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8.第1058章 張嘯林
百東門,大舞廳。
一襲淡妝的柳眉,正站在麥克風前婉轉的唱著舞曲《天涯歌女》。
春季到來綠滿窗,
大姑娘窗下綉鴛鴦。
忽然一陣無情棒,
打得鴛鴦各一方。
夏季到來柳絲長,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
江南江北風光好,
怎及青紗起高粱。
秋季到來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夢家鄉。
醒來不見爹娘面,
只見窗前明月光。
冬季到來雪茫茫,
寒衣做好送情郎。
血肉築出長城長,
儂願做當年小孟姜。
伴隨著婉轉的歌聲,舞廳里的數百舞客摟著各自的舞伴,或者百樂門的交際花,正在翩翩起舞,其中不乏諸如傅筱庵這樣子的政界名流,而事實上,今晚的這場舞會,就是上海各界專門為傅筱庵錢行的。
因為傅筱庵馬上就要去南京當政務院副院長。
舞池北側的貴賓休息區,是一整排的長沙發,這些長沙發上也同樣坐滿了名流,並不是所有的政界名流都喜歡跳舞,事實上,對於許多老派出身的名流來說,跳舞根本就沒什麼意思,反不如聽聽戲、打打牌更有意思。
但是今晚的這場舞會卻不能不來,所以只能在貴賓休息區里坐著。
在這些休息的貴賓中間,有一個顴骨高高突起的男子顯得最醒目,因為別人都是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只有他一個孤伶伶的坐在最前排,身邊一個伴都沒有,只是在他所坐的沙發四周,卻環伺著如狼似虎的八條大漢。
而且,這八條大漢全都穿著黑衣,衣襟敞開,露出腰間的盒子炮。
放眼整個上海灘,眼下敢如此張揚的,除了張嘯林絕沒有第二人!
沒錯,這個顴骨突起、外形十分陰冷的男子就是青幫大佬張嘯林。
六個月前,杜月笙幾經考慮之後,最終決定離開上海、遠走香港,杜月笙一走,黃金榮又已金盆洗手,張嘯林便立刻成了上海灘唯一的青幫大佬,一時間當真是風頭無倆,不過此時杜月笙的影響猶在,張嘯林還不敢做的太過分。
直到三個多月前,張嘯林終於跟影佐禎昭勾搭上,當上了東亞和平促進會會長。
搭上日本人之後,張嘯林便立刻一改之前的低調,開始大肆吞併杜月笙的勢力,僅僅三個多月的時間,杜月笙在上海辛苦經營數十年的根基,便幾乎被張嘯林給連根拔起,由此張嘯林也成了跺一跺腳、上海灘便要震三震的風雲人物。
世人皆以為張嘯林跟杜月笙交稱莫逆,卻不知道,張嘯林對杜月笙的怨念之深,是超乎想象的,所以一旦給予他機會,張嘯林便開始不遺餘力的抹除杜月笙的痕迹,經過三個多月的努力,杜月笙留在上海灘的痕迹便已經所剩無幾了。
而今晚,張嘯林便要著手抹掉杜月笙最後的痕迹。
杜月笙留在上海灘的這個最後的痕迹,就是百樂門的頭牌交際花,柳眉。
杜月笙離開上海去香港之前,每周至少要來百樂門一次,不是為了跳舞,而是專門來給柳眉捧場的,幾乎是從柳眉出道的那天起,杜月竹的這個習慣就一直沒變過,只要他人在上海就必定去,所以滿上海沒有人不知道柳眉是杜老闆的禁臠。
張嘯林冷冷的看著台上正在獻唱的柳眉,眸子里有異樣的情緒正在涌動。
杜月笙,今天晚上,柳眉就要從你的女人變為我的女人,從今往後,上海灘就再沒有你的立錐之地,而我張嘯林,也將成為上海灘真正的地下之皇!
這時候,柳眉的一曲〈天涯歌女〉已經進入到尾聲,張嘯林打了個響指。
旁邊守著的一個青皮便立刻會意,再一揮手,不遠處百樂門的一個服務生便立刻捧著一束鮮花登上舞台,遞到了柳眉的手裡。
柳眉一邊唱,一邊接過那束鮮花,順勢還瞅了一眼上面留下的便條。
看到落款是張嘯林,柳眉的花容便微微一僵,連歌聲都險些走了調。
徐銳、王滬生還有四言三人恰好在這個時候進了大舞廳,至於地瓜,一進百樂門大門便不知道跑哪去了,這小子到了百樂門,簡直就相當於回家了。
看到王滬生自一進門就把目光落在舞台之上,徐銳便立刻猜到,舞台上那個明**人的歌女,多半就是老王的老相好柳眉了。
必須得承認,老王的眼光確實是非常不錯的。
難怪當初在大梅山,王滬生瞧不上千葉花子,因為無論從外形、氣質還是才藝,千葉花子都明顯不如這個柳眉。
王滬生直直的盯著舞台上的柳眉,竟是痴了。
悠忽之間,王滬生的思維便回到了幾年前的那一個晚上。
王滬生猶記得那是個冬日的晚間,天上下著陰冷的凍雨,不過再冷的凍雨也沒有從他愛人嘴裡說出的話更傷人,王滬生依然記得,柳眉是這樣說的,我喜歡優裕富足的生活,你能夠給我嗎?我喜歡鮮花掌聲聚光燈,你能夠給我提供這些嗎?
