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濁世滔滔 第八十三章 千機閣
五個月後，千裏赤地之中的一處綠洲。
申顏伏在一塊巨石後麵，雙眼緊盯著前方不遠處一隻飲水的土羚。
這是沙漠中一種特有的生物，肉質異常鮮美，是遠近聞名的美食，但卻生性機敏，極難捕獲。
“去，抓住它。”申顏一聲低忽。
隨著這聲命令，一個白色的影子閃電一樣的從他身旁躍起，向著土羚飛撲而去。
正在飲水的土羚一驚，剛要動作，那道白影已經鬼魅般地貼近了土羚的身側，它猛地張口咬住了土羚的脖子，稍稍用力，可憐的動物便這樣丟了性命，甚至沒有來的及掙紮。
“好樣的。”申顏一聲讚歎，從巨石後麵站起身來。
此時那個白色的影子已經叼著土羚的屍體，邁著碎步向他緩緩跑來。
白影正是焰爪的幼崽，不到半年的時間，當初幼小的狼崽已完全變了模樣，如今它的身形已經趕得上一匹馬駒的大小，一身潔白無暇的毛皮，再加上那雙墨綠色的雙瞳，看上去已經隱隱有了幾分嘯月天狼的霸氣。
申顏為這匹狼崽起名為“飛廉”，那是上古傳說中的一種異獸，以凶猛迅捷而聞名。
不過私心裏申顏卻更喜歡叫"小白”這個名字，這倒是有些像他的父親申雲澤，大秦鎮北王的巨龍契獸名為“緋砣”，不過申雲澤本人卻並不常用，相反，他總是用小名“石頭”來稱呼自己的坐騎。
飛廉叼著土羚的屍體來到申顏腳邊，乖乖的放了下來，此刻它的口水已經拉成了一條亮晶晶的細線。
“你吃吧，我又沒攔著你。”申顏看著自己的契獸，笑著開口說道。
飛廉卻沒有動作，它發出一聲埋怨的吼叫，然後便安靜的趴了下來，它將自己碩大的頭顱放在了兩隻前爪之上，抬起眼來靜靜的望著申顏，眼神之中滿是渴望。
申顏明白它的意思，飛廉這是要他把動手把土羚烤熟，自從申顏喂過它一次熟食之後，這隻狼便再也不肯吃任何生的東西，每每有所獵獲，它都要等申顏烹飪之後，才肯動嘴食用。
“真拿你沒辦法，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是一隻狼。”
申顏一邊說著，一邊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刀，開始處理起土羚的屍體來。
很快他便完成了剝皮放血的一係列動作，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烤架，隨著土羚的屍體被放上烤架，不多時，綠洲之中便飄散起陣陣烤肉的香氣。
“喏，吃吧。”申顏切下一隻羚腿，丟給了一旁正望眼欲穿等待著的飛廉。
飛廉一口咬住申顏申顏丟來的羚腿，緊接著便開始大快朵頤，夜色之中的綠洲裏很快就隻剩下了它咀嚼吞咽的聲音。
“慢點，急的你。”申顏笑著搖了搖頭。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中皎潔的明月，若有所思。
自從五個月前離開玉霜草原，申顏便來到了千裏赤地之中，除過偶爾幾次走進城市之中補充給養，他幾乎一直過著這樣風餐露宿的日子，陪在他身邊的隻有自己的契獸。
單調的生活之中，除過修行，申顏也試圖去想清楚一些事情，那天之後，贏殊文的話像是種子一樣種在了他的內心之中，對於大秦太子口中的“天下大義”，申顏一直想要尋找一個自己認同的答案。
"
也許真該像那位大秦太子說的那樣，抽空去南方看看吧。”撓了撓頭，申顏自言自語的說到。
第二天一大早，申顏已經早早起身，他蹲在水塘邊洗了把臉，卻發現飛廉還在沉睡。
“起來小白，我們要進城了。”申顏踢了自己的契獸一腳，可是飛廉卻全無反應，它的兩隻爪子搭在耳朵上麵，似乎根本沒有聽進主人的話。
“懶死你算了。”申顏一聲苦笑，他催動源氣，將飛廉收入了芥子佩的空間之內，若是手邊沒有這樣的儲物裝備，申顏還真不知道要怎麽對付這隻疲懶的動物。
辨別了一下方向，申顏邁開腳步，在茫茫大漠之中奔行開來。
半日之後，他的身影已經出現了一座高大的城關之下。
“天下第二城。”
看著城頭那塊熟悉又陌生的牌匾，申顏不由的有些感慨，大半年之前，他跟著老師來到了這裏，那時的他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心中所想的唯有修行一件事。
如今故地重臨，這座城關巍峨依舊，但是申顏的心境卻已與從前大不相同，母親已經去世，老師也不再陪著自己，不知道不覺間，申顏心中多了些說不清楚的東西，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不如先去城主府瞧瞧，怎麽說，我也是這越陽城主府的客卿，也不知那位胡友三公子，還記不記得我。”
腦海之中回憶起了胡友三那張憨態可掬的笑臉，申顏一笑，信步朝著越陽城主府而去。
此時越陽城主府門前，正是一片馬嘶人喊，好不熱鬧。
城主胡圖正踩著梯子，將一塊巨大的牌匾，掛在了自己府邸的門頭上。
匾額正中，“千機閣”三個鎏金大字蒼勁有力，顯然是名家手筆。
