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抉擇
騎兵剛出現的時候,許多人還以為他們是幫手。
不能完全怪這群武林人士粗心大意,他們並非聽風就是雨的糊塗蟲,而是嚴格遵守江湖規則,相關消息只有出自朋友之口,才會得到信任,否則的話,就算是北庭高官親自邀請,也會受到最苛刻的懷疑。
數萬兵北庭騎兵射出的箭矢暴雨般傾泄而至,逼迫人群向核心靠攏,很快,近千人就擠成一團,驚慌失措,完全不明白事態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明明是替北庭的王爺做事,何以會受到圍攻?
騎兵停在箭地之外,沒有繼續展開攻勢,這讓被包圍的人稍感安心,並且騰出時間查尋真相。
於是,一層接一層地向上倒,「朋友」的「朋友」紛紛曝光,最後矛頭全都指向中原幾個名門大派的高手,是他們最先散布消息,並信誓旦旦地保證,此次行動師出有名,無驚無險。
中原武林九大門派,其中七派暗遣弟子進入北庭,改易姓名,成為各位王爺的座上佳賓,他們親眼目睹並親身參與了爭奪汗位的亂相,因此,當王爺暗示說老汗王已死,需要外人剷除「法師」時,他們立刻信了五六分,尤其是這個消息來自極端對立的不同王爺口中,更讓它的可信姓增加到**分。
騎兵的出現,證明一切都是騙局。
數十名七派弟子成為眾矢之的,指責聲比北庭騎兵的箭雨還要密集。
七派的反應非常迅速,馬上合在一起以增強實力,先是穩定驚慌的人群,隨後選出代表,跟圍兵交涉,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他們發現領兵的統帥是聖曰王時,終於明白這不可能是誤會。
北庭十天當中,唯有這位嗜酒愛鳥的二王,從始至終沒有聘請過中原和西域的高手。
聖曰王在遠處冷眼旁觀,這些人已經落在他的內,無論怎樣掙扎,都不可能逃出生天,僅僅是射殺就太沒意思了,他有更好的辦法。
「王爺,這裡面有誤會,我們是忠於北庭的。」七派代表還想最後掙扎一下。
聖曰王哼了一聲,這些中原高手,一半是來混水摸魚,一半是想帶回老汗王的人頭,從皇帝那裡取得重賞,哪來的忠心?
「忠不忠心,不能只憑嘴巴,得做出實際表示。」
「什麼表示?」
「想證明自己是狼,就殺死幾隻牛羊,想表明自己對北庭的忠心,就給我殺中原人,殺得越多忠心越多,動手吧,我只留最後五十個人。」
消息傳到核心,眾人目瞪口呆,北庭竟然要他們自相殘殺以證忠誠,這可是近千人,相互間不是親友就是同門,怎麼下得了手?
數十名西域刀客突然拋掉手中的兵器,向外面跑去,嘴裡同時喊道:「我們不是中原人!」
北庭的回答是一輪齊射,告訴這群刀客他們也不是北庭人。
十幾具屍體倒在地上,那些想要衝出包圍圈的人馬上打消衝動,面對數萬隻弓弩,就算是神仙也插翅難逃。
逃跑已無可能,彼此間的疑心卻越來越重,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被「朋友」欺騙,剛剛還是下不了手的對象,如今卻成為最該死之人。
殺戮遮遮掩掩地開始了,沒人提表忠心的事,用的都是其它借口:騙我參加死亡行動、當年借錢不少、無緣無故瞪我一眼。
北庭的騎兵已經燃起無數支火把,將北部禁區照得亮如白晝,聖曰王卻覺得還是不夠清晰,要不是擔心安全,真想跑到近前觀看。
殺戮一度有擴大為混戰的趨勢,可聖曰王的興奮沒維持多久,中原人似乎總有辦法迅速制定出規則來,即使死到臨頭也不例外,七大派雖然失去信譽,另有其他知名的江湖人物站出來,制止無意義的殘殺,改為一場接一場的比武。
聖曰王覺得沒趣,正想強迫獵物們斗得更凶一點,很快又改變主意,這樣也好,可以將殺戮延續到天亮,讓他看得更清楚一點,他只派人傳達一條命令:越早動手的人,對北庭的忠心越可信賴。
木老頭的目的起碼實現了一個:上官飛可以隨意殺人了……
他沒跑掉,如果是在從前,再多十倍騎兵,他也有把握從馬蹄之間安全闖過,可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依靠他人的保護。
上官飛試圖說明自己是龍王手下,與這群謀反者並非同夥,卻只換來聖曰王手下輕蔑的回答:「龍王是誰?北庭沒這號王爺。」
在木老頭的逼迫下,他只能參加比武,一場接一場,連殺九人,弄得渾身是血,以至於最後沒人再敢上來挑戰。
