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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雲影

  初南屏花了整整兩天兩夜,才捕捉到那個飄忽不定的影子。 

  他按照龍王的要求躲避得意樓弟子,倒不是因為害怕,作為唯一獨修斟情秘要的人,他的武功已經高於大多數同門,顧慎為只是希望藉此達成一種平衡,使得那些怪人不敢輕舉妄動,如果他們手裡真有上官如的話。 

  初南屏從未離開龍庭,在一馬平川的草原上,遍布帳篷的城市才是適合隱藏形蹤的地方,他一直在龍軍營地周圍潛藏,監視那些監視者。 

  營地外面有許鬼鬼祟祟的傢伙,或明或暗,不分晝夜地觀察營內諸人的一舉一動,初南屏的任務很簡單,無需打擾這些人,也無需向營內發出提醒,他只保證一件事,當龍王悄悄外出的時候,身後不會跟著尾巴。 

  這種事從未發生過。 

  可是第一天夜裡,他就發現一點異常情況。 

  沒有影像,也沒有聲音,就像地面上迅速掠過的一團雲影,初南屏突然間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身邊經過,轉瞬即逝,輕微得像是一次幻覺。 

  長期處於戒備狀態的人常會草木皆兵,這一次卻不一樣,初南屏心中產生奇怪的感覺,好像只要及時回頭,幻覺就會變為真實。 

  白天他應該藏在一頂事前租好的帳篷里休息,但他睡不著,於是易容之後,圍著龍軍營地繞圈,一圈比一圈擴大。 

  他從來沒有熟練掌握殺手技巧,但他有耐心,觀察細緻,一整天下來,終於整理出一條隱蔽的路線來,如果他想監視龍軍營地,又不想被人發現,就會選擇這條路線。 

  當天夜裡,初南屏在規劃好的路線上悄悄巡視,每隔一個時辰改變一次方向。 

  那種雲影掠過似的感覺又出現一次,當他轉身躍去時,卻已失之交臂,還險些讓他暴露。 

  兩名得意樓弟子跳了出來,初南屏迅速逃離。 

  在這之後,巡視任務變得艱難了,龍軍營地外面此前有四名得意樓弟子,在發現目標的行蹤之後,馬上又調來四個人,分守不同位置,初南屏只能繞開最佳路線,在更外圍繞圈子。 

  第二個白天,初南屏沒有離開帳篷,養精蓄銳,將大量時間花在琢磨劍法上。 

  他從來不知道恐懼是什麼,所以今晚還要追尋那片奇異的影子。 

  這個晚上,龍王與玉清五老交手之後混入王宮,木老頭帶著上官飛稀里糊塗地準備參加一場**,初南屏則兩度陷入危機。 

  對這名具有奇特領悟力的少年劍客,得意樓志在必得,在八名弟子之外,又邀請了幾名幫手。 

  初南屏第一次遇險,出手的是一名黑衣蒙面人,看裝扮很像金鵬殺手,手段卻完全不同,手握一柄北庭式的彎刀,猛地衝出來,像一頭迷路的野牛。 

  初南屏只對為數不多的殺手原則記憶深刻,其中一條是:如果敵人突然跳出來,最好的應對方法不是轉身逃跑或是左右躲避,那裡很可能有陷阱等著你,而是迎面衝上去,敵人身後才是安全所在。 

  這並非百分之百準確的原則,這一回卻應驗了,初南屏拔出單劍,擋住敵人的同時與之擦身而過,立刻鑽進陰影,順著一條他早已熟悉的路線逃亡,在他身後,數名埋伏者追了一會,很快放棄。 

  初南屏兜了一個圈子,又回到營地外圍,他對自己接受的任務和要做的事情從不動搖,甚至不肯做出些微的通融,在外人看來,這是一種有點愚蠢的倔強性格,在他,其實只是想法單純,單純到透明,根本想不到還有別的選擇。 

  正是這種性格,讓他無論接受多長時間多麼專業的訓練,仍然無法成為合格的殺手,有時,還會因此上當受騙,但也正是這種性格,讓他能找孜孜不倦追尋只出現過兩次的模糊影子。 

  如果是顧慎為,可能會置之不理,也可能會產生疑心,然後設下陷阱,等待對方自投羅。 

  初南屏第二次遇險,是因為那種雲影飄過的感覺第三次出現,極為強烈,他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加快速度追了上去,正撞上四名得意樓弟子。 

  一對獨目和一對獨臂,獨目人使單刀,獨臂人用短戟。 

  交鋒極為短暫,初南屏雙劍齊出,在格擋攻擊的同時,腳下速度絲毫沒有放慢。 

  影子就在前面不遠,他知道,他感覺得到,循著這種感覺,他向東郊跑去,身後四隻尾巴緊追不放。 

  在一片荒野中,影子突然消失了,初南屏平生第一次體驗到了失望與憂傷,龍王拒絕再練無情劍法時,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四名得意樓弟子將他包圍,他們跑得太快,沒來得及通知同伴,但相信自己能夠輕鬆地活捉目標。 