“城主大人辛苦了。”一個黑衣的年輕人抬頭看著胡圖的身影，微笑著說。
他約莫二十八九的年紀，容貌清俊磊落，一雙眼睛含著淡淡的笑，看上去完全是一副讀書人的模樣。
“少閣主哪裏的話，千機閣能看上敝廬，實在是我胡圖的榮幸。”胡圖翻身跳下梯子，殷勤的握住了年輕人的手，熱情的說道。
此情此景，若是讓申顏的老師伐樓那看到，多半又要嘲笑一番這位城主大人的圓融狡猾，可是對於胡圖來說，能夠和千機閣這樣的龐然大物攀扯上關係，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為此，他幾乎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
越州千機閣，這是江湖之上久負盛名的一個組織，千機閣的總堂在越州宋國境內，不過在任何一個知名的城池裏，幾乎都能找到千機閣分堂的影子。
這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商業組織，販賣著各種各樣的罕有的東西，無論是刀劍兵器，還是珠寶玉石，隻要你有錢，你幾乎能在這裏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除此以外，千機閣還經常會發布一些報酬豐厚的任務，這又吸引了許多自負能力的修行人紛遝而來，隻要確實能夠幫助這個組織解決問題，千機閣從不吝惜金錢。
在大秦統一玉霜和羅薩之前，千機閣並沒有擴張到千裏赤地之中，不過隨著玉霜將軍府的正式建立，往日的四戰之地，再不複有兵災之禍，所以千機閣的觸手，也就自然而然的擴張到了這茫茫大漠之中。
千機閣選定的第一個落腳點，便是這號稱“
天下第二城”的越陽城，眼下越陽分堂尚在建設之中，倉促之間尚不能完成，於是胡圖便慷慨的將城主府借給千機閣，權作真正的分堂完工之前千機閣的臨時駐地。
對於北疆大漠之中的第一座分堂，千機閣方麵也是頗為重視，派遣了少閣主不遠萬裏親身北上，統籌此間一切事宜。
那位被胡圖城主拉著手殷切問候的黑衣年輕人，便是千機閣少閣主慕容安，自從來到這越陽城中，他幾乎一直都呆在城主府中，忙著籌劃千機閣一應事宜。
“酒席已經擺好，少閣主請。”胡圖城主拉著慕容安的手，快步走入了城主府，今天這揭牌的大喜日子裏，這位城主大人早早便擺下筵席，大宴四方賓客。
“如此便叨擾了，倒是又讓城主大人破費。”慕容安一邊客氣的說著，一邊由胡圖引領著，坐在了主賓的席位上。
隨即胡圖便宣布筵席開始，城主府中歌舞聲響起，一片鶯鶯燕燕之中，賓主把酒言歡，好不熱鬧。
不過要說所有人都很開心，那也並不絕對，比如胡友三便是，這位城主公子並沒有參與不遠處熱絡的交談，眼下的他正守著自己的一方小案，一個人喝著悶酒。
“哎。”胡友三仰頭灌了一口酒，不由得發出一聲長歎。
“怎麽了少城主大人，多日不見，倒是學會喝悶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打斷了胡友三的思緒。
胡友三疑惑的抬起頭來，卻見不遠處一個滿身風霜的落拓武士，正斜跨著一柄長刀，半倚在廊柱上笑望著自己。
“平安公子？”胡友三一喜，端起酒杯便向那人走去。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申顏，他生性不喜熱鬧，城主府中也沒什麽朋友，他來的時候恰逢筵席開始，於是便沒有驚動別人，隻是一個人靜悄悄的來到了胡友三身旁。
“平安公子，你怎麽……”走到半途，胡友三忽然停下腳步，他看著申顏，有些遲疑的說問道。
大半年不見，申顏的似乎變了個樣子，除過那一頭醒目的白發，他整個人的氣質也有了明顯的變化，此刻他似乎已然褪去了年少的鋒芒，變成了一個久曆江湖的沉穩武士。
“先道個歉，友三，平安不是我的真名，之前我一直都在騙你。”
“我真正的名字，叫做申顏。”
“我覺得，還是平安好聽些。”胡友三一笑，坦然回答，顯然他並不介意申顏對自己隱瞞了真實的姓名。
“許久不見，看來你身上發生了許多事情啊。”胡友三看著申顏的眼睛，認真的說到。
“是啊，許多事情。”申顏默然，這期間他經曆的事情，說出去幾乎沒幾個人能相信。
“管他呢，還活著，能喝酒就好，你們這樣刀鋒舔血的的人，說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了，哈哈哈。”
“也是，能喝酒就行。"
申顏微笑，緊接著他一伸手，胡友三桌上的一個酒杯便飛到了他手中，如今這樣虛空攝物的行徑，他用來已經頗為純熟，隔著如此遠的距離，杯中酒一滴都沒撒出來。
“幹。”他輕輕的和胡友三碰了碰杯，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曾經的烈酒入喉的那份辛辣和苦澀，此刻的申顏已經渾然不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