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晨光墜落 龍遊淺灘
劉晨此時安靜地躺在床上,嘴唇翕動,卻也說不出話來,已經為其看過脈象的歐陽靖也是無奈地坐在一邊。駿遠城全城在夜雨的洗禮下彌漫著凝重的氣息,定國公府及劉晨手下心腹都在無奈地等待著劉晨最後的時刻。
守在一旁的劉湛雙眼通紅,臉頰上兩道清晰的淚痕,靜靜地跪在劉晨榻前,一語不發。劉湛身後是陪同著他的謝安和華忠世,叔叔劉光坐在一旁沉默不語,樊於盡則守在遠處。定國眼下已失去兩座主城,小一半的領地和人口被骨國苗氏侵吞,加上東胡部族的大將述律嘎達扣邊甚急,諸多重重危機需要解決,劉晨卻重病不起,在場眾人都不敢在此時提及。
“叔父,樊將軍,北部長城鎮守大將趙凱來奏,言述律嘎達攻城甚急,亟需調撥人馬前去救援,否則不日東胡騎兵將會衝破長城。”一直默不作聲的劉湛打破了死氣沉沉的內室。坐在一旁的劉光看了一眼樊於盡,他倆也在擔憂著長城邊上的戰事。看到二人無所反應,劉湛繼續說道:“眼下駿遠城內可以調動兵馬大概五萬,但是天氣逐漸轉涼,胡王耶律啜裏隻也是瞧準了往年我定國冬季糧草接濟困難才會在此時出兵犯境。”
“那依世子殿下,應當如何?”樊於盡問到,心想此時劉湛定然有所打算。
劉湛站起身來,在謝安和華忠世的攙扶下坐定,對著劉光和樊於盡說:“兩位前輩,劉湛鬥膽,想請趙凱將軍從長城處撤回駿遠城。”二人聽後先是抬起頭來看看劉湛,而後又看了看一旁的歐陽靖先生,但見歐陽靖也隻是點點頭,表示同意劉湛的意思。眼下定國公壽盡可能就在這一兩日,黃元城遠在駿遠城東南方向,何況緊鄰的骨國和海東國都是高乙存的爪牙,根本不敢抽調人馬前來。這時劉光說道:“侄兒此話不無道理,但是撤回駿遠城的話,萬一東胡人越過長城直奔駿遠城呢?要知道冬季玄河水位下降,河道寬度驟減,沒有玄河這樣的天然屏障倚靠,恐怕想要阻擋東胡鐵騎也是難上加難了。”
“那……”劉湛聲音顫抖地說:“那就是天滅定國了。作為王朝劣徒封建的北部封國,不管情況如何,定國始終擔負著阻擋北狄南侵的防禦重任。”劉光等眾人聽聞後感慨萬分,不想剛剛過了成年的劉湛居然有此認知。
正在眾人因為東胡犯境踟躇不下時,隻聽見劉晨嘴裏哼哼唧唧地發出了聲響,劉湛立馬來到父親榻前,輕聲叫道:“父親!”
