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濁世滔滔 第一百零八章 衷腸
濤濤建水東流入海，千百年來，這條奔騰的大河兩岸，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悲歡離合。
此時距離大秦一統北疆，已差不多過去一年光景，雖然沒有任何人明言，但是世人卻都知曉，大秦這架精密的戰爭機器，早已經選定了它的下一個目標。
或早或晚，大秦的滾滾馬蹄，必然會踏上江南二州的土地，畢竟這個龐然大物已經占據了渺無雲煙的雲州之外所有北方的土地。
宛州還是越州，陳國還是宋國，到底大秦會先選定哪個目標下手，很多人都在翹首以待。
而這件事的決定權，很大程度上掌握在大秦南線統帥謝玉麟手中。
從十多年以前的那場禦前會議開始，謝玉麟就在籌備著南征事宜。
多年以來，這位將軍麾下的十萬靖州軍一直和莽莽群山之中的白頭蠻糾纏不清，以至於很多人都開始質疑謝玉麟帶兵的手段，堂堂大秦軍隊，怎麽就一直無法肅清這股叛匪？
直到三個月之前，靖州軍三路齊出，水陸並進之下，輕而易舉的便徹底剿除了為患多年的白頭蠻，人們這才恍然大悟，紛紛開始稱讚起謝玉麟的遠見卓識來。
非不能也，實不為也，原來這些年來謝玉麟之所以一直留著白頭蠻，是刻意把這股頑匪當做了手下健兒們的磨刀石。
十多年來兵戈不息，十萬靖州軍早已被謝玉麟鍛煉成了百戰精銳，與他們相比，陳宋兩國承平日久的軍隊，便明顯有些不夠看了。
眼下謝玉麟忽然決定剿滅白頭蠻，其間意思再明顯不過，這位統帥手中鋼刀已經磨礪完成，隻待持之殺人飲血。
建水北岸的靖州軍大營之中，盡管已近黃昏，不過操練的兵士們依舊殺聲震天，水麵之上也停滿了各式艨艟鬥艦，顯得蔚為壯觀。
這座大營座北望南，選址極佳，天氣好的時候，從大營裏更是可以直接望到對岸宋國的細柳營。
此刻謝玉麟正在帥帳之中批閱公文，雖然眼下並無戰事，他卻披掛著全副重甲，不僅是他，大營之中的所有將領都是一樣。
這是謝玉麟刻意的要求，他想要以此提醒下屬們，南征大戰一觸即發，他們必需時時刻刻做好準備。
“稟大帥，軍營之外有人自稱來自玉霜將軍府，求見大帥。”
一個士兵單膝跪地，向著謝玉麟恭敬的報告。
他的聲音打斷了謝玉麟的沉思，統領大人手中的筆停在了半空。
“玉霜將軍府？”
這個名字讓謝玉麟明顯感到有些意外，這個遠在萬裏之外機構和靖州軍互不統屬，平日裏也素無往來，怎麽玉霜將軍府的人會忽然找上他？
“是，那人還帶來了這個，說是讓屬下轉交給大帥。”
那名士兵一邊說著，一邊遞給了謝玉麟一枚徽章
。
那是一隻暗紅色的蝙蝠，約有半個手掌大小，這枚徽記雕刻的惟妙惟肖，看上倒是栩栩如生。
“血蝠？”
看清了手中徽記，謝玉麟不由的皺起了眉頭，他自然認得血蝠的標誌，此刻他的腦海之中不由得浮現出了李廣孝的身影，對於那名神秘的黑衣僧人，謝玉麟並無多少好感。
至於血蝠為何在此刻找到自己，他更是毫無頭緒。
“去，帶那人來偏帳之中見我。”謝玉麟吩咐完畢，起身去往一旁的偏帳。
他倒要看看，對方不遠萬裏的找到自己，究竟所為何事。
很快大營的一方偏帳之中，謝玉麟已和將軍府的來客隔著一方小案對坐。
這名客人正是先前在南岸細柳營中觀看慶典的那名光頭僧人，自從朱雀秋闈開始，此人便在暗中默默的關注著比賽的進展，尤其是申顏，對於他出戰的每一場比賽，這個人都不曾錯過。
眼下此人卸去了兜帽侃侃而談，倒是意外的顯得有幾分磊落。
當日在草原上贏殊文和申顏分別的時候，大秦太子曾經贈給申顏一枚玉玦，吩咐他若是遇困難，可以向靖州軍的統領謝玉麟求助。
太子殿下一言九鼎，可畢竟謝玉麟事先並不知情，若是雙方之間有了誤會，那便真的有些尷尬了。
血蝠的信使特意來見謝玉麟，目的倒也簡單，他隻是想要先行打個招呼而已。
“這麽說先生不遠萬裏而來，隻是為了提醒我在適當的時候照拂雲澤的孩子？”
