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
在我原來的記憶裏,我已經死了。死在一個充滿消毒液的手術室裏。在進入手術室之前,我是被一輛拉滿貨物的貨車撞飛的。
在那之後的記憶就比較混亂,隻剩下頭頂的那一束白光照射下來時的那一圈圈光暈。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身體有了新的知覺。我沒有感受到地球的地心引力,因為我的身體是漂浮著的,但是我的手腳有知覺,耳朵聽得見呼嘯的風聲,鼻子可以嗅到不知名的香氣,睜開眼睛可以看到無限延伸的白晝之地。我難掩心中的詫異,我雖然算是個良好公民,卻也不至於一點罪也沒犯。
我以為我會去到的地方是慘絕人寰的幽深地獄,可在這裏我沒有感受任何一絲苦楚。
我是來到天堂了嗎?
我企圖在這片白色的地方找到不同的東西,扭著輕飄飄的身體在空中做出蛙泳的動作,雙腳踩不到實實在在的土地讓我心裏總是會害怕突然的下墜。
“你在做什麽?”
猛地,耳邊傳來了悠遠蒼涼的聲音。
我保持著蛙泳的動作扭了一下頭,原本空無一人的地方出現了一位骷髏模樣的人。它全身被一塊灰麻色布料遮擋著,隻露出那張骷髏臉。跟我歪扭的身體不同,它盤著腿似乎是坐在這個上下無限的地方。
“我在找出口。”我答道,我的膽子不算小,不至於麵對著這個詭異的骷髏人而不感到一絲害怕。換做我記憶中的自己,早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會驚聲尖叫了。而現在的我卻能夠平靜的回話。這讓我更加奇怪。
骷髏人道“你想出去哪裏?”
我答“我還不知道,也許是地獄?”
“你想去地獄嗎?”
“我能去?”
骷髏人歪頭,沒有皮肉的臉上我看不出其他的表情。隻能通過動作判斷它也許是在對於我的話產生了疑惑。
“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這次是我主動開口。
“嗬”骷髏人發出嗤笑,道“我們來談談吧。”說完,它從那寬大的布料裏伸出了一根細長枯燥的手指。與它沒有皮肉的臉不同,它的手指被黑色的皮膚包裹著。它用手指操控著我著身體。讓我不用在用尷尬的姿勢與它對話。
我用跟它一樣的姿勢坐到了它的麵前。
“你叫什麽名字。”它問道
“時瑤”
“家住何處?”
“十字鄉”
“家中可還有親人。”
“爸爸還在。”
“為何而死?”
“車禍。”
“你是處子嗎?”
“哈?”
“你隻需回答我,是與不是?”
“……是”
“那麽最後一個問題。”骷髏人用手指隔空將我拉近,並用那幹癟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接著道“你還想接著活下去嗎?”
這無疑是一顆,丟進沉沉的湖底在平靜的湖麵上驚起巨浪。我原是不相信任何鬼神之說的,直到我車禍前都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在這裏呆的越久埋藏在我記憶中深處的東西便漸漸複蘇,它告訴我,我已經死了。身體被撞飛,摔下。周遭是商店街,道路擁擠路人眾多,並沒有人施以援手,他們尖叫著慌張離開,隻有肇事的司機跪在我身邊一邊確認著我的呼吸一邊用焦急悔恨的聲音打著120。
我想起,直到被人抬上擔架之前我都是有意識的知道身邊發生了什麽事。
所以我能夠確認我是死在手術台上的。
我確實已經死了,內髒壞死,血流了很多。被撞飛的左半身的骨頭甚至都碎了。
“你想活下去嗎?”骷髏人的話喊回了我飄走的思緒。我能感受到他在笑,以至於聲音的句尾都染上了輕佻的味道。
“我想。”我尚且隻有17歲,是爸爸唯一的女兒。在媽媽產後離世一直視我為存活的希望。我實在是不敢想象,那麽寵溺我,保護我,珍愛的我的爸爸,在得知我離開了,會有多麽的受打擊。
“那我們來做個交易吧。”它操控著我離開它的身邊,後又伸出雙手攤開,接著道“我的名字叫做卡瑪,是掌管生與死的落單死神。”
“既然是交易,那麽代價呢?”我問。
“你的心。”它那幹枯的手指指向我的胸口,我的耳膜突兀的響起了心髒鼓動的聲音。
“我的心?”
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的心髒在骷髏人指過來之前是沒有跳動的。
“是的,這裏是生與死的狹縫。你的運氣很好,若是穿過這個狹縫的話,你毫無疑問會立刻死亡。能夠讓你返回人間隻有我這個主人才能辦到,和我進行交易吧,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回到你家人的身邊。”
“我的心沒有了,會怎麽樣?”
“跟你現在的狀況差不多。”它空洞的眼眶裏發出了詭譎的光,與我對視著說道“心即是人一切根源的起點,心一旦死亡了,那麽即使肉身不壞也形同死亡。如若你的心被我奪走……你將失去所有關於人的感情,意識甚至五感。”
“那我還是人類嗎?”
“你是,也不是。”
“失去感情後,還會留下什麽?”
骷髏人的手指上移,在我的額前停下道“美好的記憶會留下。”
與被它指向後會跳動的心髒一樣,我的腦中開始一幕一幕的浮現出過去的記憶來。就連本應該忘記的嬰兒時期的記憶也一並出現。我在哪裏看到了我的媽媽,她是在我出生之後沒多久去世的。在去世前,我看到她抱著出生不久的我,滿臉疲憊的神情裏均是對生活的滿足以及幸福。
“我答應你。”在媽媽的環抱下,我同意了骷髏人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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