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狐狸尾巴
汪蒙在笑,是那種奸計得逞之後的笑。
他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鏡中的人也在對著他笑,兩張臉一模一樣。他發笑的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趙正滾蛋了而已。在他的精心算計之下,如願以償地搞臭了趙正的名聲,將趙正逼下了泰山派。從此以後,就再也不用擔心玉玲兒會跟趙正不清不楚了。
世間有八苦,其中有一個求不得苦,得不到想要的東西,達不到自己的目的,自然會很痛苦。可反過來的話,則是快樂的源泉。
汪蒙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他現在很快樂。
在當眾宣判的那天,廳堂里聚集了很多受邀而來的人,其中也包括他一個。他親眼看著眾人一起指責趙正,並親眼看著趙正像是斗敗的公雞一樣,背著行李卷,灰溜溜地走下了玉皇頂的石階。他當時心中那種快慰的心情,簡直無法用筆墨描述。
淫賊這個惡名將會伴隨趙正的一生,永遠也擺脫不掉,很可能會害得他再也無法在江湖上立足,只能早早地歸隱山林,不再拋頭露面!若是那些死要面子的武人遇到這種事,在怒火攻心之下,甚至有可能會尋短見。可惜趙正好像不是這樣的人,還不至於將他逼死。
趙正滾蛋了,就該汪蒙出手了,他得比以前更加殷勤,爭取早日打動玉玲兒的芳心。
汪蒙含笑在銅鏡前轉了轉,看了看自己這身新衣裳。他的心中在想著趙正,難免將自己與趙正進行了一番對比。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遠不如趙正丰神俊朗。但是他的身上多了一分成熟氣質。這是趙正這個毛頭小子所不具備的。除了相貌之外,論及身世、地位、修為等各個方面,他都比趙正強了不止一截。他不認為自己會輸給趙正,只要持之以恆,獲得玉玲兒的芳心只是遲早的事
穿戴整齊,他又在身上撒了點香料,在腰間懸挂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翡翠玉佩,然後推門出屋。趕往了冷香居。
冷香居還跟以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院內彌散著葯香,牆邊安放著許多架子跟簸箕,上面曬著各種各樣的藥草。透過窗戶,依稀可以看見玉玲兒忙前忙后的迤邐倩影,尤其是臀后的弧度最為動人心魄。汪蒙不知道有多少次的夜裡,曾經幻想過跟這樣一副嬌軀熱烈纏綿,可惜至今仍未能如願,最多只是偶然間碰了碰玉玲兒光滑如玉的手。
汪蒙眼睛微眯,露出一種包含征服**的目光。將玉玲兒的倩影深深印在了眼底。他在心底暗暗發誓道:「玉玲兒,早晚有一天我要娶你為妻。將你壓在我的床上,讓你為我而呻吟不止!」
只可惜玉玲兒聽不到汪蒙的心裡話,否則非得跟汪蒙斷交不可。
汪蒙臉色的古怪神色一閃而過,恢復如常。他邁步進屋,跟玉玲兒打了招呼。由於玉玲兒正在埋頭煉丹,沒有時間招待他,便讓他在客廳稍候。他不敢挑玉玲兒的理,乖乖坐在了客廳里,靜靜等待玉玲兒煉丹結束。若是換成另外一個女人,他絕不會這樣有耐心,可面對玉玲兒,他總是有著用不完的耐心。這就好像是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
過了足足半個時辰,玉玲兒這才洗了手,從煉丹房裡施施然走了出來。她一臉淡然之色,表情無悲無喜,無嗔無懼。
自從汪蒙認識玉玲兒以來,就從未見玉玲兒笑過,就好像這世上壓根就沒有能讓玉玲兒開心的事情。
兩人重新打過招呼,玉玲兒坐到了另外一張椅子上,手捧茶盅,輕吹熱氣。兩人想聚之時,玉玲兒總是很少說話,大多只是在那裡默默聽著。
汪蒙在來之前,已經想好了幾個話題,在玉玲兒品茶的時候,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由於玉玲兒很少搭理他,弄得他就好像個說書人似的,多多少少有點可笑。
等汪蒙說了大概百十來句話之後,玉玲兒這才難得地有了反應,插話道:「汪大哥,你這些天怎麼忽然有了閑工夫,動不動就往我的冷香居跑。」
這一句話便把汪蒙問得啞口無言了,他支支吾吾了幾聲,尷尬笑道:「珠算堂這幾天的事情很少,所以我比較得閑。」
「既然你得閑,就該好好練功才是,總是往我這裡跑,可別荒廢了你的武功。」
「玲兒你多慮了,我自會好好安排每天的時間,多多騰出空去練功。」
「你要想多練功,就少往我這裡跑,這樣不僅耽誤你練功,也耽誤我煉丹。你也知道,泰山派對於丹藥的需求極大,我們回春堂的活計是很多的。你每次過來,我都得騰出時間招待你,難免會影響我干正事。」玉玲兒淡淡地提醒道。
汪蒙的表情難看起來,但還是強裝笑顏道:「是我這個當哥哥的粗心了,沒有顧忌你的煉丹大業,以後我會注意的。」
