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路向南
災後重建是一個大工程,非一朝一日就能完成。陸安瑾自知若想帶動眾人,須得身先士卒。
因此,鄉親們經常能看到她不畏髒亂埋頭苦幹的樣子,無論誰說起她,都會真心實意的比一個大拇指!
盼星星,盼月亮,陸安瑾終於盼來了她一直在等待的人。
來人麵容清俊,滿身的書卷氣,溫文爾雅,文質彬彬。
“小姐!”他恭恭敬敬的行禮,“路上耽擱了數日,還請小姐責罰!”
“無礙,”陸安瑾帶著他往城裏走,路遇的鄉親們紛紛笑著和她打招呼,她一邊微笑回應,一邊介紹道:“方才那些都是屏城的百姓,他們都是很可愛的人。”
“不知小姐這麽著急讓小生趕來,所謂何事?”
陸安瑾停下腳步,伸出自己的雙手。隻見原本秀窄修長,卻又豐潤白暫的青蔥玉指,此時傷痕累累,慘不忍睹!
“小姐,”書生驚呼,“這是怎地?”
“先前屏城瘟疫,百姓死傷無數,如今屏城重建,需要一個領頭之人。”
書生不敢置信的往後退了一步,“小姐的意思,莫非是讓小生…”
“是,就是你想的那樣!”
書生的臉色幾經變化,他站在那裏,擰著眉頭抿著嘴,理智和勇氣在不斷的拉扯著他的神經,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未吐露一個字。
陸安瑾皺著眉頭問,“你是不是怕了?”
怕?的確有點。
“小姐,小生不是怕,而是因為…”
陸安瑾一針見血,“害怕失敗?”
書生的臉霎時間變得血紅血紅的,他有些難堪的點頭,“是!”
陸安瑾挑眉,毫不客氣的說,“既如此,那便罷了。本小姐從來不用懦夫!”
懦夫等同於孬種,都是她看不起的存在。
“小姐!”書生急了,“我不是懦夫!”
“既不是懦夫,又何故瞻前顧後,畏縮不前?你未嚐試過,又怎知你不行?”
書生急忙解釋,“小生學疏才淺,恐會辜負小姐的信任。”
讓她失望,這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陸安瑾嗤笑,“你這一輩子,最不能辜負的人,是你自己,我不過是你生命中的過客而已,不要拿我做你怯弱的擋箭牌!”
這個鍋,她是鐵定不會背的。
書生想要說些什麽,他的臉憋的漲紅,可是到嘴邊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人這一輩子,不過短短幾十個春秋,是選擇碌碌無為的活,到最後輕如鴻毛的死;還是選擇有所作為的活,到最後重於泰山的死。二者選一,你自己看!”
陸安瑾轉頭就走,她還有一堆事情要忙,實在沒有心情在聊天上浪費時間!
書生站在原地,細細品味她剛才的話,他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五顏六色的,好看極了!
淩左雙手抱著劍,看著他不斷變換顏色的臉,等了小半晌,見他還像一根木頭一樣,終於忍不住開口,“想好就走吧。”
磨磨唧唧的,著實不像個男人。
猛地聽到他說話,書生嚇了一跳,“你怎會在這裏?”
淩左懶得聽他廢話,咄咄逼人的問,“你是不是男人,你要是男人的話,就有血性一點,這樣才稱得上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小生…”
許是受了陸安瑾的傳染,淩左說話也是越發的直接,他毫不猶豫的開懟,“小生什麽啊小生,小姐既然叫你來,自然是相信你。你還在這裏猶豫個什麽勁兒啊!”
怎麽還會有這麽矯情的男人!
書生急得不行,他根本就不知道陸小姐在他的心裏是何等重要的存在,他們又不熟識,有何資格在這裏大放厥詞!
“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當然也不想理解。但是我知道,你若是再不過去,小姐定然會對你很失望!”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把他本就不平靜的心海炸了一個底朝天,驚濤駭浪,洶湧澎湃!
書生再也不想其他,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小姐!”
陸安瑾沉默的看了他片刻,這才問,“知道我為什麽選擇了你麽?”
書生搖搖頭。
“還記得你曾經給我說過你的夢想麽?”
書生點點頭。
“你的家鄉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但我希望,你能把屏城當做是你思念的家鄉,然後用你的智慧和雙手,將它建造成你理想中的家鄉。”
書生慚愧的低下頭,“小姐…”
他怎麽能忘了最初的理想呢!
陸安瑾淺笑,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溫和的說,“慕哲,不經曆一番磨練,你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強大。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好麽?”
柳慕哲眼眶裏蓄滿了眼淚,隻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強忍著眼淚,哽咽道:“小姐,我定然不負你所望!”
