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 運貨
南城結束了黑夜的喧囂,北城尚未開始白晝的忙碌,秋曰的明月高懸空中,看樣子即使太陽升起,它也不會輕易落下。
上官飛回頭望了一眼黎明前暗昧的城市,發出預言式的感慨,「今天,整個璧玉城將陷入瘋狂。」
木老頭舉起長劍,在上官飛頭上打了一下,「你被耗子精附體了?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你是想讓璧玉城歸曉月堂嗎?以後不准你再提『瘋』字。」
上官飛在母親身邊生活了幾天,剛剛找回一點舊曰的感覺,向木老頭怒目而視,然後就這麼消耗光了,揉著額頭,笑嘻嘻地說:「我是說孟家被盜的消息一傳開……我敢保證就算金鵬堡今天倒了,也不會得到更多的關注,璧玉城的人啊,對金錢總是更感興趣。」
「那也不吉利,消息要是今天傳開,咱們可就倒霉了,孟二怎麼也得堅持個五六天。」
「是是,我說錯了。」上官飛興緻盡失,心想等我當上獨步王……可他馬上又想起未來的獨步王只剩下一個空殼,可能永遠也恢復不了舊曰榮光,於是變得沒精打采,「不用五六天,四天就夠了,到時龍王就會接手。」
一隊長長的車隊從璧玉城西門蜿蜒而出,本來還不到城門開放的時候,但是孟家的車隊擁有特權。
除了規模龐大,整個車隊看上去十分正常,孟家的老管事段子華親自帶隊,保鏢、雜役一應俱全,最前方甚至有金鵬旗開路。
從南城也出來幾支小駝隊,他們交很少一點錢,就能跟在孟家車隊後面,享受最高等級的安全措施,這筆錢通常歸帶隊人所有,段子華這次卻拒絕了,「今非昔比,西域沒有安全的地段了,前些天我剛遭劫,你們想跟隊我不反對,但我不收錢,也不保證安全。」
如果連孟家的貨物都不能保證安全,小股駝隊更無力自保,所以他們還是自願依附,「戰爭就要開始了,多跑一趟是一趟啊。」這是許多商主的說辭。
木老頭等人就是其中一支駝隊僱用的「保鏢」,他們真正想保護的其實是孟家車隊。
屠狗緊緊跟在木老頭身邊,用慣了刀之後,他將拐杖徹底扔在了南城,可昨晚那次任務帶來的興奮仍在心頭纏繞,揮之不去,「你說咱們是不是動手太早了?天一亮他們就會發現屍體,到時候……會不會追出來啊。」
「跟你說過多少遍,屁大的事別總說來說去,當心隔牆有耳。」木老頭不耐煩地教導,「再說這一招叫做聲東擊西,金鵬堡忙著調查死因,就關注不到別的事了。」
「會好用嗎?」
「怎麼,你不相信我?龍王讓你聽我命令,就是覺得我比你聰明……」
屠狗小聲嘀咕,「龍王說不准你殺人,可沒說讓我聽你命令。」
木老頭聽到耳里,「哈,看來你是不服氣嘍,一個時辰之前是誰制定了整個計劃?是誰以身示範帶著老狗進入菩提園?又是誰安慰哆哆嗦嗦、屁滾尿流的老笨蛋?」
「你罵我一頓、打我三下,可沒安慰過我,而且我也沒哆嗦,更沒屁滾尿流。」
兩人為這點事爭執不下,上官飛躲得遠遠的,這兩人特徵太明顯,易容都掩飾不住,還是假裝不認識的好,他自己這回沒裝成女人,卻畫得又黑又丑,不留一絲本來面目。
鐵玲瓏騎馬從兩個老頭中間穿過,一言不發。
「她什麼意思?」
「沒禮貌……」
鐵玲瓏徑直來到上官飛身邊,小聲問:「你確認那些人都是金鵬殺手?」
「錯不了。」上官飛用更低的聲音回答,「我還認識其中一個人,母親打聽過,他們都是半山殺手,其中許多人是今年年初才從石堡退出的。」
在金鵬堡,殺手一旦度過巔峰時期,不管年齡大小都是「老殺手」,只有三條路可走:留在堡內混個職位,比如殺手師父;領取菲薄的酬勞慢慢等死,住在山上,被稱為「半山殺手」;退出石堡自謀生路,加入流浪刀客與強盜的隊伍。
「年初?」鐵玲瓏皺起眉頭,「這麼說只是巧合,跟咱們沒有關係?」
「巧合,肯定是巧合。」
鐵玲瓏希望自己能有龍王的本事,一眼看穿迷霧,但她摸不著頭腦,只好暫時放下這件事。
聶增不見蹤影,眾人當中只有他隱藏得最好。
天亮了,璧玉城在視線中漸漸萎縮,木老頭又望了一眼,長嘆一聲,「唉,我的婆娘還留在璧玉城,希望她別死得太慘。」
屠狗沒聽出其中的期盼之意,還以為木老頭是在擔心,「我覺得不會,韓堂主很聰明,沒有龍王幫忙,她是不會擅自行動的。」
