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會議
方聞是坐立不安。
中原特使正越來越不耐煩,龍王要是再不現身澄清假冒者的底細,議和將徹底失去希望。
大雪山與陀能牙一夥加在一起不過區區三千餘人,絕對熬不過這個冬天。
方聞是喜歡一切都井然有序,萬事皆在掌握之中,可龍王總是劍走偏鋒,讓他這名謀士也摸不清脈絡。
壞消息接二連三,金鵬堡不停地發出暗示說已經找到龍王的下落,隨時都能生擒活捉;四諦伽藍與璧玉城眾多刀客對聖僧之死群情洶洶,恨不得能親口吞掉龍王;北庭委派的督城官更是火上澆油,墨出公開聲稱,龍王要是再不伏法,他就將建議北庭與中原共同出兵接管璧玉城。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疏勒國也派使者來到璧玉城。
大雪山與金鵬堡議和,實際上是對疏勒國的背叛,方聞是在疏勒王面前說得天花亂墜,聲稱龍王會與獨步王絕一死戰,結果只打了兩場規模一般的戰役,竟然就想議和,疏勒國借道、借地甚至供應部分物資,都成了養虎為患。
方聞是原想在冬天到來之前就將議和完成,只要有中原的支持、北庭的默許,疏勒國自會承認既成事實。
可因為假龍王的擾亂,議和進程大大延長。
疏勒國這個時候派使者來,絕沒有好事。
疏勒使者名叫石印,以王親的身份擔任朝中大臣,方聞是記得這個人,因為就是這個黑臉大臣,曾經與他在朝議中針鋒相對,反對借道給大雪山。
方聞是硬著頭皮前去拜見石印,結果遭到委婉的拒絕,這是疏勒國要破壞議和的明確預兆。
方聞是束手無策了,他見識過龍王在最後關頭解決問題的手段,只能希望龍王這一次還能成功。
中原特使「十日期限」到了,方聞是最後一次詢問初南屏是否知道龍王的下落,少年劍客只會搖頭。
方聞是垂頭喪氣地去見中原特使,深感謀士之夢想即將破滅,但他很快又振奮起來,自己畢竟已經嶄露頭角,他方聞是小有名氣了,離開龍王,總能再找到下一位賞識者。
中原特使還邀請了督城官墨出、疏勒國使者、金鵬堡白衣院的一名宗主、孟家的某位公子和四諦伽藍的僧人,這不算正式的會談,大家只會在一件事上達成共識:中原是否支持議和。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如果龍王在璧玉城一味地殺人立威,即是表明大雪山根本沒有議和的誠意,所謂中原的支持也就無從談起。
一共七個人,開始只是互相寒暄問候,方聞是發現自己被孤立,除了中原特使,沒人跟他說話,疏勒國使者石印假裝不認識他,墨出則怒目而視,他接連兩次受到龍王挑釁,為此死掉一名寵妾,心中自然老大不高興。
孟家派出的代表是二公子明恕,他最先提起正題,咳了一聲,說道:「大雪山想與金鵬堡議和,此事萬眾注目,今天也該有個定論了。」
僧人宣聲佛號,「本來能議和最好,可是龍王始終不現身,暗中殺人無數,連本寺蓮華法師也受殃及,實在讓人懷疑龍王是否真有議和之意。」
金鵬堡的宗主是一名乾瘦的老者,看樣子像是不會武功的書生,說話聲音卻如金屬般堅硬刺耳,「諸位想必看得清清楚楚,大雪山屢屢侵犯,楊歡殺心不滅,金鵬堡不得不起兵自保,不過請諸位放心,兩天之內,龍王的頭顱就能擺在這張桌子上,最遲到明年春天,大雪山劍客就能從西境消失。議和,絕無必要。」
此後再沒有人說話,中原特使看著方聞是,「方先生是大雪山使者,可有話說?」
方聞是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龍王身負殺父之仇,但為了西域穩定百姓安居,甘願拋棄仇恨,與金鵬堡議和,真心實意,絕無私念,至於璧玉城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豎旗殺人事件,我可以保證,與龍王、與大雪山沒有半點關係。」
「你保證有什麼用?」金鵬堡宗主第一次對著大雪山使者說話,語氣極為不屑,「讓楊歡自己出來說話。」
「嘿,金鵬堡處心積慮欲置龍王於死地,他怎麼能輕易露面?」
「對,楊歡不敢露面,盡派手下出頭,連殺人這種事也要手下代勞。」金鵬堡宗主更加不屑。
「這正是問題所在。」方聞是隱忍不發,以非常疑惑的語氣說:「龍王隻身進城,沒有一名手下跟隨,分身乏術,不知哪來那麼人替他『代勞』?」
「敢做不敢當嗎?楊歡不是號稱擁兵上萬嗎?犧牲幾名手下有什麼了不起,說是隻身進城,只怕身後跟著一群吧。」
