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兵出青羊 火燒銀夏
就在拓跋景昊剛剛稱帝,消息迅速傳到了吐渾國。曆來作為征服壓迫者的吐渾國根本無法容忍自己的奴役的對象僭越稱帝,更何況,拓跋景昊公然搶奪自己的王後,身在吐渾國國都仁都日照城的格鬆讚普自然無法忍受。
“偉大的格薩爾王啦,請您息怒,拓跋景昊如此無禮,傷害我主格薩爾王的尊嚴,我等定要讓他為此付出沉痛的代價。”說話的是四郎降措的兄弟赤郎次仁,相比於自己的兄長,赤郎次仁更加勇狠。在格鬆讚普與丹巴增措爭奪權力的過程中出力頗多,也正是赤郎次仁親手將丹巴增措大部分子嗣殺害。這種狠辣在其他國家或部族看來或許看來稱得上是心狠手辣,但是在崇拜格薩爾王的羌藏族人心中,赤郎次仁可以算的上是忠心護主的英雄。
聽到赤郎次仁的慰藉,格鬆讚普的心情稍顯平複了些許,但是無疑,作為羌藏及黨項族人世代生活聚居的西戎地區,自己的先祖一直是這塊土地上無上的神。但是到了自己這一代,好不容易解決掉部族內戰中出現的丹巴增措,現在又出現了拓跋景昊,格鬆讚普著實懊惱自己的命運不濟。
其實也完全不在格鬆讚普本人的才能平庸,更主要的是在這個曆史變革的亂世,英雄豪傑自然崛地而起。格鬆讚普知道,在吐渾國內部,還有著丹巴增措的信徒蠢蠢欲動,他們等待的就是格鬆讚普的一個錯誤,好在整個吐渾國內部掀起另一場紛爭,將教會再一次推上權力的巔峰。深諳神化自己駕馭他人之道的格鬆讚普絕對不會容許此類借屍還魂的鬧劇發生在自己治下。另一方麵,作為吐渾國的國主,格鬆讚普也在日思夜想著那位被四郎降措稱讚不已的嵯峨鳳。每每他召來的畫匠依照四郎降措的描述畫出的嵯峨鳳的人像,格鬆讚普愈加沉迷,沉迷過後也愈加痛恨拓跋景昊,正是這個人讓自己飽受相思和韜晦之苦。
曆經幾年的整治,到了玄黃紀元321年初秋,距離景昊稱帝也過去了近三年的歲月,在這三年裏,格鬆讚普基本上肅清了吐渾國內丹巴增措的餘黨。這次,他可以好好地謀劃拓跋景昊建立的月夏國。
於是,在格鬆讚普這位既是國主又是天神的領導人的號召下,吐渾國上下征調了二十萬軍民走卒和教徒喇嘛。由赤郎次仁、四郎降措等幾位仁都日照城的朝臣自領軍民十二萬人,哲曾丹巴、次楞曲吉等黃教上師率黃教徒五萬,彭海嘉措、達木彭措等紅教上師率領紅教徒三萬,分作三股行軍,浩浩蕩蕩地開出吐渾國,直奔與月夏國相交的青羊山穀而去。
距離青羊山穀最近的就是夏州城,夏州城的城主任敬功曆來謹慎守城,早在格鬆讚普的三股部隊在青羊山穀集結伊始,便被他派出去的細作探查到。
根據細作的不斷回報的敵軍數目,從最初的五萬人,變成了八萬人,再後來又變成了十萬人。每次細作回報敵軍的大致數量時都讓任敬功心驚不已,似乎吐渾國的士兵像是泥塑的一樣,隻要時間允許,想造多少便造多少。
“父親大人,眼見著吐渾國的軍隊聚集得越來越多,按照現在細作回報的數目,大概有十七八萬了。我看我們還是棄城吧,憑借夏州城,根本抵擋不住這樣規模的部隊。”任敬功的大兒子任群飛勸諫道。
“萬裏啊,你說呢?”任敬功並沒有回答大兒子的話,反倒是問自己的副將程萬裏。
“城主大人,大公子所言不虛,如果我等坐困守城的話,敵人破城隻是時間問題。所言,以末將看來,絕對不能將戰火引到夏州城下,否則,我們隻有死路一條,夏州城也必定會為吐渾國所得。”
