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青雲從龍 疾風從虎
盡管父親苗不遺一再催促進兵,又多次傳書訓斥,苗涯始終硬著頭皮堅持了和高乙存約定好的十天期限,方才緩緩開出兩萬人馬磨磨蹭蹭地向開陽城進兵。期間還在給身在開陽城的李複去書,詢問開陽城目前吳錦衣的動向,卻遲遲未見李複的回書。一路之上,苗涯的心中忐忑不已。
開陽城這邊,渾身傷痕累累的李複正坐在城主府書房內的案幾前,看著攤在眼前的供狀。書房外甲士環立,李複的對麵坐著吳錦衣,若無其事地插拔著佩劍。
“先生,如今你已飽受皮肉之苦,沒必要再做此無用掙紮,畫了押吧。隻要你肯畫押,我保證,這份供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吳錦衣其實也是由於月姬派親信親自找到他,才知道自己和妹妹的書信被扣,便懷疑其了李複。本想抓住李複扣留自己書信的罪證,卻無意間發現他私通苗涯意欲謀害他們兄妹的書信。在嚴刑苦打下,李複招架不住,隻得認供,當然,謹慎的苗涯也不沒有向李複透露他私通高乙存的事情,故而李複對於苗涯來說也知之有限。
“那麽將軍,你打算怎麽處置我?”
“能夠處置你的隻有主公,我哪裏來的權力處置你?”
“你……不殺我嗎?”
“為什麽要殺你?但是該是你重新選擇的時候了,你是效忠主公還是效忠公子,這個必須要搞清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畫押就是。”說完,李複顫顫巍巍的手蘸了蘸一旁的墨汁,緩緩地按了手印。
“嗯,那就好。”吳錦衣拿過畫押的供狀,收了起來,笑著對李複說:“李先生,其實你這麽做我也能理解。人麽,無非都是想為自己的後代拚個豐厚的家底和有保障的前途,這個你放心,我已經上報骨侯夫人,請她專門派人看護你的妻兒老小,先生放心就是了。”
吳錦衣這麽說無非是在提醒著李複,如今他的家眷已經掌握在了他手中,希望他能好自為之。其實曆來行事磊落的吳錦衣本不想以此種手段鉗製他人,奈何如今自己肩負遠征漢水城重任,不敢有稍許差池。何況李複勾結苗涯,必然是對他的妹妹月姬有所陰謀,危及到自己家人上的時候,吳錦衣隻能使用非常手段了。
收拾完李複之後,剩下的武文舉和武文斌兄弟二人,吳錦衣便不再計較。想必此二人在李複的授意下行事,如今他們的主子都被自己控製了,也就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了。與此同時,苗涯的軍隊已經來到了開陽城下,領軍的卻不是苗涯本人,而是封無雙和呂子良二人。
看到苗涯沒有親自前來,吳錦衣心下狐疑起來,立刻飛鴿傳書給身在方寸城的弟弟妹妹,提醒他們注意苗涯的動向。
雖然苗涯沒有親自前來,但總算是送來了兩萬軍馬,對於吳錦衣來說算是不小的助力。在整頓好來軍之後,吳錦衣便親自掛帥,領軍五萬人向漢水城進發。為了確保李複的反複無常,他也將李複帶上隨軍出征,開陽城內隻留下了五千人馬守衛,由自己培養的親信邢大柱守城。
早已在行軍途中的苗不遺得知吳錦衣已經率軍向西進發,心下興奮不已,立刻下令全軍加快行進速度,務必及早與吳錦衣大軍會和。
麵對來犯的東南兩路大軍,高乙存在通知苗涯拖遝十日的同時,也讓平陽城的守將顧守全能夠堅持半月。隻要能夠抵擋韓卓的八萬大軍半個月的時間,那高乙存自信便能夠順利化解眼下的危機。
可是隻有區區兩萬多人的平陽城如何能夠抵擋韓卓的八萬大軍,這個難題硬生生地砸到了城主兼任守將顧守全的頭上。看著遠處旌旗招展的來軍,顧守全目前的狀態簡直可以用坐困愁城來形容。
“顧將軍,我平陽城隻有兩萬餘人,如果坐鎮守城的話,恐怕敵軍破城隻是早晚的事。”顧守全手下的偏將種道全進言。其實種道全此言完全在理,平陽城本就是皇朝親國內規模最小的城池,守備力量也最為薄弱,如果真的在城內坐以待斃,麵對韓卓的八萬大軍無異於等死。
不過曆來就有些官僚做派的顧守全自然聽不進去,聽到一個偏將膽敢如此進言,大聲斥責道:“小小偏將,你懂什麽?依你的意思是要讓兩萬人出城與對方的八萬人決戰嗎?”
