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Beyond
晚上八點半。
水穿石咖啡廳。
舞台上,穿著紅黑格馬甲白襯衫的郝媛,正用渾厚中性的嗓音,引領著一個很小型的爵士樂隊做表演。
這個長得很具英氣的女人,唱起歌來,身上倒是多了幾分溫軟的味道。
爵士樂最講究的就是在布魯斯音階上的韻律搖擺,郝媛的唱腔和歌聲隨著韻律即興的搖移著,時而動感有力,時而婉轉低沉,音在最低時,甚至都有點像男低音的感覺了,她的聲線相當有特色。
她的颱風亦很成熟。
面對著幾十個來捧場的朋友和顧客,郝媛絲毫沒有怯場的意思,一邊唱,還一邊和台下坐著的抱貓女老闆盧詩詩做著互動,看樣子很是愜意享受。
角落裡。
林在山正遠遠的,微笑著欣賞郝媛的表演。
從專業角度來看,郝媛的爵士唱腔瑕疵比較多,她對節奏的切分不是很精準,這說明她的天生樂感不是特別出眾。不過這些缺點,都被她很奇特的中性唱腔給掩蓋了。
聽她唱歌,味道很特別。閉著眼你根本聽不出來是男是女。
有些人可能會很反感這種不男不女的唱腔,覺得難以接受;
但有些人對這種聲音很著迷,聽起來很有味道。
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蘿蔔白菜,各有所愛。
就像林在山,從專業的角度去聽郝媛唱歌,他就覺得很有意思,有獵奇感,這樣的聲音在歌壇很少見。
林在山對面的呂晨,對這種聲音就有點接受不能了。
晚上的飯局,喝了半斤多白酒,很盡興,現在見到林在山了,這位七里香的胖老闆就更高興了,酒勁開始一陣陣的往上返。
聽著郝媛時男時女的搖擺歌聲,呂晨的胖腦袋暈暈乎乎的,都有點想吐了。
兩人已經坐這聊了半個多小時了。
大多時間,都是呂晨在講。
人喝多了,容易多言。
這麼久沒見,呂晨想把一肚子的話都倒給林在山聽。
坐下來后,他的一張胖嘴就沒停下來過,一直在跟林在山回憶著青春和過去,感嘆著時光荏苒,人生如梭。
腦子裡雖然有原來那大叔的記憶,但畢竟那大叔過去的人生,林在山沒有親身經歷過,所以呂晨一個勁的跟他聊過去,林在山被搞的有些疲於應付,因為很多事他都記不起來了。
呂晨說的時候,林在山就假裝在聽好了,但其實他是在聽郝媛唱歌。
「差點忘了,我去年見著海龍了。」
呂晨嘴裡這個「海龍」,是林在山當年組的超越樂隊的貝斯手,全名梁海龍。
「他在海鮮市場里包了仨攤兒,現在也是個小老闆了。我真沒想到,他兒子都上初中了,長得特別高。那天在海鮮市場我見著他兒子了,比海龍高半個頭,呵呵,他可才上初二啊!」
「呵呵。」就像說相聲中捧哏的,聽到呂晨的笑聲,林在山也捧場的笑了笑,這笑聲不光是給呂晨的,也是給他們旁邊一桌客人的。
那桌客人,林在山注意他們半天了,是一男三女,似乎是來找茬兒的一樣,總是給郝媛喝錯彩——在不該喝彩的時候喝彩。
起初,林在山以為他們不懂爵士樂,所以老在很錯誤的時間打斷郝媛。
後來林在山發現了,他們不是不懂音樂,而是很懂音樂!