陸安瑾滿意的點點頭,“你跟我來。”
她帶著柳慕哲回到了臨時的住處,拿出幾本書交給他,“這都是一些講述基本的為官之道的書,等一切穩定下來之後,一定要認真學習。”
“是。”
陸安瑾將柳慕哲介紹給鄉親們之後,沒有停留太久,就離開了。
百姓們百般不舍,列道悲送,直到再也看不到陸安瑾所乘坐的馬車,他們這才不情不願的回了城。
陸安瑾也舍不得離開,隻是這次災難來勢洶洶,她不能在屏城耽擱的太久。
如今,兩座城池都遭受了這麽嚴重的損害,陰南的地界又很廣,她難以想象,其他的城池,會不會也是同樣的境地。
“爹爹。”
陸父看著瘦了一圈的女兒,兩眼含淚。
“安瑾,辛苦你了。”
“無事,”陸安瑾露出一抹久經滄桑的微笑,“爹爹,可收拾好了?”
“你娘親還在收拾。”
“爹爹,我先回房歇息片刻,待娘親收拾好了,記得叫我。”
陸父急忙說,“你快去歇息吧。”
連日趕路,夜不能寐,陸安瑾的確疲倦不堪,幾乎在爬上床的瞬間,她就進入了夢鄉。
鋪天蓋地的蝗蟲,滿目瘡痍的城池,漫山遍野的死屍,一張張蒼白而絕望的臉…一幀幀,一幕幕,曆曆在目,觸目驚心。
陸安瑾自睡夢中驚醒,汗水順著臉頰掉落在被子上,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心跳猶如脫韁的野馬,不受控製!
“小姐,您醒了麽?”
陸安瑾餘悸尚存,她深深的呼吸了幾下,平複了一下焦灼的心情,這才啞著嗓子回道:“醒了,何事?”
“一切準備就緒,陸大人命屬下來看看,小姐是否醒來。”
“稍等片刻,容我洗漱一番。”
淩左淩右盡職盡守的站在門邊,猶如兩個門神,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凜冽氣息。
陸安瑾沒有耽擱太久,時間寶貴,容不得半點浪費。
“走吧。”
陸母一見到陸安瑾立馬迎了過來,她未語先哭,淚滴一珠一珠的往下落,止都止不住。
“娘親,別哭,”陸安瑾溫笑著安慰她,“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瑾兒啊,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讓娘親怎麽活呀。”
陸母哭的是肝腸寸斷,不管陸安瑾怎麽勸說,她的眼淚好似流不完的南河水,總是還未落下,又卷土重來!
萬般無奈下,陸安瑾隻好以眼神求助自家爹爹。
陸父挽著陸母的肩,溫柔的安慰,“夫人,安瑾好不容易回來,你莫在哭了。”
“你不懂,我這是高興的哭。”
難過要哭,高興也要哭,陸父表示,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針,他不能理解。
“娘親莫哭了,您要是再哭的話,我也想哭了。”
陸母紅著眼,看著一臉憔悴的女兒,抽抽噎噎了許久,總算是風平浪靜了。
“瑾兒,切莫如此了,娘親經不起這樣的驚嚇。”
“娘親,女兒並不是在胡作非為,現在陰南情勢危急,如果還有相同的狀況,我想,我一定會做同樣的選擇!”
陸母無言,這父女倆,真是一個比一個倔脾氣!
“娘親年紀大了…”
“誰說的,娘親天香國色,正年輕!”
陸母破涕為笑,點了點她的鼻子,“就你的小嘴甜!”
“娘親,別氣了,快把眼淚擦一擦,咱們準備出發了。”
縣令聞言,心裏竊喜不已,他早就想把這幾尊大佛給送走了。招惹不起,得罪不了,受了氣還隻能打斷牙齒活血吞,這感覺,真的太糟心了!
“大人,這是下官準備的一些小心意,還請大人笑納。”
縣令諂媚的笑著,十分狗腿的端著一個紅色的托盤,上麵還蓋著一層紅布。
陸父板著臉,皺著眉,不解的問,“這是何意?”
“大人莫多想,這是下官的小心意。”
陸安瑾慢悠悠的走了過來,一下掀開了紅布,隻見盤子上裝的是滿滿的銀子。
“喲,”陸安瑾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大人可真是家底豐厚啊,剛捐了二百五十石的糧食,還能拿出這麽多的銀子,可真是實打實的土豪啊。”
二百五十石?二百五,也確實與他很相配!
縣令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不停的擦著汗,忙不迭的解釋,“小姐莫誤會下官,下官是看大人和小姐如此勞累,所以才準備了一點心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故意給我們送禮的?”
縣令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就算是,這會兒也不敢承認啊。
縣令哭喪著一張臉,心想,這次又完蛋了,馬屁又拍到了馬腿上了。
若是在平常,陸安瑾定會毫不留情的將他收拾一頓,打板子摘烏紗帽都可。但是現在,非常時期,還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吧。
“多謝大人的好意,隻是我們還有急事要辦,就不耽擱了。告辭!”
縣令咽了咽口水,忙不迭的說,“下官恭送大人!大人一路順風!”
直到坐上馬車,陸父都麵無表情,他暗恨如今朝廷裏的蛀蟲竟然如此之多,可是他卻沒有一點辦法,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太糟心了。
“淩左。”
“屬下在!”
“出發!”陸安瑾堅定的望著遠方,“我們一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