“不是,卑職的意思是……”
“別說了!還不退下!”被顧守全的一頓嗬斥,種道全無可奈何地退了出去。其實顧守全看不上種道全的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此人年歲尚淺,自己好歹縱橫官場多年,怎可讓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小孩”來教自己如何領軍作戰。
韓卓自打和高乙存正式決裂之後,雖然和對方沒有什麽仇恨,但還是準備好了要親手結果高乙存的性命。如今的他卻也如願以償的親自統領大軍討伐高乙存,誓要拿下漢水城。
眼前,已經到了平陽城下,韓卓沒有過多的修整。紮好營寨之後,便立即率領大軍來到城下。畢竟是在高乙存身邊呆了多年,韓卓對平陽
城的守備力量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韓卓!國相大人不曾虧欠於你,何故反叛?”
“哈哈哈,高乙存忝列皇朝國相,不思報答先帝恩遇,擅專朝政,私自廢立,普天之下人人得而誅之。我率領安國義軍,自為天下先,你等高乙存鷹犬爪牙,還不快快出城投降?否則城破之日,片瓦不存!”麵對顧守全的質問,韓卓反倒將了對方一軍。
站在城上的顧守全聽到韓卓說的“私自廢立”等話,心下暗自慶幸已經將高乙存早先交給自己的軒轅立輝提早轉移。否則真的要是等到城破之後,恐怕韓卓會拿軒轅立輝做起文章來。
見到城上沒有答話,韓卓也不拖遝,立即叫人開始攻城,安國陣中的投石車已經將石塊裝填完畢。此時,突然起了大風,韓卓看了看周邊,卻是南風,風向正合適,必須抓緊工程了。
隨著韓卓的攻城命令一出,碩大的石頭騰空而出,像流星一樣飛向平陽城的城牆上。城上的守城士兵眼見碩大的石頭朝著自己方向襲來,瞬間亂了陣腳。飛來的石塊砸在城牆上,像巨大的重錘一般,被砸中的城樓石頭磚瓦炸散開來。顧守全雖然鎮定,但是卻無法控製住手下士兵的慌亂。頓時間,平陽城的城牆因為大量塊石的狂轟濫炸,雖然沒有死傷很多人,城牆卻已經變得千瘡百孔。
經過兩輪的投射,韓卓見帶來的石塊已經全部用完,下令步兵開始攻城。衝鋒在前的部隊依舊扛著梯子衝向平陽城。城上的守城士兵在經曆一通石塊的砸擊後,顧守全心下也亂了套,身邊的副將葛懷述早先已經被自己派出去運送軒轅立輝出了城。幸虧此時種道全挺身而出,站在城上高喊:“弟兄們!不要慌!給我穩住!”
聽到種道全聲如洪鍾般的呼喊,大家心中立馬有了主心骨。其實平素負責訓練的種道全本就頗有聲望,在他的組織下,平陽城上的守城將士立即從狼狽中蘇醒,開始注意城下的安國的攻勢。
此時,城下的安國士兵已經衝到了被石塊砸的稀爛的城牆下,有些地方已經不需要進行搭設爬梯,直接可以順著廢墟鑽入城中。站在城樓上的守軍在被種道全有組織地拉攏起來後,用弓箭和城牆上散落的碎石塊想方設法地打擊著進犯的安國士兵。不過由於衝鋒的敵軍越來越多,在韓卓的親自督戰下,安國的攻城士兵猶如拍打在沙灘上的海浪一樣,一股接著一股。
站在城上的種道全知道平陽城已然大勢已去,趕忙跑到城主顧守全身邊:“將軍!我們趕緊撤吧,平陽城守不住了!”