「前一陣子你明明很少來的,真是不明白你最近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殷勤,總是三天兩頭的往我這裡跑。」玉玲兒搖搖頭道。
「玲兒,難道……你不喜歡我來你的冷香居么?」汪蒙試探問道。
「我為什麼要喜歡你來?」玉玲兒反問道。
「我感覺我們兩個人的關係還不錯。」汪蒙繼續試探道。
「是不錯,自從我上山學藝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我這個人性子孤僻,很少與人交往,你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可這不代表我希望你天天來我的冷香居,這是因為你我才會跟你好言相商,若是換成旁人,我早就下逐客令了。」玉玲兒平靜道。
汪蒙一聽朋友這個稱謂,心裡真是有喜有愁,喜的是自己終歸比大多數人跟玉玲兒更親近一些。愁的是多年過去了。他跟玉玲兒始終停留在朋友這個不溫不火的階段。始終不能有所寸進。他苦笑了一下,問道:「我不能天天來,為什麼趙正那個淫賊可以天天來?難不成我還不如他?」
玉玲兒聞言臉色稍變,露出些許的不悅之色,橫眼望向了坐在身旁的汪蒙,淡淡道:「我之前不知道他的為人,所以才會允許他在這裡學習煉丹技巧,等到那件事情發生了之後。我可再也沒有讓他踏進過冷香居半步,與他劃清了界限。」
「那好,既然他可以在這裡學習煉丹技巧,那我也想在這裡學習煉丹技巧,以後我會天天來找你學的,還望你不吝賜教。」
「汪大哥,你別胡說八道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對於煉丹熬藥一類的事情根本毫無興趣,還是別拿這件事尋我的開心為妙。」
「人是會變的。以前我對煉丹沒興趣,可不代表我現在沒興趣。我現在很樂意天天陪在你身旁。跟你學習煉丹技巧。這樣一來,我也能在旁邊保護於你,免得再有趙正這種道貌岸然的人接近你。」
「我之所以會允許趙正在這裡學習,是因為有一些特殊原因。這個原因牽扯甚廣,不便到處宣揚,所以我沒有到處跟別人提起。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我是不會隨便允許別人在我這裡學習的,一來我這個人喜歡安靜,二來我不願意將生平所學輕易傳授給別人,三來我的冷香居一向不歡迎男人。」玉玲兒綳著臉道。
汪蒙不知道趙正三獻藥方的事情,認定了裡面有貓膩,心裡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百味陳雜,之前的好心情全都蕩然無存了。他擔心會激怒玉玲兒,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了,沉默片刻后,打了個哈哈道:「既然玲兒看不上我這個哥哥,我就不為難你了,以後決不再提到你這裡學習煉丹的事情了。」
得到了這種保證,玉玲兒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捧起了桌上的茶盅,不再言語了。
汪蒙又是自說自話了一陣子,見玉玲兒露出了不耐煩之色,這才善解人意地主動站起身,跟玉玲兒告了別,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冷香居。
玉玲兒送走了粘人的汪蒙,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轉回身打算回到煉丹房繼續煉製丹藥。可她剛走了沒幾步,院門便又被人敲響了。她黛眉微皺,隔著門詢問敲門人的身份。
「玲兒,是為師來看望你了,若是方便的話,便把門打開。」門外傳來了樂不知蒼老的聲音。
玉玲兒這輩子最尊敬的人就是恩師,連忙換了另一副顏色,快步走到門前,將門給打開了。她跟含笑站在門外的樂不知打了個照面,盈盈施了一禮。禮數過後,她恭請樂不知進了客廳。
坐定后,樂不知傳音道:「玲兒,我知道你這裡忙,沒什麼空暇,所以就長話短說了。我這次來是為了跟你打聽一件事,自從趙正被趕下山去之後,你有沒有發現山上有什麼人表現奇怪,變得跟平時不大一樣」
「師父所指的奇怪是哪方面?」玉玲兒不解道。
「比如說表現得非常開心之類的。」
「表現得很開心?」玉玲兒察覺有些不對,不答反問道,「師父,你為何會忽然問起這種奇怪的問題?」
「實不相瞞,我是覺得女人衣物失竊一事尚存疑點,所以正在暗中調查。現在趙正被人當成了竊賊,還被趕下了山。如果真兇另有其人的話,此人最近一定會顯得很高興才對。我想要將這些人找出來,好好查一查,最好能查出真兇,還給趙正一個清白。」樂不知坦然答道。他跟相處多年的愛徒之間,沒必要隱瞞什麼。
「世上能讓人開心的事情多如繁星,僅憑這個就判斷別人有嫌疑,未免太武斷了一一些,恕徒兒直言,我不贊成這種做法。」
「為師何嘗不知僅憑這些根本說明不了什麼,之所以調查這些,只是為了找出一些可疑的人而已。」
