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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鄉間盛宴 2

  他嚐了一口那清水焯過還未斷生的藕節,口中有著藕節獨有的清香微甜,與殘餘圖的烈酒滋味融合在一起,真真別有一番滋味。


  “你這小冊上寫了大羹不和,你是如何會猜測到我的口味的?”


  寒酥複倒了一杯酒道“子曰有朋自遠方來。我瞧著章姑姑已經是不凡,又想著大哥的性子,能這般謹慎連家裏人也不告訴的貴客,想來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江南菜色清淡,所嚐所品,本就是食物本身的味道。大羹不和,正是融於天地,以本味參悟。也是瞎猜的,沒曾想龍先生還是喜歡的。”


  龍先生看著她,眼前的人有著故人的幾分樣貌,性子也是相似,道“你很聰明,不過我卻是想問一問你。道可道,非恒道。你這院子,可是取的這個意思?”


  她麵色僵硬了下,又恢複道“不錯,非恒道。”


  他又繼而發問“道德經一書在漢文帝時流傳,避諱帝王名諱,將恒字改為常。一字之差,立意全然不同。可這個,尋常讀書人大抵是不知曉的,你又是哪裏知道的?”


  寒酥想起久遠前,眼前的人曾經循循善誘的解釋過,非恒道乃是沒有永恒的意思,所有的道都不會一直存在,而眼下,該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呢?


  “我隻是刻錯了一點字,便給改了。想來也是陰差陽錯的。”她略一低頭,不去回想起當年曆曆在目的種種過往。


  見了眼前的人,也的確是有種親人以外的熟悉之感。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他從來不信什麽緣分之說,而現下卻有些迷信起來。


  “我雖然從前見過你,孩提時候。你雖不記得我了,眼下卻有種故人相見的熟悉感。”


  她頓了一頓道“我見先生,也有一種見了長輩的親近與敬畏。也許是有前世呢?村裏的老人們常常說,前生今世是有緣法的。”


  “聽你兄長說,你要成婚了?夫婿也是上佳的人才,品貌都是一等的。”


  她略微尷尬的愣了一愣,笑道“人都是要成婚的,並沒有什麽特別。”


  “你倒是並沒有什麽期待?不過,有好些的夫婿,自然是自在富足,和樂美滿便是了?”他這般說道。


  她回想起舊時,那一段婚約時的囑咐,全然不是這般。


  “自在是自己的,與成婚無關。至於和樂美滿,總歸是心意相通才可能,否則和一碗淡而無味的白水一般,雖然沒有什麽趣味。便也就如此吧,長兄之命,媒妁之言,罷了。”


  他聽到這樣消極的言語,忽然有些惻隱。據這些年的消息,這個孩子本該是快樂溫和的,而眼下的神情卻是有些頹然麻木。


  “我瞧著你的讀的書,做的注解,頗有前人的遺世獨立。如果一碗白水真是索然無味,何不倒掉它,換了一碗清茶或者是烈酒?不過,白水有白水的好處,至少烈酒替不得白水。”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平和自然是有平和的好處的。”


  “你去過常山公主的陵墓了,一路可有什麽有趣的見聞?”他這樣問起,想明白這樣的千裏迢迢是不是發覺了什麽。


  她不知為什麽他會這樣問起,於是反問道“並沒有什麽見聞,隻是有說書的提起她的故事樣貌。我覺得,這位公主很是不自量力。不知天地寬廣,自以為是。”


  並未曾提起陵墓的其它故事,想來也並沒有什麽。聽到這樣說起自己的徒弟,極少有情緒波動的他,內心裏生出了些許憤怒。


  “說書的話,全是故事。不可信,常山公主並非是不自量力,她是個勇敢的人。尊師重道,重情重義。可以為了知己至交豁出性命,可以為了心裏的公理正義付出一切,自然這位公主很是驕傲,也很執著。”


  他並不是說她的功績功勞,世人隻會記得她的功績名望,金光閃耀的部分。批判她失敗後的無知,將她的過往妖魔化,或是神話。有誰會記得這個人的內心,其實也不過是純粹執著堅守心裏的道義呢?


  “懦弱的失敗者,哪怕先生如何誇讚她如何的美德,又怎樣呢?成王敗寇,終究是失敗者,連累著漫山的累累白骨給她陪葬。沒有能力的德行,並沒有什麽實際上的意義。”


  他擱下茶杯,耐心的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對一個人不能以絕對的結果來判斷和否定,這個人做出的事情是有很多益處的。難得的不是一個人世俗的成就,而是她內心的善意和堅持的信念。這雖然沒有什麽用處,正如聖人流傳的書籍,沒有什麽用處,卻也有大的用處。她讓更多的人看到希望,體會到人身在深淵裏,仍然不放棄的堅韌。”


  十多年後,原來還是有人會記得她,記得常山公主蕭秋水。懂得她這個人,去認可,不以結果去論。


  “先生這麽說,一定是知道她許多真實的故事。我很想知道,說書先生口裏,力大無窮雙臂過膝的公主殿下,是個什麽樣的人?有著什麽樣的故事。”


  他看著窗外的煙雨,思緒被拉扯的老遠,緩緩說道“太多的,也不甚清楚了。有一年,西邊的越西與我朝開戰。三千兵士,被困碧湧崖地,她帶著一隊人馬前去支援,也被困入崖中,連續兩日滴米未進。後又親自帶著弓弩隊奮力搏殺,突圍出去。立時三軍士氣大增,以七千兵甲,大破對方三萬人馬。”


  她回想起那時候,的確是中了一箭,扯去箭頭,立於軍中對著眾人道“若死了,大家也是一道敵軍最難跨越的人牆,我朝兒女寧死不屈。”


  她對著他道“先生高估她的作用了,兩軍相對,比拚的是兩個國家的實力。我朝泱泱大國,軍備輜重糧草供應與將士應變自然不是越西小國可比。有沒有她都會勝利,過度的神話了她的作用,豈不是對不起那些奮戰殺敵的將士?”


  他不做辯解,隻說起下一段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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