看著如洪水般打進的安國士兵,顧守全知道自己辜負了國相高乙存的寄望。剛剛種道全臨危不亂,鎮定自若地組織防守也讓這個年過四旬的老將看在了眼裏。此刻的顧守全沒有了往日的官僚做派,看著一身塵土的種道全,顧守全一把將他拽了過來,大聲說道:“站好!站直!”
此話鏗鏘有力,嚇得種道全不假思索地按照顧守全的命令筆直地站定。滿以為顧守全會繼續訓斥自己什麽,突然身為城主、又是自己頂頭上司長官的顧守全“咣當”衝自己跪了下來。
“將軍!您這是要這殺死我啊!”
種道全趕忙上前要扶起顧守全,卻被對方大手一揮果斷回絕。再看顧守全從腰中拔出一把短刀,刀鞘上刻著一條黑龍,甚為精致。
“種道全!本將命令你立刻率軍突圍,退守漢水城,將此地的訊息如實稟報給國相大人!”說罷,顧守全將那把掏出來的短刀遞給種道全。
“將軍!雲從龍、風從虎,我等既為平陽城將士,哪有丟下主將自行逃命的道理!”
“快別說了,我不配做主將,事情釀到如今的地步,全是我自己作為主將不聽忠言逆耳,才有此大敗。如今既已城破,我自自裁殉城以謝國相大人知遇之恩,你等務必逃出去,不必陪在這裏等死。”顧守全此時這麽說話,已然是對自己過失的最徹底的檢討,卻也令在一旁的種道全及手下將士聽的潸然淚下。
“將軍!”種道全“噗通”一下也跪了下去,雙手把著顧守全磕著頭苦勸道:“我等切不敢丟下將軍苟活,將軍可跟隨我等一同撤退,如果上天憐見我等逃出生天,他日必能報仇雪恨奪回城池。如果天要亡我,有死而已,我等誓要追隨將軍左右!”
種道全說著說著,自己哽咽起來,一時間說不出話。對麵的顧守全看的心裏痛心不已,如此德才兼備的後生直至今日方才被自己認出,更覺得自己死有餘辜。眼下平陽城已被韓卓攻破,奪占城池就在旦夕之間,顧守全再也顧不得許多,狠下心來怒斥道:“混賬!你等既然唯我之命是從,那就聽我命令!”
說罷,顧守全站了起來,一把將種道全也揪了起來,鄭重地說道:“兄弟!我作為主將丟城失地必是死罪。你要真的想為我報仇,便拿著這把短刀去漢水城麵見國相大人,他定不會為難於你。你若能逃出生天,老夫也不枉為將一世。”
看到種
道全還在猶豫不決,顧守全大聲疾呼:“走!再不走,我立時死給你看!”說罷,拔出佩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種道全這才領略到顧守全的真心,咬著牙噙著眼淚扭頭帶著手下的兵士撤下了城樓。
“你們也隨種將軍去吧。”顧守全對自己的親兵下達了最後的命令後,靜靜地獨自一人等待著爬上城的安國士兵。南風還在呼嘯地吹著,夾雜著雨點打在了顧守全的身上.……
韓卓來到平陽城上,不屑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顧守全的屍體,雨水早就將屍體上的血跡衝洗幹淨。顧守全安詳的躺在地上,似乎在迎接著天恩雨露的洗禮。
種道全這邊,手中拿著顧守全交給自己的短刀,已經帶著平陽城的殘兵敗將從城內撤了出來,躲進了城北的斷水叢林。一路之上,種道全帶著隨從的士兵過河拆橋、逢穀斷路,將平陽城到漢水城的必經之路盡可能設上阻隔,希望借此能夠減緩接下來韓卓進軍漢水城的時間。
幾晝夜下來,既要顧忌逃命,又要考慮阻斷來軍的種道全等部身心俱疲,不過總算還是來到了漢水城。守城的將士看到是自己方軍隊的穿著,在回稟了外城的守將李谘後,李谘親自來到城上查看。見到城下卻是自己的好友種道全,立即放開城門。