“萬裏之言正合我意,其實日前我就已經將吐渾國陳兵輕言山穀的事奏報了皇上,皇上也給我回了信,讓我等務必在夏州城堅持一個月。隻要我等堅持住一個月,屆時皇上定會親率大軍前來馳援。為策萬全,在陛下回我書信之時,他就已經派大將野利榮齊和清遠郡王嵬名正德統兵一萬前來支援。”
“一萬人?我們城中也隻有兩萬守軍,怎麽抵擋這十幾萬吐渾國大軍?皇上難道要我等送死不成?”小兒子任群陽著急地說著。
“混賬,無知豎子,真該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喂狗!皇上乃是聖明天子,自有打算,你是何等樣人,哪容的你對皇上的計劃指三道四!”任敬功怒斥著剛剛成年,尚還無知懵懂的小兒子。
“城主大人,二公子尚還年輕,城主息怒。”程萬裏勸著繼續說:“其實二公子的反應也屬正常,皇上如此用兵其實天心已然很是明了,就是在暗示我等切不可坐困愁城。在下以為,如今正值入秋,地裏的苞穀玉米應該差不多將將可以收割.……”
“什麽?這個時候嗎?可是距離玉米熟透還要二十天左右,現在收割?”任群飛質疑程萬裏的用心,畢竟現在收割,半年的勞作又要大打折扣。本來今年夏州城難得的雨水天氣,玉米長勢無不稱道,如今提前收割,不免讓人心疼。
“城主大人,二位公子,眼下吐渾國大兵壓境,恐怕等到玉米真正可以收割的時候,就成了敵方的軍糧了。”
“嗯,萬裏這話至為允當,群飛、群陽,你兄弟二人即可率領城中所有守城兵士,配合百姓提前收割玉米。記住,隻要玉米,不可恣意砍到玉米杆。”
“什麽?”兄弟二人聽到這種奇怪的命令都驚詫不已。
“照做就是!”任敬功不耐煩地說著。在一旁的程萬裏卻沒有表現得過於驚訝,雖然自己心裏也在琢磨任敬功的企圖,但是既然任敬功如此舍簡求繁,自然有他的道理。
任敬功還在對兩個兒子下完命令後盤算了一會,抬頭對程萬裏說道:“萬裏,這幾日加派哨探打探吐渾國軍隊動向,如有情況及時來報,另外,我要每日都要知道吐渾國進軍的方位和大致人數。”
“是!”
“還有!速速給我在城中收集引火器物,三日之內,必須將城中一切引火器物及引火物資全部搜集完畢,城中百姓家中除去禦冬的寒衣之外,所有毛絮和火油等全部給我搜集上來!”
就這樣,在任群飛和任群陽星弟二人的監督下,夏州城中數萬軍民齊心協力,沒有幾天便將銀夏平原上的玉米全部“采摘”完畢。而程萬裏搜集上來的引火之物也都交付到兄弟二人手下,全部按照任敬功的指示,布置在了大片大片的玉米地裏和後麵的枯草地裏。
這幾日來通過探馬的奏報,任敬功糙算了下,吐渾國的入侵部隊的確是直奔夏州城而來,按照訊息來看,估計再有七八天左右的時間就會到達銀夏平原。
看到已經搬運回城的玉米,整個夏州城除了任敬功之外,都為此感到遺憾。撕開外麵的玉米皮,本來銀白的如珍珠的未成熟的米粒如今看來顯得慘淡無光。這樣的結果其實也不是任敬功想要的,但是過了七八天之後,眼看著南麵鋪天蓋地的吐渾國士兵和喇嘛,眾人都慶幸及早收割了糧食。
正在檢收糧食的當口,前來支援的野利榮齊和嵬名正德也帶著援軍進入到了夏州城。雙方短暫寒暄過後,任敬功便將自己的計劃如實地報告給了野利榮齊和嵬名正德。二人在進城之際,看到遠處黑壓壓的吐渾國軍隊,也無不讚同任敬功的安排。
“城主大人,看來吐渾國也是料定了玉米的成熟期才計算著日子前來進兵的。城主大人能夠有如此前瞻遠見,實實的是我夏州城子民的福分啊。”程萬裏的吹噓並不是無緣無故的溜須拍馬,而是實實在在的被任敬功的果敢所折服。
