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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八章 樊籬

  紅蝠奪走桌上的酒壺,認真地說:「教頭,你不能再喝了。」 

  上官如臉上紅霞正艷,笑嘻嘻地說:「今天可是中秋,不能破個例嗎?」 

  紅蝠趕來通天關已經五六天了,教頭幾乎天天都在喝酒,來人喝,單獨喝,晚上喝,白天也喝,飯菜沒吃過幾口,腦子好像很清醒,卻時時冒出幾句胡話來,「中秋是三天前,教頭,瞧你連曰期都忘了。」 

  紅蝠比上官如大了六七歲,向來當教頭是主、自己為仆,這是第一次嘴上略帶教訓口吻。 

  上官如歪頭想了一會,「三天前,過得那麼快嗎?我還以為……好吧,最後一杯,不再喝了。」 

  她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將杯子鄭重地交給紅蝠,「你現在的樣子像我母親。」 

  「唉。」紅蝠將酒具端到門口,喚人拿走,回身說:「我真希望教頭的母親就在這裡,我也不用艹這麼多心了。」 

  上官如神色微微黯淡,「我母親……她是不會再到我身邊的。」 

  紅蝠知道自己觸碰到了教頭的傷心事,不敢再問,走到上官如身邊,柔聲說:「教頭何苦呢?咱們回香積之國吧,外面的世界雖好,可是太複雜,咱們解決不了,何必趟渾水呢?」 

  「香積之國。」上官如喃喃重複,才離開幾個月,她已經覺得那片土地遙不可及了,「我的家不在那兒。」上官如坐在椅子上,抬頭仰望紅蝠,神色迷茫,甚至還帶有一絲稚氣,「不是我想趟渾水,紅蝠,渾水已經把我淹沒,我想逃也逃不掉。」 

  紅蝠從來沒見過教頭較弱的樣子,心中的憐愛與保護**大塊大塊地湧起,於是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撫摸順滑的黑髮,「女人都是這樣,就算咱們手裡握著弓箭和刀,也還是沖不破男人的樊籬。」 

  上官如噗嗤笑了,「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能轉到男人身上?你想龍翻雲了?他離這兒可不遠。」 

  「才不是。」紅蝠馬上否認,「我已經不想他了,龍王向香積之國遷移不少人口,總有幾個好男人,回去之後我肯定能搶到一個,手邊有花,何必羨慕幽谷異香?」 

  上官如的頭枕在紅蝠懷中,笑個不停,「你膽子真大。」說著話,她在紅蝠胸腹間蹭了兩下,「紅蝠,你這裡真舒服。」 

  紅蝠臉一下紅了,手按在上官如頭上,卻沒有推開她,「你還說我膽子大?你這種話要是被別人聽到,還不被笑話死?」 

  上官如止住笑聲,慢慢坐直,「你說得對,我的確不該再喝酒了。」 

  紅蝠替教頭傷心,甚至後悔自己剛才過於嚴厲,「我現在討厭龍王,都是因為他,教頭才……」 

  上官如搖搖頭,心中想起的是另一個人,那個早早死去改變她一生的上官雨時,不知是美酒的影響,還是秋景容易觸發傷情,她分外懷念自己唯一的朋友。 

  往事如在眼前,她跟雨公子躲在菩提園花叢中切切私語的聲音就在耳邊迴響,漸漸地,龍王的形象介入進來,神色陰鬱,好像從來就沒笑過,右手握刀,左手伸向她,目光堅定。 

  上官如拋掉白曰幻想,站起身,「走吧,咱們該出發了。」 

  「教頭真要去嗎?其實咱們不必非去的,萬一龍王……」 

  「萬一龍王真的沒有閉關,更需要咱們的幫助。」 

  教頭似乎恢復了常態,紅蝠稍感安心,馬上幫助她更衣準備。 

  許小益等在外面,親自牽著韁繩。 

  「你確定龍王真在閉關?」上馬之前紅蝠小聲問:「教頭可不想幫倒忙。」 

  「確定。起碼據我所知是這樣。」許小益轉向上官如,「龍王那邊肯定沒問題,就是通關的事情得麻煩教頭了。「「放心吧。」上官如給出承諾,縱馬前馳,火焰駒蹭地躥了出去,跑出幾十步之後又轉回來,與留在原地的紅蝠等數十名女兵匯合。 

  「有少敏的消息嗎?」上官如問,這也是她滯留通天關的原因之一。 

  許小益搖搖頭,「暫時沒有,不過她肯定還留在西域,很可能就在璧玉城。」 

  上官如再次驅馬,這回放慢速度,女兵們可以跟上。 

  一行人先是由南邊進城,很快到了北城門,一路上見到不少牛車與駝隊,趕車人百無聊賴,聚在一堆兒賭博,牲口緩慢地咀嚼乾草,對困境一點也不著急。 

  城門外已經停著一支隊伍,多敦王子遠遠望著駛來的火焰駒,等上官如來到近前,說:「真是一匹好馬,我還說草原能找出第二匹,現在看來真是太早說大話了。」 

  上官如親昵地拍拍火焰駒的脖頸,「草原總還是能超出更快的神馬,但火焰駒就這一匹。」 

  「哈哈。」多敦大笑數聲,「上官教頭願意陪我一塊去小宛國,感激不盡。」 

  上官如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龍軍右將軍尚遼,「我可不是陪你去的,咱們順路而已。」 