他們是在故意給郝媛喝錯彩,尤其是郝媛唱歌節奏沒掌握好的時候,這一男三女必糗郝媛。這說明他們非常懂音樂。
郝媛早就聽到了,那一男三女總是亂喝彩,她甚至還往旁邊的林在山身上盯了好幾眼。
林在山的白頭髮在昏暗的燈光中,顯得格外扎眼,郝媛以為那一男三女是林在山這個專業音樂人帶來搗亂的呢。
「……想想,咱們和海龍當年不打不相識的時候,也都是初中小屁孩。沒想到轉眼再見,咱們的下一代都要上初中了,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你和你前妻有孩子沒?」林在山適時的問了呂晨一句。對於呂晨,他還是比較關心的,畢竟,這是他曾經的也是未來的很可能最好的朋友了。
「和前妻沒有。但玉冰現在懷孕了。三個半月快四個月了,嘿嘿。我們查了,是兒子。」呂晨幸福的說著。當地有傳統,女人懷孕三個月內,不能往外透消息,得等三個月以後,才能向外報喜。
「可以啊你,要抱兒子了。」林在山恭喜呂晨。
「還行吧,一直努力的結果。」呂晨醉而得意的笑著,反勸林在山:「說真的啊,山哥,你歲數也不小了,這次見你,你給我的感覺整個人都有了明顯的改觀,活的不再擰巴了。你是不是也該成個家了?林老爺子當年最大的願望,就是抱上重孫子。」
聽到林老爺子這四個字,林在山嗓子一下就變酸了。可能是原來那大叔對自己的爺爺太過虧欠,在記憶深處埋藏了太過深刻的感情,這就像開關一樣,稍微一碰,林在山就跟著變得很窩心難受。
見林在山有點哽咽,呂晨連忙扇了自己嘴一下:「瞧我這張破嘴,喝多了什麼都說。你別太難過了,山哥,你在號子里那幾年,每年我都幫林老爺子上香掃墓,老爺子走的不孤單,該盡的孝我都幫你盡了。」
開關又被猛烈的點了一下,林在山仰起頭來,努力看天花板,不讓自己的淚水落下來。
原來那大叔的記憶情感,觸動了林在山本人的內在情感。
穿越過來有段日子了,有件事,林在山一直不敢去想——
他到底是怎麼穿越過來的?
另一世的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如果他死了,他的父母怎麼辦?
會有呂晨這樣的朋友,幫他盡孝道嗎?
就算有,他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也一定會傷透心的。
他父親是軍人出身,性格足夠堅毅,或許還能頂住這個打擊,但他母親肯定承受不了這個結果……
林在山越想越不敢想。
在他的印象中,他在上一世的最後記憶,就是正常的熬夜,做了個曲子,然後就睡覺了,沒有什麼地震車禍之類的戲劇性變故,一切都很平常。
他怎麼就穿越了呢?
這個事林在山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
他寧可讓自己相信,在另一世,他還活著,只是靈魂分裂了,另外一個靈魂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樣想想,心裡就平靜多了。
至少在另一世,他沒讓自己的父母承受失子的痛苦。
觸景生情,林在山很理解記憶中那大叔愧疚的情感。
如果換做是他,因為打架進監獄,間接的氣死了一手養育他長大的爺爺,那他估計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臉面繼續活下去了。
「哎喲喂,我這張破嘴,真特么不會說話!……啪!」呂晨使勁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終於給自己抽的清醒一點了:「山哥,你別想那些傷心事了,都過去了,咱朝前看。」
深吸一口氣,將記憶中的傷感給壓了下去,林在山假裝打了個哈欠,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憶苦思甜的微笑說:「晨子,關於我爺爺的事,我必須得謝謝你。」
「謝什麼啊,這都應該的,咱哥兒倆就別整這個了。好不容易見著了,咱說點高興的吧。」
「行,那就說點高興的。我還沒告訴你吧,我有個閨女,今年19了都,就在旁邊的東藝大上學。」
