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滄海龍遊 第六十九章 順勢而為
“我已經沒得選擇了，對麽？”脫歡冷靜了下來，他長舒一口氣，看了看場中三人，緩緩說道。
看來這位弘吉剌部的大族長，對於自己所麵臨形勢，已經有了清楚的判斷。
大秦太子既然出現了在這裏，那就說明克烈和兀良哈兩部的人，已經選擇了站在了大秦一方，自己的兒子貴由，也明顯已經被收買。
眼下情形，對方選擇深夜和自己會麵，恐怕是要攤牌了。
脫歡明白，如果他仍舊選擇站在帖木兒一方，恐怕今晚，他就會死在這裏。
“先生言重了，我們秦人有一句話，不知脫歡族長可曾聽過？”贏殊文直視著脫歡的眼睛，平靜的說。
“哪一句？”
“順勢而為。”
“此話怎講？”脫歡看著贏殊文，皺了皺眉頭。
“族長大人覺得，一旦有朝一日我大秦兵馬踏上玉霜的土地，玉霜舉整部之力相抗，能有幾分勝算？”大秦太子並沒有解答他的問題，相反又向脫歡拋出了新的疑問。
“四成，最多。”脫歡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甘心的答道，他和帖木兒曾經多次討論過這個問題，最終他們認定，即使算上克烈和兀良哈兩部全部的力量，自己一方的勝算，也絕不會超過四成。
聽到脫歡的回答，贏殊文卻笑著搖了搖頭。
“脫歡族長，眼下的玉霜，一成勝算也無。”
大秦太子的聲音自信而堅決。
脫歡聞言默然，雖然不願承認，但眼下情形怕是真的有如對方所說，克烈和兀良哈兩部的的選擇，讓勝負的天平，明顯的倒向了對手那邊。
沒有人再說話，場中一時寂靜無聲。
“啪”的一聲，篝火之中響起木柴崩裂的聲音，在這深沉的夜色裏，聽上去讓人隱隱覺得心悸。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我們草原上，被圍獵的兔子尚且要奮力一搏，即便要流血，要斷頭，我們也會站著死去！”脫歡忽然開口，仿佛是下定了決心。
“脫歡族長，你不會死，你甚至不會流血，流血和死去的隻會是你弘吉剌部的子民，你會把他們送到我大秦鐵騎的馬蹄之下，你從來也不會問一聲，他們是否願意。”
“什麽意思？”
“脫歡族長，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吧，聽聽這草原上人們的心聲，七年以前我大秦一舉踏平羅薩，從那時算到現在，羅薩部的戶數足足滋長了三成！”
贏殊文的聲音不高，但卻說出了脫歡不願麵對的事實，鎮北王申雲澤治下的羅薩部，牧民的生活，明顯比比過去富足許多，鎮北王府一改過去羅薩大汗統治的諸多弊端，輕徭薄賦，體恤生民，如今的羅薩部牛羊盈野，人丁滋生，仿佛絲毫也看不到亡國的傷痛。
“再說去年，百年罕見的大雪，是我大秦軍人，是我鎮北王府的將士們踏破風雪，挨家挨戶的給牧民們送去了救命的糧食，羅薩部才挺了過來，而你玉霜凍弊了多少人，族長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
頓了頓，贏殊文又繼續說道。
“那時候，你們在幹什麽？帖木兒帶著你們聚在帳篷裏，虔誠從的祈禱風雪停止，風雪停了麽？風雪過後，你們的飛狼騎，又絞殺了多少想要逃到羅薩地界上的牧民？這些人不過是想討一口飯吃，他們又有什麽過錯！”
“別，別說了……”贏殊文的話像是錐子一樣紮進了脫歡心裏，他神情慌亂，腳下不由的後退了兩步。
“什麽是大勢，這便是大勢，你的子民們早已替你作出了選擇，族長大人，如今你依然還要逆勢而為麽？”贏殊文目光炯炯，一邊說著，一邊向著脫歡前踏一步，向來溫和安靜的大秦太子，此時鋒芒畢露，就像一隻獅子。
“啪”的一聲，脫歡手中的馬鞭掉在了草地上。
片刻之後，這位弘吉剌部族長抬起頭來，仰望著漆黑的夜空。
有些奇怪，他忽然回憶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時候的他風華正茂，躊躇滿誌，一心隻想要帶領他的部族，走向繁榮，走向富足，一心隻想給的他的子民們，送去祥和與幸福。