「瘋子的想法,你永遠琢磨不透。」
隊伍行進的速度不太快,屠狗一直忐忑地等待城裡的消息追上來,身後一有馬蹄聲響,他就緊張地回頭張望,可是整天都安靜無事,連挾帶寒意的秋風似乎也停止了。
晚上在帳篷里休息的時候,木老頭突然來了一句,「我有不祥之感。」
「什麼?」屠狗覺得不會有好事,可還是忍不住發問。
「假孟玉尊的鬼魂今晚可能會來找你。」
木老頭蒙頭大睡,剩下屠狗心驚肉跳了半個晚上,直到又要天亮才小睡一會,剛閉眼就夢到了那個大胖子,這不是屠狗第一次殺人,卻是第一次暗殺毫無防備甚至不會武功的人,在夢中,假孟玉尊睜開雙眼,與他展開不懈的搏鬥。
屠狗正在夢中糾纏不清,突然感到一陣警覺,騰地坐起身,隨手將刀拔出半截。
木老頭跳出幾步,手裡握著長劍,「還行,不算太笨,夠資格行走江湖。起床,出發嘍。」
這天中午,屠狗既擔心又盼望的消息終於傳來。
一百名金鵬軍從璧玉城方向疾速馳到,攔下車隊,要求所有人立刻調頭回城,眨眼間,孟玉尊病故的消息傳遍整支隊伍。
屠狗茫然不解,「病故?這算怎麼回事?」
「死亡也是一種病。」木老頭深沉地說,隨後改回正常腔調,「笨蛋,獨步王在安撫人心,然後暗中查找真兇——就是你——嗯,只來一百士兵,這說明我的計策成功了,金鵬堡還沒有發現這支車隊的重要。」
「可金鵬軍要咱們調頭啊。」
「別急,看那個段子華的本事。」
段子華嚎啕大哭,當場跪下,沖著璧玉城的方向磕得頭破血流,連金鵬軍頭目都上來攙扶,不過說到調頭回城,段子華嚴辭拒絕,「這是孟家的規矩,貨物出城,不到目的地就不能回頭,老主病逝,我再來這麼一出,不是給孟家填堵嘛。」
雙方僵持住了,木老頭等得厭煩,甚至提議大開殺戒,可其他人都不同意,覺得還沒有這個必要。
一個時辰之後,孟家的人到了,傳來新家長孟明恕的命令,「家逢巨變,生意為重,令段子華迅速送貨,事畢即刻返城。」
金鵬軍似乎也得到了某些命令,不再堅持調頭,但他們留了下來,傍晚宿營之後,開始詢問車隊中每個人的來歷。
木老頭的矮小和鐵玲瓏的綠眼珠怎麼也掩飾不住,因此受到最多的盤問。
鐵玲瓏驕傲地拒絕回答一切問題,不過在表現「高高在上」這方面,她可比不上木老頭。
木老頭盤腿坐在馬鞍上,手裡握著未出鞘的長劍,在身前劃了半圈,「我宣布,一劍之內是北庭的土地,擅入者殺。」
「你是北庭人?」
「正宗北庭人,是你家主子的主子。」
金鵬軍士兵憤怒地圍上來,卻沒有人進入一劍之內,「我認得你,你是木老頭,龍王的部下。」
「那又怎麼樣,獨步王和龍王都沒說要開戰,你想先動手嗎?」
金鵬堡與龍軍目前正處於曖昧含糊的狀態,戰和未定,普通士兵無所適從。
駝隊頭目走來,掏出憑證,聲稱木老頭等人都是為通天關北庭軍做事,化解了一場小風波,不過在這之後,龍王的幾名部下都遭到監視,只有聶增避過了關注,混在普通刀客當中一點也不顯眼。
對上官飛來說,接下來的路程最難熬,生怕不小心露出馬腳,被人認出真實身份,目光在金鵬軍士兵當中掃來掃去,覺得每個人都像是殺手假扮的。
離開璧玉城的第三天傍晚,車隊遇到大麻煩,一支上千人的軍隊從通天關迎上來,聲稱奉命護送車隊。
上官飛嚇壞了,顧不上避嫌,將木老頭、屠狗、鐵玲瓏召到自己的帳篷里,「糟了,還有一天時間才能到達約定地點,北庭軍這就趕上來了,一百名金鵬軍無足輕重,這可是一千多名騎兵啊。」
「區區一千騎兵而已,龍王振臂一呼,隨便都能來召來幾倍於此的軍隊,怕什麼,把兵器磨得鋒利一點,明天就可以開葷啦。」木老頭興奮不已,「咱們的任務就是盯住金鵬軍中的幾個重點人物,別讓他們跑了。」
屠狗和鐵玲瓏都同意木老頭的觀點,上官飛稍感安心,但他打定主意,明天兩軍混戰的時候,第一要務就是保住自己的姓命,他為龍王做的夠多了,用不著再搶功勞。
出城第四天,上官飛一整天心事惴惴,一會盯著金鵬軍和北庭騎兵,一會眺望南部荒野,其他幾人,包括屠狗在內,無不摩拳擦掌,準備一場激烈的戰鬥。
結果龍王的軍隊沒有按時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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