喝酒了,腦子反應慢,呂晨掰著手指頭算算,不懂的問說:「你有個19的閨女?是親閨女嗎?還是領養的啊?還是你女朋友啊,你管人家叫閨女。」
林在山被逗笑了:「你們這都什麼思想啊,有哪個大老爺們兒管自己女朋友叫閨女的?當然是我親閨女了!」
「啊?19的親閨女,我怎麼不知道啊之前?!」
「我之前也不知道。是三年半以前我閨女來找我,我才知道的。」
「什麼情況啊?!」
呂晨頓時就來了興趣。
林在山簡單的將白鴿的情況同呂晨講了講。
呂晨聽后大生感慨,醉醉的揉著自己的胖腦門回憶說:「白雲?白雲?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我也沒印象。」
「山哥,要說年輕時,你真是火到家了,竟然有人愛你愛到偷偷給你生孩子,哈哈,弟弟算服你了!」
「你笑的那麼淫.盪幹什麼?」林在山喝了口美式咖啡,潤潤喉,放下咖啡杯,壓低聲音同呂晨講:「說真的,我都懷疑除了白鴿外,外面是不是還飄著我的種子呢。年輕時過的太亂了,也不愛帶.套,我特么沒得病,簡直就是奇迹了。」
「哈哈,你年輕時身體硬的就像鐵一樣,普通發燒感冒的病我都沒見你得過,我都懷疑你和我們正常人的免疫系統不一樣,你的免疫系統太強大了,就算是艾滋的病毒,估計都能讓你免疫了。」
「打住!」
林在山做了個錄音棚中常用的休止手勢,說口不遮攔的呂晨:「太噁心了,你別再說了。往事不堪回首啊。」
「怎麼不堪回首啊。我好懷念我們當年一起搞Beyond的日子,我好想再走一次搖滾路。」呂晨無限感慨的說著。
他口中的Beyond,就是他們當年成立的樂隊「超越」的英文名。
很巧合,林在山搞的這個樂隊,和另外一個位面的華人殿堂級樂隊同名。
更巧合的是,林在山他們這個Beyond樂隊里,也有個人不在世了。
「你都成家立業當這麼大的老闆了,還想著玩搖滾呢?」
「你別糗我了,成家我是成家了,立業我可沒立,我接的是我爺爺的餐館,這你都知道。七里香大發展的前期,是靠你給的錢發展起來的,是我爸在做。後來都是呂陽在經營,作為長子長孫,這店現在是傳到我手裡了,但說真的,我就是一挂名的掌柜的。雖然沒甩手,但平時都是去落實和執行陽子定的策略,我什麼都沒立。」
酒後吐真言,和林在山,呂晨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時至今日,他能真正掏心窩子說話的人沒幾個了。
「山哥,我現在看你還在玩音樂,真是羨慕,我真想和你一塊玩。咱們Beyond樂隊要能重新組起來就好了。但可惜啊,傑子不在了,俊凱人間蒸發了,咱們的Beyond再也不能像當年那麼完整了。」
呂晨口中的「傑子」,全名郝金傑,是他們樂隊原來的鍵盤手,五年前不幸出車禍去世了。
「俊凱」全名盧俊凱,是樂隊曾經的主音吉他手,很個性的一個人。
呂晨最後聽說盧俊凱的消息,是這哥們兒犯事兒了,跑路去了東南亞,再之後就人間蒸發了。
「你要想玩音樂,不一定非得組樂隊。你平時沒事了,就找我來,咱倆一塊玩玩,陶冶陶冶情操。」
「我可不想光陶冶情操著玩音樂,我想把音樂玩大!」
「怎麼個玩大法?」
「山哥,我今天喝了,但沒喝多,我在跟你講真的啊,我有錢以後一直就有這麼個想法:我想搞個獨立廠牌,就叫『Beyond』——我們要超越自己,出最好的唱片,打造最躁的廠牌!但我一直沒有動力做這個事。現在遇上你了,聽到你的新音樂了,我壓抑了許久的那顆音樂心,又被你給點燃了。我現在特別想做這件事。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為音樂再獻一次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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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曹佩蘭這個人物給刪掉了,不給大家添堵了,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