劉晨緩緩睜開眼睛,本來消瘦的他此時臉頰塌陷進去,無神的雙眼望著兒子,有掃了一眼房間裏的其他人,微微說道:“湛兒,你等剛剛說話孤已聽到,事情走到今天這步全在孤往日裏的意氣用事”劉晨此話不僅僅是在說明自己貿然親率大軍征討苗涯之事,也是在為自己這十年來因為和軒轅崇義的交情和對高乙存的厭惡而兀自不去漢水城朝見而懊惱。但事到如今,所有的悔恨和懊惱根本對於眼下的困境根本無濟於事,深知自己已然油盡燈枯,必須趁眼前自己回光返照的這當口安排後事了。
“歐陽先生.……”歐陽靖聽後走到劉晨跟前,聽著劉晨說道:“先生,孤深知先生早已超然物外,不求聞達於廟堂之上,但是湛兒年歲尚輕,還望先生能夠不吝光陰,多多輔佐。”
“主公不必掛懷,老朽遵命就是。”聽到歐陽靖說完後劉晨欣慰地點了點頭,而後將自己的兒子叫到跟
前,憐愛地看著,劉湛也噙著眼淚顫抖地說:“父親,總是孩兒的不是。”
“不,你做到了為人之子應做的事情,隻是為父並未盡好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但是如今為父隻能講這個爛攤子交予你手,望你能夠一改為父往日意氣用事的弊病,將定國劉氏發揚光大……”似乎劉晨剛剛說話已然用盡了渾身的氣力,說完之後又閉上了眼睛,急促地喘著氣。
此時已是夜半之際,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瘮人的寒氣似從雨霧中冒出,透過窗欞和房屋的縫隙穿到屋內,滲入到衣服裏。第十五代定國公劉晨便在這個寒冷的夜雨中失卻了晨光,生命墜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出生於早晨的劉晨在陽光的沐浴下,父親本著能夠繼續定國劉氏輝煌的期寄,為其取名劉晨,是希望他能夠帶領定國走向繁榮昌盛的輝煌之路。早年的劉晨也的確如父親所企盼的那樣,追隨軒轅崇義征伐四方,為定國的劉氏後續的發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隻不過自軒轅崇義死後,劉晨對待權臣高乙存的迅速崛起和骨國苗不遺的迷惑上,未能謹慎處理,至有今日定國丟城失地的局麵。
劉湛繼位成為第十六代定國公之後,由於眼下東胡鐵騎正在攻打定國北部的長城,所以並未大辦劉晨的喪事,妥善安葬完父親之後,劉湛召集所有人來到定國公府。
“諸位,現今東胡大將述律嘎達不日便會攻破北境長城,孤已飛鴿傳書給守將趙凱,令其抓緊整頓兵馬,撤回駿遠城,與我一道鎮守此地,迎接來犯的東胡大軍。”聽完劉湛說完之後,劉光閃出身來說道:“主公,趙凱撤回駿遠城雖可增加城內守備力量,但是時近寒冬,如果東胡騎兵跨過長城襲擾駿遠城周邊村落,搶劫糧草,與我對峙,屆時駿遠城就難以支撐如此數量的士兵口糧了。”
“嗯,叔父言之有理,長城撤下來的軍隊人數大概多少人?”劉湛對著樊於盡問到。
“啟稟主公,早先趙將軍募集了近兩萬人守備,近期也隻是和東胡騎兵短兵相接,並未有較大損失,臣估計應該還有近兩萬人馬會撤回。”
“兩萬人……這麽多.……”劉湛低下頭沉吟了一聲,現在駿遠城中已有五萬人馬駐紮,城中糧草已然捉襟見肘,再加上這兩萬張嘴,著實讓劉湛焦頭爛額。
“東胡方麵有多少人馬入侵?”