顧慎為與玉清四老來到現場時,局面就是這樣,天剛剛放亮,已經有近百人喪生,聖曰王下令熄滅火把,準備施加壓力,讓殺戮變得更血腥一些。
龍王正是他期盼的人物。
「我的人怎麼也被圍在裡面?」顧慎為問道,心裡已經明白大致情形。
聖曰王做出驚詫的表情,「龍王的部下也在裡面?這是怎麼搞的?他們可給龍王丟臉了,竟然背著你參加謀反。」
玉清四老也看到了道論,但是沒敢吱聲,反而向旁邊挪動,躲在騎兵後面。
「其中肯定有誤會,讓他們出來解釋。」
聖曰王端坐在馬背上,看了一眼領路的兩名駝子,轉向龍王,笑容可掬,「很遺憾,不管這裡面有沒有誤會,我都不能讓他們出來,這是老汗王的命令,我可不像龍王的部下那麼大膽,敢於違背旨意。」
「我要見老汗王。」顧慎為沒提他與北庭的停戰協議,那隻會浪費口舌,包圍上官飛等人的是北庭騎兵,正在動手的人卻是中原與西域的武林人士。
「老汗王也很想見龍王,不過,龍王得先接受一次考驗,原因嘛,你也明白,待會這圈子裡只會剩下高手,到時請龍王出刀,替老汗王殺死逆賊,不多,十人足矣。」
聖曰王又轉向玉清四老,臉上卻沒有笑容,「你們也一樣。」
「我們見過老汗王,忠心經過考驗。」道念既怕且怒,只能勉強保持鎮定。
「只要不是北庭人,都得重新接受考驗,沒有例外,而且,你們私帶外人進宮,我看忠心也不大牢靠。」
「他們呢?得意樓也不是北庭的。」高大的道岫指著兩名駝子質問,比師兄還要不服氣。
雖然都是老汗王禮聘的法師,相互間的競爭卻很激烈。
「我們也會上場殺人。」一名駝子說。
「肯定會比你們殺得更多。」另一名駝子說。
被叫來證明忠心的不只是龍王與玉清派,沒多久,越來越多的高手被帶過來,七派行事比較謹慎,留下部分弟子,沒有參加昨晚的行動,他們跟龍王一樣,眼睜睜看著同門被困,卻束手無策,甚至不敢開口求情。
騎兵讓出的通道更寬了,一共三十七名高手,要在同伴與北庭之間做出抉擇。
人已經齊了,聖曰王很開心,這可是他盼了好久的精彩大戲,「諸位。」他對三十七名高手說話,隨意得像是閑聊天,「對你們的忠心,我沒有半點懷疑,你們可以將殺人看作一種考驗,也可以當成是在盡職盡責,北庭需要你們亮出刀劍,老汗王欣賞身上沾血的戰士,所以,這其實是你們立功的機會。」
被包圍者已經看到外面的熟人與同門弟子,心中不由得生出希望,紛紛停止比武,不敢衝出來,只在原地叫喊。
木老頭與上官飛一早就看到了龍王,喊得比誰都響亮,「龍王,我們是來幫你的,不知怎麼被困在這裡,快救我們出去。」
三十七名高手,沒一個人出聲回應。
被圍者的希望漸漸變成困惑,隨後轉為憤怒,有人破口大罵,有人長嘆一聲,唯有木老頭敬佩地點點頭,「我一直覺得龍王不夠無恥,現在看來,有點小瞧他了,你們看,別人都低著頭,假裝什麼都沒聽到,就龍王昂首挺胸,一點不覺得難堪。」
「啊,龍王不救咱們嗎?」上官飛的膽量還沒練出來,這時又跌到了谷底。
「廢話,如果是你站在外面,會自尋死路救裡面的人嗎?」木老頭雖然不想死,但他看得開,「待會給我努力多殺人,爭取成為最後五十人之一。」
上官飛覺得自己快要吐了,回頭看了看初南屏、紅拂和龍王衛兵,這些人比木老頭還要坦然,似乎對龍王的薄情寡義視為再正常不過。
只有鐵玲瓏站在初南屏身後,冷冷地哼了一聲。
光著下巴的道論還沒有放棄希望,玉清五老從小在一塊習武,相交數十年,自認為情誼非比尋常,仍在不停地呼叫「師兄」。
道念突然怒火中燒,難道師弟是傻子嗎?看不出眼下的局面有多危險,非得喊這麼大聲,把其他四人都連累進去?
「道論。」道念越眾而出,厲聲斥喝,「你還有臉叫我師兄?老汗王待你不薄,你卻背著我們參加謀反,難道還想讓我們原諒你嗎?」
道論臉色驟變,獃獃站在那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老頭在他腰上拍了兩下,「歡迎加入真正的玉清派。」
道念的怒喝起到了表率作用,其他高手接二連三地開口斥責被包圍的夥伴,一個比一個激昂慷慨,意思只有一個,他們對謀反不知情,他們對北庭和老汗王忠心耿耿。
聖曰王心滿意足地看著大戲的第一個**,對接下來的場面悠然神往,「行了,比武繼續,午飯之前,這裡只能剩下真正忠心的人,老汗王……」
聖曰王準備了一大套演講辭,卻被一件意外打斷了。
眾目睽睽之下,龍王邁步向包圍圈裡面走去,不快不慢,好像數萬騎兵根本不存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