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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暗夜摘星

  寒酥不喜,亦有不解。

  「十數年的光景,可逆天下朝局。」

  牧柒成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人總會發出這樣莫名的感嘆。彷彿一個年長者,嘆息著過往。

  他甚覺得沒勁,縱然是相處時刻多,卻深刻感覺到眼前的人,心底樹起了一道牆,無人可以越過去。

  「你年紀輕輕的,怎麼總是老氣橫秋的,說這些做話做什麼。」

  寒酥聽了,將手裡的竹簡往桌上一放道:「平日,你可是不曾會這麼與我說話。你既然不樂意聽,可別指望我會少說幾句,你大可不聽。誰逼了你似的?」

  牧柒成從未遇到這樣當面的嗆白,亦是覺著有些不自在。雖然不願意以威勢壓迫人,往日溫潤也多因高位順暢。

  不自覺的便脫口而出:「那你自少說些吧,沒個規矩體統。」

  寒酥聽罷,冷哼一聲,又道:「我當你有什麼教誨,原來是同我說規矩體統么?我還是高看了你呢。」

  便賭氣拜了一拜道:「下官告退。」

  牧柒成起身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縱然你在我這裡可以沒有規矩,難道別處也沒有規矩不成,不過提點兩句。怎麼氣量這麼小了?」

  寒酥邊走邊道:「我以為你是朋友,哪怕是上下森嚴,總是可以稍微放肆些。坦蕩說話,你倒是受不了了。便是下官小氣罷,也不勞駕七王爺。」

  大門闊然合上,留下牧柒成一人在閣樓中獃滯,心道:「方才不是還好好的么,怎麼就生氣了。」

  她疾步前行,路過海棠樹時,所有憤怒懼然消了。

  「吾以為總算有個知己來了,多少有幾分信任與情義在裡頭。現在覺得,也並不是這麼的。那裡來的那麼多感同身受呢?」

  「這是自然,不過你能多有一些談得上話的,朕也放心許多。」

  聲音從後頭傳來,正是一身玄衣,無人跟隨的皇帝。

  她忙轉身,行大禮:「下官不知道陛下駕臨,陛下萬福。」

  「起來吧,這麼冷的天,別動不動就跪。」

  皇帝瞧著她面上似有憤怒,將身上玄狐的袍子遞給她。

  「陛下,下官不敢。」

  「你也住了這麼些日子了,朕還是習慣你在村子里無所拘束的樣子,白被這個皇城困成什麼樣子了?」

  寒酥一愣,接過袍子還是還給他道:「陛下龍體要緊,若是冷及龍體,是下官的過錯。」

  「你穿,欽此。明日叫人送去浣衣局就是。朕送你回去,正好有些事,與你說說。」

  每每到了皇帝這裡,哪怕年紀再大,都彷彿一下回到極為熟悉的時候,不由得也自在放肆起來。

  天氣並沒預想中的冷,皇帝在這冷寂的路上走著,並沒有受到這天氣的影響。

  「你在上四院學的怎麼樣?筋骨可是舒緩開了,底子有沒有補起來。」

  寒酥與皇帝退了半步的距離,徐徐跟著他的步伐回答道:「身體是一點點好起來了的,就是每日的事情繁多,覺得挺累的。」

  皇帝笑道:「這點子事怎麼會累,更累的只怕以後還有。且,總不會比耕織累才是,你以後想回去種田,也得先打好身子骨。你當朕不知道,你的活兒原是最輕巧的。」

  寒酥邊走邊低頭,突然問道:「陛下,其實我也知道您給我的活兒,還有這皇城裡的官職賞賜很是豐厚,我也輕鬆。那麼,您不會是想著等我養好了身子,封我做美人妃妾吧?」

  皇帝一愣,一巴掌拍在她的頭上,輕呵道:「胡說八道,朕比你大了這麼多,怎麼會有如此想法。差了輩分了。」

  寒酥沒聽出後面那一句差了輩分的含義,又神補了一句:「可是前幾日新入宮的才人,看著比我還小些。」

  皇帝嘆氣的搖頭道:「朕瞧著你可能對自個的容貌有一些誤解,朕更當你親人一般,你卻非和那些比較,到了你自去吧,早日休息,可別胡思亂想了。」

  寒酥指了指自己家的大門道:「那我,下官便回去了。」

  目送了寒酥進去,皇帝才加快了步伐,往宮門外走去。

  一派紅色錦緞裝飾的的摘星樓上,房中碳火爆裂開的聲音與烤著的幾個熱橙子。一個女孩子撥動著火鉗,取出碳火里埋著的栗子。

  桌邊,與寒酥幾分相似的婦人,丹寇艷色修長的手指一頁一頁的滑過書籍頁面。

  之所以是婦人,也僅僅只是因為她衣著款式肅穆古舊,眉宇之間的霸氣,不似尋常人能有。脊背筆直,髮髻間別以紫檀釵。

  而容貌上,卻只是去二八婦人一樣,眼角無甚皺紋,皮膚也是出奇的好,吹彈可破。

  只有桌面上熱茶杯里,微顫的波紋無意的敘說著眼前的人,內功深不可測。

  皇帝到了這裡,諸人退避。

  那婦人看了一眼他,給桌上添加了一杯茶,邊翻著書道:「你來了,怎麼頭髮白了一片了?」

  皇帝坐下道:「老了,頭髮自然會白。」

  那婦人擱下書籍,認真的對上他的眼睛,四目相接。她從他的眸中瞧出了,眼前的人再沒有當年的那樣的柔和與溫暖了。

  皇帝道:「當日你說,恩斷義絕不相見。今日,可不是我食言。越西女皇,堇帝。」

  她點點頭道:「這次是我食言了,不過也是來幫助你的。不是么?你的江山安定下來,對越西也是有好處的。只是,我來了,雖然是紆尊降貴,不過你不必太在意。」

  皇帝道:「朕以為,你會為蒙瀾之死,怨恨朕一輩子。聽說你受了很多苦,才得了越西的天下?」

  她道:「那一年,兩國交接處的火山群的懸崖底。我以性命,外加你和蒙瀾十萬兵馬的命,逼退了你們。給我國換來了十四年的安寧,國民中人惦記著我,幾年前好容易從邊境小封地回了都城,做了幾年攝政殿下,才登基沒有多久。不及你啊,已經是十數年的皇帝了。」

  皇帝回想起那時候的光景,大軍壓境,只需要越過海天一線,便能只搗越西都城。

  當時被貶入邊境的縣城的她,率最後兩千金吾衛,以烈火炸藥埋於火山處為威脅。

  她安排的劊子手的刀,高舉在她的頭頂,但凡自己和蒙瀾多前進一寸,便令斬下自己的頭顱。頭顱落地,便是暗衛點火的號令,兩千人再以火攻,自殺式的斷了兩頭通道,而坐下兵馬也將無處可逃。

  而也正是因為那時候,蒙瀾的退兵,成了她還朝的巨大契機,在慘敗的底色下,又一次成為越西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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