“怎麽忽然就老了呢？”脫歡心裏輕輕的歎息。
“弘吉剌部會被怎樣對待？”像是忽然下定了決心似的，脫歡直勾勾的看著贏殊文的眼睛，平靜的問道。
大秦太子知道，自己賭贏了。
脫歡的這聲提問意味著這位族長已經徹底妥協，站在了贏殊文這一方。
“族長大人請放心，接管玉霜之後，大秦將會建立玉霜都司，派遣玉霜將軍管理弘吉剌，克烈，兀良哈三部，所有大事仍舊由三部族長共同商議，第一任的玉霜將軍，就是我本人。”
贏殊文的話裏，並沒有提到紮蘭部分毫，脫歡也聰明的沒有再問，二人心裏都十分清楚，玉霜王族紮蘭部，將會從草原上被徹底抹去。
“如果是你，我相信一定做得不錯。”聽到贏殊文的話，脫歡緩緩點頭。
“你們要怎麽殺掉帖木兒？我們的這位大汗修為之強，恐怕遠超你們的想象，還有，飛狼騎此刻雖然大部分都在邊境，可是大汗牙帳周圍，畢竟還有一千飛狼騎，這也不好對付。”
聽到脫歡的提問，布赫和阿魯台默默的看了贏殊文一眼，雖然他們早有布置，但此刻這二人卻都猶豫著，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訴脫歡。
“飛狼騎雖然強悍，可是畢竟分散，不難對付，況且此次我還帶來了兩千把破源弩，這些兵器在克烈和兀良哈兩部精銳手中，應該能夠發揮出強大的力量”。
贏殊文卻沒有絲毫的猶豫，將自
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大秦太子氣象堂皇，深明用人不疑的道理，在他眼中，此刻脫歡已經是完全的自己人。
他口中的破源弩，乃是烈焰天龍騎的製式裝備，這種兵器經過特殊的設計，弩箭的箭頭對於源氣有著特殊的克製效果，輕易便能刺破武士的源氣防禦，在過往和草原騎士的對抗中，破源弩給烈焰天龍騎帶來了極大的優勢。
這種兵器造價不菲，且工藝複雜，每一把都很珍貴，贏殊文能夠一次帶來兩千把破源弩，顯然之前經過了精心的準備。
“至於帖木兒，五年以前，我們就開始在他的飲食裏下蠱，這種蠱毒無色無味，他根本不可能察覺，如今帖木兒身體裏的蠱蟲已經成熟，隻要我們催動起來，這位大汗王的實力，最多隻能發揮出兩成。”
聽到贏殊文的話，脫歡不由得暗暗吃驚，他沒有想到，五年以前，大秦居然已經在暗中下手了。
“貴由，你過來。”長歎一聲之後，脫歡對著仍舊跪在那裏的長子貴由招了招手。
貴由站起身來，麵色慚愧的來到脫歡身前，私下裏背著阿爸和贏殊文等人聯絡，雖然他覺得自己在做正確的事，可是內心之中，他還是覺得愧對了脫歡的信任。
“你做的不錯，你們私下裏接觸了這麽久，我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阿爸，我……”貴由一時語塞，他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我沒有怪你，不必慚愧，認定了的事情便要堅定的做下去，這一點上，你很像我。”脫歡伸出手，拍了拍貴由的肩膀。
“來，拿著。”他從懷中掏出兩樣事物，交到了自己兒子手中。
看到這兩樣東西，貴由一時間愣住了。
一枚羊皮包裹的白玉印章，一個老虎形狀的青石兵符，這是弘吉剌部族長的印鑒，以及精銳私兵“青吻虎”的兵符，這兩樣東西，是弘吉剌部最高的權力象征，珍貴無比，脫歡一直都隨身攜帶。
“從現在起，你就是弘吉剌部的族長了。”脫歡看著貴由的眼睛，平靜的說。
“好好保護我們的人民，別讓阿爸失望。”頓了頓，脫歡繼續說道，說完之後他便笑了，笑聲非常的輕鬆，仿佛一個艱難行進的旅人，終於可以卸去一直壓在肩上的重擔。
“阿魯台，帶我走吧，讓你們克烈部的武士看押著我，一直到你們的行動結束，這樣才能保證我不去告密，你們也能放心。”
“這麽多年了，我第一次覺得你說的話有道理，不用擔心，我克烈部的酒，比你弘吉剌的酒好的多。”
阿魯台聞言一笑，爽朗的答道，雖是多年的對手，但此刻脫歡和他之間，竟然有些惺惺相惜。
“帖木兒，看來我和你的時代，要結束了啊。”
脫歡心裏，響起一聲微微的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