謝玉麟和申雲澤乃是多年的朋友，之前他和其他人一樣，以為申顏早已過世，此刻得知好友之子尚在人間，他驚喜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慢待申顏。
他實在覺得血蝠信使的到來有些多餘。
“也不全是，在下此來，自然還有別的事情，但卻不在此處，眼下口信已經傳到，我也該走了。”
那名信使重新戴好了兜帽，轉身便要離去。
“先生留步，還未請教您的姓名。”謝玉麟卻起身阻止了他。
“區區賤名何足掛齒，將軍還有別的指教麽？”
“廣孝先生在陳宋兩國，應該還有別的布置吧？”謝玉麟眉梢微揚，沉聲問道。
“自然是有。”那名信使肯定的回答。
“我可以知曉麽？”
“這個恕在下不便透露，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將軍，如果一切進展順利，甚至不用勞煩將軍麾下將士，我大秦也可一統南國，言盡於此，告辭。”
那名信使說完，衝著謝玉麟微微拱了拱手，便離開帳篷。
靖州軍統領目送對方離開，他皺著眉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內
心深處，謝玉麟並不喜歡李廣孝和他背後的血蝠，比起那些沉鬱的陰謀詭計，性格耿直的將軍更信任自己的手中的鋼刀。
……
華燈初上，朦朧的夜色裏，細柳營中早已搭好了一座華麗的大帳。
此刻帳篷裏正在舉行一場晚宴，連續數日的激烈比拚過後，所有人都需要放鬆一下。
一片歡聲笑語之中，眾人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然而申顏的身影卻不在其中，此刻他正在自己小小的帳篷裏盤膝而坐，安靜的閉目調息著。
長劍雷斫被他放在腳邊的土地上，仔細看過去便會發現，申顏的身體周圍，隱約飄蕩著幾顆微小的源氣星辰。
這是“神寂牽星訣”修煉之時所特有的異象，越到後麵異象便越明顯，據說大成之日，修行人身邊會有無數顆明亮的星辰環繞，遠遠望去，像是銀河繞身般的絢爛綺麗。
隻不過眼下的申顏，距離那樣的境界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
申顏在等一個人。
雖然並不能確定，可是直覺告訴他，今晚白夭一定會來找他。
“堂堂朱雀秋闈的魁首不去參加慶典，卻一個人躲在此處，倒真是有些意外。”
隨著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夭微笑著挑開門簾，出現在了申顏的眼前。
“自然是在等你啊。”申顏也笑著站起身來。
不加思索的一句脫口而出之後，他卻不由的有些臉紅。
“油嘴滑舌的，早知道便不來找你了。”
“嘿嘿。”申顏尷尬撓了撓頭。
“對了，這個給你。”像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麽似的，他將長劍雷斫遞到了白夭手中。
“謝謝。”白夭收好長劍，卻並沒有顯的多麽興奮。
“不喜歡麽？”她的反應讓申顏有些意外。
“早就知道是我的東西，你想讓我表現的多麽興奮？”白夭微嗔，有些責怪的說到。
“也是哈。”
“我這裏也有樣東西給你，你轉過身去。”美麗的少女忽然輕聲一笑。
“什麽意思。”申顏有些不解。
“沒什麽，你先轉過去。”
申顏依言轉過身體，正在疑惑的時候，他忽然感到一個溫軟的軀體靠上了自己的後背。
白夭伸出雙手，自後向前，輕輕的環住了他的胸膛。
那一瞬間，申顏隻覺的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停頓了下來。
耳邊隻能聽到白夭劇烈的心跳聲，鼻子裏也能聞到她身上淡雅芬芳的味道。
“傻瓜。”
白夭輕輕的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