王滬生無言以對,因為他根本提供不了這些,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柳眉離去,然後眼睜睜看著柳眉坐上青幫大佬杜月笙派來的豪華轎車。
從那一刻起,王滬生就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
一直到今天,都再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走進他的心裡。
王滬生原本以為,他已經放下了柳眉,等再見到柳眉時,能夠做到心如止水,可是等到真見了柳眉,王滬生才發現他根本就錯了,他根本就做不到心如止水,舞台上的那個女人輕易的勾起了他的思緒,酸甜苦辣咸各種滋味都有。
王滬生站在大廳的角落,就那樣痴痴打量著台上的柳眉,不過台上的柳眉卻並未注意到大廳角落的王滬生。
直到一曲唱罷,王滬生才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對徐銳說:「老徐,我們走吧。」
「走?」徐銳揚了揚眉毛,問道,「老王你確定不是在跟我開玩笑?這就走?」
「嗯,這就走。」王滬生搖了搖頭,又嘆息說,「見她一面就足夠了,我跟她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是風月場所上的交際花,她追求的是紙醉金迷的腐朽生活,而我呢,只是一名革命戰士,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也註定不會有結果的。」
徐銳聞言啞然,因為王滬生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無法反駁。
「走了,走吧。」王滬生嘆息一聲,轉過身就往二樓門廳走。
徐銳聳了聳肩,轉身跟上,田言趕緊跟上,一邊又問:「二少,要不要叫地瓜?」
「不用叫他了。」徐銳卻擺擺手說,「他剛才不說了么,他姐就在百樂門,所以今天就算是給他放假,讓他們姐弟兩個……咦?」
說到這,徐銳忽然輕咦了一聲,住口不言。
王滬生也是腳下突然一頓,也反應過來了。
地瓜的姐姐,不就是上海特委書記老葉么?
老葉的身份非常的神秘,杜興還在上海時,上海地下黨的同志都知道老葉的存在,但是除杜興以外,誰都沒有見過,杜興調南京以後,老葉接替杜興擔任上海市特委的書記,但是她下達指令、部署任務都是通過電台或者便條,從不顯身。
所以直到今天為止,就連吳寒都還沒有見過老葉其人。
可現在,地瓜卻說,他的姐姐就在百樂門。
難道說,老葉會是百樂門的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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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賓休息區。
看到柳眉唱完一曲,便緩緩起身,準備接受柳眉的當面致謝。
因為按照這裡規矩,對於打賞五百以上的恩客,歌女或者交際花是要當面致謝的,張嘯林在剛才的那束鮮花中,還附賺了一張面額一千法幣的銀行本票,這算是大額打賞了,按照上海灘娛樂場所的規矩,柳眉必須得過來當面致謝。
果不其然,柳眉在下了舞台之後,並沒有立刻返回後台休息,而是向著貴賓休息區裊裊婷婷的走過來,張嘯林的嘴角便立刻勾起一抹獰笑,就算你是杜月笙的女人又怎麼樣?只要我張嘯林高興,你就得乖乖過來跪舔。
柳眉款款走到張嘯林面前,先襝衽施禮,然後起身微笑著說:「謝張老闆賞。」
「小意思,你不必放心上,只是不知道,柳小姐能否坐下來賠老夫喝杯茶?」張嘯林說話時,陰冷的三角眼就直勾勾的盯著柳眉鼓騰騰的酥胸,絲毫不加掩飾他內心的淫念,張嘯林甚至還在想,早聽說杜月笙一直對這小婊子禮敬有加,從未用強,沒準我老張還能啖得頭湯呢,嘿嘿嘿。
柳眉的娥眉不著痕迹的輕蹙了下,然後婉言拒絕道:「張老闆,按說我不該拒絕,可是我身子有些乏,所以想先回去休息下,這點,還請張老闆多多包涵。」
「這麼說,柳小姐是不肯給老張我面子嘍?」張嘯林立刻目光一冷,陰惻惻說,「也就喝杯茶的事情,難道真就能夠累著柳小姐不成?」
柳眉的表情便變得十分勉強,蹙著秀眉說:「張老闆,我今天真是乏了,要不然,我改天再專門來向您賠罪,您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