“開始述律嘎達帶來三萬人,後來據探子來報,耶律啜裏隻又陸陸續續接濟兩萬人加入到述律嘎達的軍隊中,後續聽聞可能耶律啜裏隻本人也會率軍南下。”樊於盡說道。
“這麽多人……”劉湛臉上愁雲密布,東胡騎兵曆來能征慣戰,早先對陣定國的軍隊基本都是以一敵二,這次耶律啜裏隻派來這麽多,無疑是從哪裏聽到風聲,覷準時機而來。
“看來這次耶律啜裏隻勢要攻下駿遠城了。”劉湛嚴肅地說道。
“主公,眼下國家用人之際,何不遣使向高乙存告急,不管如何,早先定國進獻梧桐神木有功,何況東胡王耶律啜裏隻其誌絕不僅僅隻是定國,如果定國有失,恐怕華夏王朝其他封國甚至王朝本國都會遭受兵革之災。”說話的是謝語堂之子謝安,劉湛聽聞後細想了一會,這麽做也不是沒有道理,何況此時謝語堂還被高乙存軟禁,劉湛心下無不擔憂謝先生的安危,也想著可以盡快將其搭救回定國。
“嗯
,謝安兄言之有理,何況我自繼位為定國公後,理應上表稱謝。這樣,我立刻作書一封,然後派遣使臣前去王朝麵見高乙存。”說罷,劉湛散去眾人,回到書房著手寫起了奏疏。使者自接到奏疏後一刻不敢耽擱直奔漢水城而來。
漢水城內,自從嵯峨虎退兵之後,高乙存在王朝的聲望達到了極點。本來軒轅立輝擔心高乙存會對自己下手,不承想高乙存方麵並未作出明顯動作,依舊像往常一樣畢恭畢敬。不過除卻這些,更讓軒轅立輝起疑的是作為一介臣子的高乙存,就算其權傾朝野,但他是怎麽知道軒轅皇族軒轅劍的秘密的呢?這個秘密連自己的父親崇義都未曾向自己袒露過,或許連崇義都不一定知曉這個秘密。可是高乙存他是從何處得知的呢?
近日來軒轅立輝一直對此事不解,不過盡管滿心厭惡著高乙存,但是立輝卻對高乙存那天在皇宮後花園裏對自己說的話十分信服。自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動過軒轅劍,隻是將它掛在自己的內廷。
這天,高乙存前來參見,立輝照舊將其召進,不過還是不無好氣地問:“國相大人今日來見朕所謂何事啊?”
“啟奏陛下,昨日接到定國使者來報,定國公劉晨日前薨逝,其子劉湛已繼承定國公之位,因此特遣使前來上表稱謝。”
“哦,朕聽聞愛卿曾經見過劉湛,此人怎生模樣,何許樣人呐?”立輝高傲地問道。在他的眼裏,高乙存是眼前的最大敵人,但是高乙存之外,各封國的諸侯同樣令他厭惡,想當初他們都是由自己的始祖軒轅黃帝分封,如今繼承之事全憑封國自行商定,每每隻是在新主上位之後像走過場一樣上表奏報,此種由來已久的行徑著實讓軒轅立輝惱怒。
高乙存並不知道立輝此時此刻所想,他也不是很關心此時立輝的無端想法,很淡定地答道:“回陛下,雖然老朽隻是與此人有過一麵之緣,但就老朽看來,劉湛此人真乃天人之相。”
高乙存的回答著實令軒轅立輝詫異,此人素來心高氣傲,從來沒有在人前背後奉承過任何人,但是今天卻對這個叫劉湛的不吝溢美之詞。但是自己作為真龍天子,總要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來:“哈哈哈哈,國相大人,您是不是覺得從來沒誇過誰,今天想先聯係一下啊?”
聽著軒轅立輝挑釁的挖苦,高乙存繼續說道:“皇上,此子雖然年幼,卻散發著真龍氣魄。”
“他是真龍,那朕是什麽!”軒轅立輝聽聞後暴跳如雷。
“陛下,您累了。”說完,高乙存便退了出去,心中對眼前的這個所謂的“真龍天子”失望至極,輕聲歎道:“豎子不足與謀。”
軒轅立輝看到高乙存走後,怒氣依然未消,作為一國之君,手下大臣居然在自己麵前如此說話,更說在王朝之內,居然有別人身具真龍之氣,根本無視自己的存在。立輝咬著牙看著高乙存離去的背影,似乎自己每次與之對話都以此作為結束。自己無論在權謀上還是勢力上都奈何不得高乙存,真是龍遊淺灘遭蝦戲啊。
高乙存固然對軒轅立輝的態度失望已極,但是不得不對劉湛這個後起之秀多加用心堤防。回到自己的府內,高乙存喚來了心腹韓卓問到:“打探下,謝語堂最近都在做什麽?”高乙存下完令之後,高乙存嘴裏含糊其辭地念叨了一句:“謝語堂,最近你過得實在是太過悠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