「師父你就這麼信任趙正,鐵了心認定他不是那個竊賊?他來泰山派時日還很短,滿打滿算也才兩個月而已。僅靠這些時間。根本無法看清一個人到底是好是壞。」玉玲兒道。
「我也不是完全信任他。之所以這樣鼎力幫他,主要還是念在他對泰山派的貢獻以及他自身的潛力上。他貢獻出來的肉香丹跟通竅丹藥方在日後一定能幫上泰山派的大忙,而且我懷疑他身上還懷有其他珍貴藥方,若是將他趕跑,我們可就要與這些藥方失之交臂了。哪怕尚有一線機會,我也不能放棄調查,若真的能找到真兇,還他一個清白。將他拉回泰山派,日後對我們泰山派的幫助是很大的。」樂不知如實道。正所謂無利不起早,他如此信任趙正,幫助趙正,其實都是有利益驅使。若是換成尋常的門人弟子碰上這種事,他才不會如此興師動眾,花費這麼多的心力。
其他事情玉玲兒一律不在乎,可一聽到藥方兩個字,她的耳朵立馬豎了起來,雙眸也為之閃過一道亮色。她點頭道:「原來如此。要是這樣說來,確實不能草率行事。應該好好調查一番。雖然我跟趙正接觸的時間很短,對他了解不深,可他給我的印象還算可以,我也認為他實在不像是會偷那些東西的人。」
「你要是也想幫趙正洗清冤屈的話,就好好想一想,在趙正下山之後,到底有沒有人表現奇怪。」樂不知話復前言道。
「表現奇怪……表現奇怪……」玉玲兒低頭深思,口中呢喃,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人的身影,失聲道,「汪蒙!」
「汪蒙?難道他最近表現奇怪么?」樂不知皺眉道。
「他……不,沒有,他還跟以前一樣。」玉玲兒欲言又止道。
「你要是發現了什麼就直說,並不一定表現奇怪的人就是真兇,我只是問問而已。」樂不知追問道。
「是,徒兒遵命。」玉玲兒見話已說出,覆水難收,只得老實答道,「最近的汪蒙確實有點奇怪,自從趙正走了之後,他來冷香居的次數一下子增加了很多,幾乎是每天都來。而且他顯得很高興,每天都跟我說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還經常出言侮辱趙正,說趙正的壞話。」
「這樣說起來,這個汪蒙身上就有嫌疑了,不過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與你的關係又這麼好,我實在無法將他跟真兇聯繫起來。」樂不知沉著臉說。
「我也認為他不是什麼真兇,他這個人雖然煩人了一點,可是本性並不壞,不會做出那種損陰喪德的事情。」
「不是他當然最好,我也不希望看到熟悉的人做出這種事情,更何況他還是本門的一位堂主,是本門的中流砥柱。」樂不知頓了頓,轉而問道,「除了汪蒙之外,最近還有沒有其他表現奇怪的人?」
玉玲兒又想了想,搖頭道:「沒有了。」
「要是沒有的話,那為師就告辭了,如果你以後有什麼發現,就再通知我一聲。」樂不知起身道。
「徒兒送你一程。」玉玲兒也連忙站了起來。
離開了冷香居,樂不知一邊走一邊手捻著花白鬍須,並且思考著汪蒙的為人,猜測真兇會不會是汪蒙,可是不管怎麼想,他都不相信汪蒙能做出這種事情。這種信任程度,甚至要遠遠超過他對於趙正的信任,就好像是對於親人的信任一般。
可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不管他如何信任汪蒙,都得將汪蒙列在可疑人物的名單上,暗中進行調查。這張名單上的人並不算多,加在一起也就十幾人而已,其他的人在這段時間裡,表現都很正常,沒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
數日以後,樂不知趁著傍晚有空,帶著這張名單以及調查結果下了山,打算去跟趙正碰個面。
趙正離開泰山派之後,並沒有走遠,而是在玉皇頂的山腳下找了一個小村子,暫時住在了一家民居里,整日深居簡出,盡量避免拋頭露面,過著隱居般的生活。
樂不知知道趙正住在這裡,直接找上了門,雙方一見面,沒說什麼閑話,直接談起了正事。
「自從你下了山之後,我一直在明察暗訪,尋找著可能對你栽贓嫁禍的人,並將這些人都寫在了紙上,你看看。」樂不知說著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紙,輕輕放在了桌上。
趙正拿過紙一看,上面寫了十幾個人的名字,他全都很熟悉,大部分都不是什麼好鳥。劍奴等人也在旁邊,他們對於此事也非常上心,一個個全都不由自主地湊了上來,一起看這張名單。
樂不知抬手指著紙上的名字,逐個進行介紹,說明為何會懷疑這些人,這些人身上有什麼可疑之處。說著說著,他很快提到了汪蒙,交代了來龍去脈。
聽到這裡,趙正忽然間覺得有些不對,就好像手刨腳蹬的落水者一下子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斷然道:「慢,樂總管,這個汪蒙的嫌疑很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