「聽說金鵬堡捉住幾名俘虜?」方聞是轉守為攻,向金鵬堡宗主發出提問。
「是。」
「他們承認是龍王手下嗎?」
「當然,這還用問?」
「他們殺人的時候用的都是金鵬狹刀吧?」
「少往石堡身上編排,楊歡從前是金鵬殺手,用狹刀很正常。」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方聞是笑吟吟地說道,心裡其實一點底也沒有,「龍王習慣用金鵬狹刀,可他的手下全是大雪山劍客,用不慣這種兵器。」
「這位先生嘴上功夫了得,可就是有點健忘,大雪山軍營中還有一千多名刀客呢,他們也是楊歡的手下。」
「嘿嘿,我是有些健忘,而且不會武功,可還是記得一件事,不管是哪裡的刀客,似乎都不怎麼擅長用金鵬狹刀,金鵬狹刀,聽名字就知道是什麼人專用的,龍王幹嘛讓手下臨時換用不順手的兵器?」
「你什麼意思,難道是說金鵬堡假冒楊歡的手下,殺自己人嗎?」金鵬堡宗主勃然作色,騰地站起,那副架勢明白無誤地顯示出身負武功,而且不弱。
方聞是連連搖頭,緊緊抓住這一點漏洞,希望能為龍王爭取到一點時間,「沒有證據,我不會指控任何人,我只想讓諸位明白一點,龍王如果豎旗就不會否認殺人,如果否認殺人就不會豎旗。眼下的事情明顯是一場陰謀,有人不希望議和,想天下大亂,趁火打劫。」
金鵬堡宗主一開始就說過不願議和,因此覺得大雪山使者這句話是在說自己,於是邁前一步,厲聲說道:「天下大亂?哈,大雪山把自己抬得太高了,想跟金鵬堡爭鋒,你們還不配!」
方聞是心中忐忑,一咬牙,壯起膽子也邁出一步,哈哈笑了兩聲,「金鵬堡開口兩天之內擺上龍王人頭,閉口明天春天剿滅大雪山,可是我明明記得,龍王三年來毫髮未傷,大雪山兩戰兩捷,氣勢如虹哩。」
金鵬堡宗主習慣性地向腰下一摸,然後想起沒帶兵器,「好個氣勢如虹,閣下就請擦亮眼睛等著瞧吧。」
兩人唇槍舌劍,督城官墨出聽得氣惱,他自認為在眾人當中地位最高,於是拍案說道:「少說廢話,讓龍王出來,親自解釋清楚。」
方聞是向墨出躬身施禮,「督城官大人,龍王不是不想出來,可是金鵬殺手步步緊逼,實在是不能出來。」
「怕什麼,有我擔保。」墨出拍著胸脯,頷下茂密的白須來回擺動,「我不能保他一輩子,可就是今天,就是現在,誰敢動龍王一根手指頭,就是與北庭為敵。」
墨出說完,目光落在金鵬堡宗主身上,宗主也躬身行禮,「墨大人既已發話,金鵬堡怎敢不從?楊歡今天肯定是安全的。」
眾人的目光又都轉到大雪山使者身上,方聞是極為窘迫,他不知道龍王的下落,答應不是拒絕也不是。
方聞是正無計可施,一直不怎麼說話的疏勒國使者石印開口了,「呃,我來說句話。」
「石大人請說。」中原特使客氣地說道。
「這個,龍王讓我帶句話,如果督城官與中原特使能夠擔保安全,他願意現身解釋一切問題。」
聽者無不大吃一驚,大家都以為疏勒國使者來訪是為了阻止議和,怎麼也想不到石印竟然替龍王傳話,其中最驚訝的要算方聞是了,他無路可走才說出這些話,沒想到竟然與龍王的意圖吻合,可讓他不滿的是,自己又是事先一無所知。
墨出捋著鬍鬚咳了一聲,「當然,我說過了,擔保龍王今天不受追殺,就是今天,中原使者想必也是這個意思吧?」
「是是,墨大人所言極是,從西域大局出發,讓龍王現身說話是非常必要的,嗯,中原也願意提供擔保,從此時此刻起,一直到今晚子夜,敢傷龍王者,不僅是與北庭為敵,也是與中原為敵。」
「好。」石印答應了一聲,好像不太高興,「方先生到門口請龍王進來吧,他相信你的話。」
方聞是茫然不解,走到門口,看到外面站的儘是屋內眾人的隨從,初南屏也在其中,可他身邊沒有任何人。
「龍王,有北庭與中原的擔保,您可以現身了。」
數十名隨從聽到這話驚訝不已,全都東張西望。
疏勒國使者的一名隨從越眾而出,邊走邊用巾帕擦去臉上的塗料,正是龍王楊歡。
其他隨從交頭接耳,初南屏露出興奮的目光,只有方聞是的心仍然懸著,小聲問道:「找著了?」
顧慎為點點頭,走進屋子,立而不跪,目光在幾方代表臉上一一掃過,說道:「冒充我的人已經找到了。」
「是誰?」督城官墨出第一個問道。
「金鵬堡一名受到驅逐的殺手,他叫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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