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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石橋佛語

  寒酥送老太君還家后未回皇城,老夫人一路上未問旁的。從夏侯燕的眼神里,她看出一些端倪。

  房間里熏著暖香,杜若與橙花的香料在香爐里緩緩燃著。甜香一片,幔帳上是仙鶴與長壽藤蔓,寓意吉祥。

  老夫人行了一天,累極。卻還是拉著寒酥的手問道:「寒酥,我瞧著你和你那位朋友走得親近,可是心儀之人?」

  傍晚用飯,寒酥並未說起他的身份,只說是江湖上的朋友。幫忙搭建了家鄉的院落。

  如此往來,到底不合大家規矩,世俗禮法。可到了這一世,寒酥亦只想在乎要緊的人。旁的全不必管太多。

  見老夫這樣問,因是擔心她。因為為挑明身份,認真回答道:「怎麼可能?不過是好友而已。說來奇怪,我與他,彷彿是認識很久一般。有種說不上的熟悉和沒來由的信任。」

  老夫人道:「如此,也好。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寒酥拜別離去,臨走老夫人又囑咐道:「孩子,今日你那好友,我看著不喜。定不是良配,你可記住了。」

  寒酥再行禮,再四承諾了,才退出去。

  而應國公府邸門外,夏侯燕已經等了許久。

  朗朗明月,照在佔去了半條街的國公府前,門前清凈人少。

  夏穗捧了一件大氅來,夏侯燕拉住往前去的夏穗,取了大衣裳,自張開便給她披上。

  「我還以為你不出來了。」他幫她繫上大氅的鈕扣。

  寒酥退了一點,整理了衣裝道:「把王爺丟在家門口,可不合適。萬一給您氣死了,可如何是好?」

  「走吧,我帶你去熱鬧的街市上逛一逛。」

  他上了車,開了車門。伸出手去牽她。寒酥看著他指節分明修長的手指,伸出手去。

  手指觸碰,原來她的手竟然這般冰涼寒冷。車架行走後,他才問道:「怎麼這個時候了,手還這樣冰冷?」

  寒酥並未看他的臉,只低頭看著自己衣裙上的花紋。笑道:「我這是長久的老毛病,自小是這樣的。」

  夏侯燕給她倒了一杯酒。

  「這是暖身的酒,果子釀造的,喝一點吧。」

  他今日莫名的溫柔,卻是教人有些不太習慣了。

  那裂紋藍釉的杯子里,酒色微紅,是鮮石榴的甜香。她飲在嘴裡,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去。

  車架里放著一本佛經,寒酥取了來。翻閱了幾頁,問道:「我以為你冷酷殘忍,怎麼也信佛祖么?」

  夏侯燕道:「我從前的主子信佛?我原來也是不信的,後來么,我信我心裡的佛。」

  她擱下書,打開窗戶的帘子,看著外頭熱鬧處的人來人往。想起從前蒙瀾帶著她在街市上,胡逛的往事。

  無意間的,她緩緩道:「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願他從石橋上走過。若有來世……」

  她徒然想到,今生便是來世,可卻不可能有再見到的機會。

  夏侯燕從她的語氣里,聽出一種長久遠的,淡淡的悲涼底色的思念。卻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卻是再想著誰。

  夏侯燕說到:「我只求今生,不求來世。」

  寒酥擱下帘子道:「我又不是說你,管你求那一世。」

  「聶丫頭,你這腦子裡到底再想什麼?」

  寒酥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我說我再想一個,永遠不可能再見面的人,你信么?」

  她飲了酒又苦笑道:「連我自己都不信的。」

  不知是多少年了,她雖然不敢信,不敢想,不敢去承認許多事情。可是越是壓制的刻意,許多思緒就想洪水一般湧來,從來不曾斷絕。

  若說是痛苦,必定是極為痛苦的。如同泥藻之中,不可自拔。

  夏侯燕不言語,不敢去接這個話。片刻才道:「我信,我也懂。那你就預備永永遠遠的停留在過往裡么。」

  寒酥反問他道:「是又如何,又有何不可?」

  車架停下,外頭熱鬧的街市隱藏去了這個執著的反問。

  他與她走得近,便道:「永遠見不著的人,必定是死人。」

  寒酥與他走在這街道上,賣東西的人越發的多,人人面帶笑意。

  她溫柔笑道:「可他永遠活在我的心裡,這就夠了。」

  夏侯燕笑了出來,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這股子執拗和固執,以及自欺欺人的勁兒,實在和當初的蕭秋水,如出一轍。

  「人沒有了,活在心裡有什麼用?你這樣悠思傷神,只怕活在你心裡的那人,也不樂意見著。」

  這話語一出,倒是讓寒酥心裡刺痛一般。她停在一個攤位前,看著上面的絨花與珠花,還有一些細小的釵環。

  小販笑著吆喝道:「姑娘好眼光,這珠花和絨花是最精緻好看的。姑娘生的這麼漂亮,戴上我家的首飾一定是錦上添花。」

  「喜歡那一個?」夏侯燕問。

  尋常這種時候,就是哄女孩子開心的時候了。那小販見付錢的人在一側,又道:「這位相公,您看您夫人方才看了這支海棠,看來是喜歡的,我這珠花才三十文錢,物美價廉。」

  寒酥的手指停在那海棠的珠花上,便道:「就要這個吧。」

  宮廷里,尚且種著那人當年種下的海棠。而這,也是她不敢種海棠的原因。

  愣了一下,寒酥才反應過來,剛才小販說了什麼。她補充道:「我不是他夫人,你誤會了。」

  夏侯燕付了一兩銀子,取了她手上的珠花,有幾分生氣的給她戴在頭上。

  看了那小販一眼,帶著她走了。

  寒酥瞧著他這有些生氣的樣子,笑道:「我實話實說,你又生的哪門子的邪氣?」

  夏侯燕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又與她並排著走。

  「聶丫頭,你是如何看待本王的?」

  他才說了半天的我字,被她一句話退回去,自稱了本王。每每用這個詞,便是再用權勢去壓迫人。

  他也未意識到,自己不知怎麼的,竟然會有這樣大的波動。誰會信呢?如同方才寒酥自己說的,自己也不信。

  他與她走在這路上,在外人眼裡,如同一對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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