  他們對初南屏非常熟悉,尤其是他十來歲時的模樣,因此很自然地產生輕視心理。 

  「你為何要跑?」 

  初南屏好像回到了家,一個冷漠、泯滅自我的家,即使相處幾十年,彼此也是「你我」相稱,他們只有一個名字——鼓仙人,即使侏儒已經死了,他們也無法找回獨立意識,總覺得自己從裡到外殘缺了一部分。 

  初南屏突然明白自己有多幸運,在所有得意樓弟子當中,只有他選擇了與眾不同的道路,追隨殺死彭仙人的兇手,在尋找自我的道路上走得比別人都遠。 

  「我不是跑,是追。」 

  四名獨目人與獨臂人微微一愣,「你是得意樓弟子。」 

  「從前是,現在不是。」 

  「永遠都是。」 

  雙方都陷入沉默,隨後同時出招。 

  初南屏的優勢是一人獨使雙劍,劣勢是一直沒有突破第四重境界,十招之後,五個人都陷入困境。 

  初南屏被束縛住了,得意樓弟子的武功都源自同一套斟情秘要,相互間知根知底,他那些奇妙的劍招,在對方眼中沒有絲毫特異之處。 

  四名得意樓弟子也被束縛住了,他們親眼看到一個人竟能使出兩套劍法,比之最配合無間的共修者還要順暢。 

  他們看得如痴如醉,竟然沒辦法痛下殺手,只想逼著初南屏一直演示下去,直到自己也領悟為止。 

  第十五招,初南屏突然改變套路,身影一閃,刺出迅捷無比的一劍。 

  一名獨臂人倏然後退,肩頭滲出鮮血,臉上卻興奮得發亮,獨修劍法比他想象得還要厲害。 

  初南屏使出的是一招改造過的死人經劍法。 

  顧慎為曾經擇其大要,將部分經文劍理傳授給初南屏,對他大有助益,在無情劍法中偶爾用上一招,更具奇效。 

  得意樓弟子各有專精,他們見識過無情劍法,熟悉,卻沒有深入的了解,驟然見到強大的劍招,全都歸於本門武功上。 

  「你不能獨吞。」受傷的獨臂人說。 

  「你和它都屬於得意樓。」另一名獨臂人說,手中的短戟一刻也沒停過。 

  兩名獨眼人跟著開口,「你可以當彭仙人。」「你應該當彭仙人。」 

  四人的心思一模一樣:這名少年已經走在所有得意樓弟子前面,完全有資格成為新任彭仙人。 

  初南屏心中產生一絲猶豫,誘惑他的不是名聲與地位,而是熟悉的生活方式,一人如眾人,眾人如一人,他再也用不著自己做出決定。 

  猶豫只是瞬間的事,初南屏已經領略現實的滋味,再也回不到幻境中,他向附近的草叢躍去。 

  得意樓弟子可沒有一點猶豫,如影隨形,連包圍的圈子都沒破壞。 

  四個人依次倒下,好像同時失去了控制身體的能力,草叢中跳起黑鳥般的刺客,連啄三下,殺死三人,第四啄被長劍擋住。 

  「沒必要殺死他。」初南屏說。 

  黑鳥蹲在地上,猛地轉過頭,盯著初南屏。 

  那是他熟悉而陌生的綠眼睛,倔強、執著,多了一分帶有瘋狂意味的兇惡。 

  「讓開。」 

  鐵玲瓏從前就喜歡指揮初南屏做這做那,大都是玩笑,有時還有撒嬌的意思,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彷彿這是一道不可違逆的命令。 

  「很高興再見到你。」初南屏並不介意,也沒有讓開。 

  鐵玲瓏轉動眼珠,神色稍緩,好像剛認出眼前的少年是誰,隨即又變得兇惡,「擋我的路,我會讓你不高興。」 

  初南屏收起長劍,「你不會。」 

  眨眼間,鐵玲瓏的匕首抵在少年的胸前,兩人咫尺相對,近得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初南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但他由衷地笑了,長久的等待、枯燥的追尋,終於都有了結果。 

  鐵玲瓏放下匕首,凶氣消失,露出初南屏最熟悉不過的懊惱神情,「都怪你,打斷我的殺心。」 

  「這個人對龍王或許有用。」 

  「那又怎麼樣?我已經不是龍王部下,我是曉月堂弟子。」 

  「是誰的部下不重要,你不適合殺人。」 

  鐵玲瓏將這句話看作一句羞辱,又舉起匕首,「如果有必要,你和龍王我都能殺。」 

  「你為什麼不用從前的刀了?」初南屏似乎沒聽到威脅,順著自己的思路詢問。 

  要不是早已習慣初南屏的說話方式,鐵玲瓏會以為對方是在戲耍自己,她想展示冷漠,可回答不由自主出口,「龍王教的刀法,我不想用……」 

  初南屏身後響起一陣怪笑聲,倖存的獨眼人躺在地上,腳底插著幾根細針,讓他站不起來,「你不喜歡龍王?很好,他很快就會死在王宮裡,你再也見不著他了。」 

  鐵玲瓏臉上失色,沒有一絲欣喜之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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