“李兄,多謝了!”疲憊不堪的種道全進城之後,有氣無力地說著。
“哪裏話,道全兄,你不是駐守平陽城嗎,怎會來此?”其實李谘也大概能猜到這些狼狽不堪的士兵來到漢水城的原因了,隻是還是關心地確認下。
“平陽城……失守了.……”
“啊?”雖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樣,但李谘聽後還是大吃一驚。
“如今,我得去麵見國相大人。”
“國相大人正在皇宮裏,估計得到下午才能回府了,你還是先休息下,吃些東西再去吧。”李谘料想種道全等眾一路奔波,趕忙安排飯食。經過幾天幾夜的趕路,種道全到底還是吃上了一頓安穩飯。
下午時分,李谘親自引著種道全來到了國相府門口等候高乙存回來。沒過多久,高乙存的轎子便來到了正門口,在眾人的攙扶下,高乙存下了轎子,李谘和種道全趕忙上去迎住高乙存。
“國相大人,這位是平陽城顧守全大人手下的偏將種道全,有要事向您稟報。”
高乙存聽完李谘的奏報,扭頭眯著眼看了看已經恢複了精神但還是風塵仆仆的種道全,沒有說話,隻是向種道全擺了擺手。
“你跟著國相大人進去吧,我不便參與,先行告辭了。”
“多謝李兄相助,他日有緣咱們再敘。”告別了李谘,種道全整了整衣服,隨著高乙存進入了國相府。
“平陽城失守了?”高乙存來到正堂,邊看著種道全,邊喝著茶問道。
“是的,都是卑職等戍衛不利。”
“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末將奉城主顧守全大人臨終之托,向大人奏報安國來軍的情形,並將此物呈給大人。”說完,種道全從腰中拿出早先顧守全交給自己的短刀,恭敬地遞給了高乙存。
其實,這把聞著龍紋的黑鞘短刀高乙存當初分別贈與了上官劍南、蕭道成和顧守全三人,三人作為高乙存多年的心腹故舊,執此短刀既是身份的象征,也體現出了高乙存對此三人的絕對信任。另外,高乙存在贈刀之初曾對三人有言在先,如果三人遭逢不測,身邊確有可托付大事之人,可將此刀贈與該人。其實此舉也是高乙存讓三人能夠為自己尋找英才,當初上官劍南之子上官紫雲來見他時並未出示此刀,足可證明縱然是自己的父親,也沒有認可上官紫雲的才能。故而如今的種道全拿著此刀來見高乙存,高乙存自然對他另眼相看,隻是表麵上沒有任何表示,畢竟眼前人隻是過了顧守全這關,自己還要親自考量此人。
“平陽城何時城破的?”
“十月二十日。”
“今天已經是十月二十八日,平陽城距離漢水城隻有四天左右的路程,為何這般遲緩?”自從上次派韓卓去安國幫助楚子元上位晚歸,高乙存疑心韓卓後果然應驗,如今的高乙存對時間上把控更加嚴格。
但是種道全確實沒有反義,便將在路上設置阻隔而耽誤時間的事情全部一一道來。高乙存聽後心中不僅沒了疑慮,反而覺得此人確實考慮周詳,值得委以重任。
“哦,既然如此,你現在漢水城落腳。如今東麵的骨國叛軍已經徐徐逼近,你先去向修元慶處報道,日後我再委派你任務便是。”
聽完高乙存說話後,種道全恭敬地施了一禮,便退了出去。望著眼前這個人的背影,高乙存口中喃喃念到:“守全呀,希望你沒有看走了眼……”
平陽城內,韓卓令韓倉及郭旭稍稍修整了下隊伍,正要進軍之時,自己身在安國的親信突然傳來了訊息:郢月城和郢都城已經被楚無忌占據,楚子元已在攻城過程中離奇暴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