乙存的霸道捅了個徹底。
何文權和女兒何霜凝在府內的庭院中等待著高乙存和嵯峨雪二人談話的結束，相較於父親，何霜凝卻顯得分外著急。
等了好半天，書房的門終於開了，高乙存被人用轎子抬走之後，屋內並沒有任何聲響。待所有人都離開後，何霜凝趕忙走進書房，隻見房內的嵯峨雪本來迷人的雙眼下兩道清晰的淚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