“程將軍,你我現在高興的還為時尚早,既然吐渾國能夠料定我夏州城的秋收時機,軍中自然不乏能人,我等切不可大意。”任敬功說完又對嵬名正德說道:“郡王殿下,今日早上剛剛接到探馬奏報,此次吐渾國入侵的部隊數量據說已不下二十萬。如今夏州城城內守城將士總共隻有三萬多人,既然郡王殿下已經按照皇上的要求帶來援軍,依在下愚見,不如郡王殿下先行折返興慶府,催促皇上及早發兵才是。”
“城主大人此話莫不是嫌棄我等在此妨礙了大人不成?其實皇上之所以先派我等前來,乃是因為興慶府可調動兵士僅有這一萬人,剩餘軍隊需從其他主城內臨時調配。希望大人不要懷疑聖上對大人的關懷,也不要冷了我等支援將士的心。”
“不敢不敢,在下失言了。其實在下實在是擔心殿下的安危,畢竟此戰不比以往,敵我雙方兵力過於懸殊。”
“哈哈哈,城主大人多慮了,在下雖蒙皇上厚愛,賜給郡王爵位,但總歸此時是支援大人的軍人。實不相瞞,臨行前皇上還囑托我和野利將軍,切不可以皇封爵位祿位等自大,而不聽從大人的調遣。”
“既如此,那在下就僭越了。”說罷,任敬功很會做人的先施了一禮,然後依舊語氣溫和地說道:“郡王殿下,其實按照我所計議的,明日傍晚你和野利將軍可引領城中五千人前去收割東南麵的玉米地,我的兩個犬子去西南麵收割,你們隻要遇到地方軍隊前來,無需交戰,撤退即可。”
“什麽?你竟然讓我等前去幹農活嗎?”在一旁的野利榮齊聽到此話後大怒起來:“哼!大丈夫自當統兵決勝沙場,怎可在田野間做一農夫?”
“野利將軍!”嵬名正德大叫了一聲,瞪了他一眼,提醒了野利榮齊之後,嵬名正德依舊溫和地說道:“城主大人,你繼續說下去便是。”
任敬功無奈地笑了笑,並沒有正麵反駁野利榮齊什麽,而是繼續說道:“其實此等作為就是為了吸引吐渾國深入玉米田地,我等在殿下和將軍到來之前,已經在地裏布置好引火之物,隻待敵軍前來,行火燒之計。程將軍,你隨我明日晚間出城,其他眾人隻待城下起火,可立即率軍出城。郡王殿下,您可就在城中嚴密注視城下戰況,隨時接應我等回城。”
“嗯?你等都出城作戰,我卻在城內看熱鬧不成?”嵬名正德自有的自尊心無法容忍自己被安排在後方觀戰,雖然心裏感激任敬功的這一安排,但是麵子上總歸稍顯過不去。
作為曆經官場十數載的老人,任敬功自然知道這等利害關係,趕忙勸解道:“哈哈哈,殿下這你就錯了。雖然
看似我等出去拚殺交戰危險重重,但是我等隻要做好本職任務即可,接應統籌才是此戰重中之重。在下深知自己不諳此道,故而避重就輕,才自己出城迎敵作戰,讓殿下坐鎮城中。”
任敬功一語中的地說明了所謂的緣由,也讓嵬名正德心下很是過意不去。隻好順水推舟,領了這個人情。
第二日,夏州城內依舊城門緊閉,剛剛集結完畢的吐渾國大軍看到夏州城深溝高壘盤踞在此,從來沒有過攻取高大城池豐富經驗的眾人看到此城暫時也是一籌莫展。隻好命人抓緊準備,計劃圍城困城,以期能夠令城中守城眾人自己出城投降。
下午接近傍晚時候,作為主帥的赤郎次仁和四郎降措兄弟二人正在商議之間,突然傳令的仆從來報,夏州城中城門開啟,城中有數千百姓直奔玉米田地而來。二人聽後,會心一笑,知道夏州城中的兵士急忙收割玉米田,定是城中糧草不濟了。
“兄長,看來對方著急了!”赤郎次仁露出白牙笑嗬嗬地對四郎降措說道。
“是啦,看來該是我等大顯身手的時候啦。”四郎降措應和道。言罷,經過兄弟二人商議,由赤郎次仁帶領彭海嘉措和次楞曲吉率領藏兵和喇嘛共計五萬人前去銀夏平原上的玉米田,四郎降措自領大軍在營寨中守衛接應。