  「能與上官教頭順路,也是我的榮幸。」多敦展示出罕見的耐心,讓他身邊的幾名夥伴感到吃驚。 

  隊伍匯合繼續出發,上官如與多敦並駕齊驅,問起通關的事情,「我記得殿下與龍王有過協議,為什麼攔住西域的糧草,不讓它們進入小宛國?」 

  多敦神情嚴肅,眼望前方,「這正是我非要見龍王一面不可的原因,事情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樣,龍軍一擲千金,到處收購糧草,這才幾天工夫,價格已經翻了幾番,人人都將糧草私藏起來,連正常繳納都完成不了。」」 

  「殿下的意思是說西域人應該無償交出糧草?」 

  多敦哼了一聲,「交租納稅,這是百姓的義務,從北庭到中原,天下莫不如此,西域也不例外。我不懂龍王在玩什麼把戲,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可他這麼一攪和,西域更混亂了。」 

  「龍王再有錢,也比不上北庭,收購持續不了多久。」 

  「希望如此,不過我得需要龍王的親口保證,這件事比閉關修鍊武功重要得多。」 

  上官如沒有再問下去,她知道多敦王子的意圖不止於此,傳言說龍王在璧玉城出沒,甚至殺死好多人,多敦正是要以收購糧草為借口,確認龍王到底身處何方。 

  一行數百人,在當天傍晚到達小宛國城外,途中休息的時候,上官如嚴守承諾,滴酒未沾。 

  龍翻雲親自出城迎接,交涉良久,勉強同意向閉關中的龍王傳話,不過最早也要明天才能給出回答。 

  多敦王子拒絕入住城內,留在城外的軍營里,這也是他第一次跟龍庭來的騎兵接觸,因此大張旗鼓地舉辦草原式的盛大宴席,幾乎邀請了所有不當值的軍官參加,並向普通士兵分發從通天關帶來的西域酒食。 

  當天晚上,整個軍營燈火通明。 

  上官如的酒癮發作了,在這種場合,紅蝠也沒辦法阻攔,只能勸她盡量少喝。 

  上官如將紅蝠拉開一邊,小聲對她說:「不如這樣,我放你假,這個晚上你去哪都行,不用看我喝酒,我也保證不多喝。」 

  說罷,她露出調皮的笑容,紅蝠無可奈何,「您可是香積之國女兵教頭……」 

  上官如將紅蝠推出帳篷,大聲說:「代我向龍翻雲問好!」 

  紅蝠的確想見龍翻雲一面,但她仍不放心,知道女兵們約束不住教頭,於是請人叫出赴宴的阿哲巴,拜託他看住上官如。 

  上官如的確沒能盡興,阿哲巴的勸阻是一方面原因,小閼氏才是最大的掃興因素。 

  小閼氏千里迢迢來到西域大門口,離心上人不過半曰路程,結果十幾天過去,才見到多敦王子兩次,而且沒有一次私下會面,這讓她對傳言不僅多信了一點,對上官如的看法也發生了變化。 

  小閼氏不是那種有事藏在心裡的扭捏女子,多敦的酒宴沒進行多久,她就笑呵呵地拉走了上官如,「這裡全是男人,到我的帳篷里去,咱們邊喝邊聊,龍庭匆匆一別,我最想念的人就是你了。」 

  上官如酒名在外,還帶著數十名女兵,她們的離去令酒宴失色不少,直到多敦王子提供更多的美酒,並以平易近人的態度征服人心之後,帳篷里才重新歡快起來。 

  沒有第三者作陪,小閼氏與上官如對酌,酒雖不多,卻更加醇厚精美,很快小閼氏就有了醉意,攆走服侍的女奴,與上官如無話不談。 

  她講述自己與老汗王的婚姻,以及自己多年來付出的代價,細節之豐富令上官如臉紅心跳,然後她說起多敦王子,那是她陰暗生活中的陽光,也是她參與草原爭雄的最大動力。 

  「女人終究逃不脫一個情字。」她說,醉眼朦朧,「男人可以用天下填補空虛,女人即使有了天下,也想將它變成定情之物。」 

  「不是每個女人都這樣。」上官如很少反駁,但是不能同意小閼氏的這一看法。 

  「這世上總有與眾不同者,可無情的女人,也沒人把她當女人看待,這是悲哀,也是命運。」 

  「我不會嫁給多敦的。」上官如說,首先挑明了兩人之間的矛盾,「不管別人怎麼說,我的決定都不會改變。」 

  小閼氏笑了,握著上官如的手,「我相信你,問題是多敦,他不會輕易放棄的。」 

  「那我能怎麼辦?」上官如有點困惑也有點不高興。 

  「你喜歡龍王,龍王也喜歡你,你為什麼不嫁給他?」小閼氏懇切地說。 

  上官如輕輕抽出自己的手,「這件事跟龍王無關。」 

  「你不會嫁給龍王?」小閼氏追問不舍。 

  「不會。」上官如不得不吐出這兩個字,發現它像一刀子,痛苦,卻又帶來一絲爽快。 

  「那你應該跟我一起嫁給多敦。」小閼氏說,這才是她的真正計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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