馳狼人次看著遠處正在收割的夏州城百姓,眼中殺氣頓起,揮舞著藏刀,拍馬向前衝去。衝到一半,但見西麵也有百姓正在搶收糧食,急命彭海嘉措和次楞曲吉二人分兵一半前去衝殺。兩下分兵之後,已經發現敵軍來犯的嵬名正德等人立即“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想趁著夜晚前來偷糧食,你等黨項人也做這等偷雞摸狗的買賣!難怪世代都被我等奴役!”赤郎次仁在馬上得意洋洋。
正當他鄙視地看著遠處逃竄的夏州城百姓時,隨從來報:“大人啦,在田地正北方向出現了敵人的騎兵!”赤郎次仁循著方向望去,正是任敬功和程萬裏率領的三千鐵騎衝殺過來。由於赤郎次仁的部隊大部分是步兵,在三千鐵騎的第一輪衝殺之下,衝在前麵的兵士和喇嘛倒地了一大片。
奈何赤郎次仁的部隊人數優勢過於明顯,第一輪衝過來的黨項騎兵雖然勇猛,卻總歸還是如泥牛入海般陷入了吐渾國的步兵群裏,沒過多久就被砍殺在地。
看著得意的赤郎次仁,程萬裏恨不得立刻衝上前去將他斬於馬下,卻被任敬功喝住:“程將軍!我等遊擊襲擾即可,務必給身後的軍士爭取時間!”程萬裏聽後立即重拾理性,按照任敬功早先交代好的和任敬功的騎兵分作兩股,迂回包抄玉米田中的吐渾國兵士。
吐渾國兵士雖然人數眾多,但總歸機動性較騎兵差的多。任敬功和程萬裏兩股騎兵的聯合射殺下,小部分吐渾國的步兵已經被射倒在了田野中。
“給我按住陣腳!回射!”
在赤郎次仁的指揮下,吐渾國的軍隊不一會便開始反擊起來。任敬功看到己方的騎兵招架有些吃力,算算時間,後麵的放火部隊應該已經準備停當了,立刻下令回撤。這一撤退便是訊號,後麵負責防火的隊伍已經走到了足夠射到田野的射程範圍。這股由拓跋景昊上次巡視夏州城交給任敬功的強弩部隊,在此時卻成了赤郎次仁帶領的五萬人馬的勾魂使者。推著點上火的長矛迅速齊射,一隻隻火矛在已經擦黑的天空中像流星一般飛入田野中,落地之後登時火起。
由於赤郎次仁的部隊在任敬功等人的襲擾下,已經深入田野之中,加上天黑,根本看不清腳下的引火之物。火起之後,田野和平原上的野草像火山噴發一般,衝天的火焰像野獸似的吞噬著吐渾國的將士。瞬間,伴隨著氣勢洶洶的大火,吐渾國的士兵像將要被宰殺的牛羊一般,絕望地嘶嚎著,這一片片徹地連天的慘叫使得銀夏平原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而此時,夏州城內,早已看到火焰訊號的眾將蜂擁而出。在飽食修整了一整天的夏州城的騎兵、步兵的聯合衝殺下,赤郎次仁所帶兵馬雖然有五萬人之多,經過多番折騰和火焰的侵蝕,早已無心戀戰。
經過一陣屠戮,赤郎次仁帶著彭海嘉措和次楞曲吉隻領著數千人馬逃了出來。正待眾人想要繼續追擊之時,任敬功突然傳令收兵。
“大人!為何?”野利榮齊咆哮著問。
“將軍你看!”循著任敬功手指的方向,遠處已經有攢動的火把越來越近。任敬功不敢怠慢,迅速下令:“傳我將令!撤!”
在經過火燒銀夏平原這一場大捷過後,夏州城依舊穩如泰山,但是損失了四萬多人馬的赤郎次仁卻被這一場大火燒得心驚膽寒,數日裏不敢出兵。而更令他膽寒的,卻是在數日之後,象征著拓跋景昊親軍的鐵鷂子騎兵已經來到了夏州城。作為馬上天子的拓跋景昊,自然不會錯過這場黨項人對吐渾國的第一次自衛反擊戰。
燒得漆黑一片的銀夏平原,被燒焦的吐渾國士兵的屍體像黑色的鵝卵石一樣永遠地留在了這塊異鄉戰場上,等待著歲月和後人憑吊著他們慘烈的死亡經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