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緣盡
一塊涼爽的手帕蒙在我臉上,將我激了猛地醒來。
睜眼看去,冉婭一邊用手帕給我擦著滿臉的大汗,一邊微微笑道:“十五,你別太用功了,看看你,睡著了都在念那些口訣!”
我抬頭看四周,仍舊是陽光籠罩下金燦燦的一片,哪裏還有湯致航的身影?
對冉婭笑了笑後,我問她:“嫂嫂,剛才有沒有什麽不對勁?院子裏那條大黃狗有沒有叫過?”
“要是大黃狗叫了都驚不醒你的話,那可就……”冉婭本來想跟我開個玩笑,但話一出口後卻發現這話太不吉利,連忙打住。
嫂嫂年紀雖然不比我大多少,但王騰越曾說是她幫我修複的元魂,而且我也一直在吃她身上的“藥”,這一年多又是她一直在照顧我,對於我來說,心裏對她的情自然很深,不忍見她為我的身體擔憂和難過。
見她話沒說完神色便瞬間黯淡,眼眶裏還隱隱有淚珠在打轉,我連忙安慰道:“嫂嫂,我的命本來就是借來的,多活一天就已經是多賺一天了,再說戚先生可以幫我借一次兩次,難道就不能再幫我借三次四次?放心吧,我鹿悟仕是他戚棋的人,他可不會讓我死的,難說還要我長生不老呢!”
冉婭笑了,接著剛才的話頭說道:“你發現什麽不對勁了嗎?這大白青天的,難道還會有鬼不成?”
我看了看胸前,狗牙和那個裝土的小袋子都好好地掛著,不由得開始懷疑剛才見到湯致航的那一幕。
之所以懷疑是有原由的,因為醒來後我才發現,自己從來沒聽說過什麽遮陽罩,《道法經》上被我背熟了的一百二十八道口訣中,也根本沒有什麽陽煞訣和陰煞訣,更沒有什麽收魂訣和放魂訣。
問題是在我醒來後,那些我從沒聽說過的口訣卻仍在心頭流轉,和其它口訣一樣可以流利地背出來,就像是日常背熟了的一樣。
這事可是越想頭越痛,最後我歸結為做夢或者是幻覺,至於那些口訣,可能是其它口訣背多了,心頭胡編亂造的吧!幹脆也就不去多想了。
不過到了下午,我在去薄荷地例行查看的時候,還是特意跑去湯致航的墳邊看了看,見一切正常,就更加肯定自己是做夢了。
心裏一釋然,加上後來沒再發生什麽怪事,所以湯致航來向我求情的事,慢慢地便在我腦海裏淡忘。
我的身體還是在慢慢變壞,到得後來,自己站立都變得很困難了,基本上算是已經癱瘓,生活裏的吃喝拉撒都得靠家人來幫忙。
值得高興的是,在小侄女鹿思望滿歲後不久,冉婭又懷上了我哥的孩子……
那種封閉平淡的生活,說慢固然慢,但說快嘛,也轉眼又是近十個月。
說來也巧,這年四月初,就在早上冉婭生下一個兒子後,中午時分村子裏便湧進了好大一批人,我爹出去一問才知道,原來對村子的封鎖隔離已經結束了。
當我爹像個孩子似的回家來報信時,連未滿兩歲的小侄女都跟著一起歡呼雀躍,從生下來就沒出過村的小侄女,雖然隻是跟著大人在起哄,但也足見這近兩年的時間裏,大家對自由是有多麽的向往!
但獲得自由也給村子帶來了很大的影響:就隻十天左右的時間,村民們便搬走了一半多!有些舉家外出打工,有的則搬到山的另一麵去暫時居住,等著慢慢重新建設另一個家園。
村民們顯然沒有忘記兩年前的事,想逃離這個曾經的“鬼村”。用我爹的話說,那些搬走的人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村裏半步了!
剛解禁的那幾天,可能是村裏有史以來最熱鬧的幾天了!除了一些人家忙著搬家外,有些親戚一聽說可以進村了,便迫不及待地來探親走訪。兩年不見,各種激動的笑聲哭聲從白天鬧到深夜……
我外婆家那邊的親戚沒幾個人,而且是在另外一個縣,平時也就是幾年不相往來,這次村子出事估計那些親戚都不知道;而我爹這邊也沒有什麽姐妹。所以要說附近的親戚,還就隻有冉婭的家人,可村子都解禁十餘天了,也不見她的家人前來探望。
於是她坐不住了,也不顧自己尚在月子裏,在一個早上趁我爹和我哥下地、我媽去清理豬圈的時候,和我打了聲招呼便獨自一人出村去了。
到得中午的時候,還不見冉婭回來,見小侄兒肚子餓了哭得“哇哇”大叫,我爹忍不住便去鄰村找人,我媽想得周到,還讓他背上小侄兒,帶著侄女一起去,說讓外公外婆看看外孫,還交待說如果冉婭願意,就讓她和一雙兒女在娘家多呆幾天。
但沒過多會,我爹便又背著小侄兒牽著小侄女回來了!原來冉婭根本沒在她娘家,實際上她父母早在去年就相繼染病去世了,唯一的一個兄弟也從初中輟學,離家出走再無消息。
我媽安慰他,說冉婭也許是一時接受不了那種打擊,可能去其他親戚家走動走動,家裏有未滿月的兒子,她不會走遠的。我媽還說:“小婭最疼十五了,為了十五她那奶就沒回過,從思望一直留到了小孫子!她知道在戚先生回來之前,十五一天都不能斷奶,所以說不定天黑、最遲在明天就會回來。
可我爹卻擔憂地說:“我出去的時候聽見有人議論,說十五都快成大人了還不斷奶,又說什麽吃奶也不吃媽的,卻去搶著嫂嫂的吃……反正話講得很難聽。小婭嫁來我家本就委屈,要是再聽見那些閑言碎語,加上現在父母雙亡,我是怕她想不開呐!”
沒想到還真被我爹給說中了,當天晚上沒見冉婭回來,第二天直到等到黑也沒見她回來。
這下他們慌了,我爹和我哥打著手電筒連夜外出尋找,隻留我媽在家守著我這個病壇子和侄兒侄女。
他們著急其實主要還是因為我,沒滿月的小侄子好辦,頭天我爹見尋不到冉婭身影的時候,便安排我哥跑去鄉上買了袋奶粉回來,可那奶粉對我來說好像並不管用呀!
我爹和我哥是找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失望地回來的。而那個時候,我已經“昏迷”了近六個多小時了,我是在晚上十一點就準時昏迷了的。
其實也不能說昏迷,因為我隻是又像兩年前那樣,離開身體飄了起來。當時我記得非常清楚,前一秒鍾還跟我媽講著話呢,後一秒便飄在身體上方,眼睜睜地看著我媽著急地掐著我的人中了。
我媽是一夜未眠,等我爹他們回來時她眼睛都哭腫了,我飄出身體後沒有要瞌睡的感覺,在那看她傷心了一夜的時候,心裏也甚感悲痛,但卻苦於沒有任何辦法給她一點安慰。
我爹也難過,但他難過之後想出了辦法,那就是趕緊去找戚先生!
雖然不知道戚先生身在何處,但我爹是聰明人,直接去找那個趙副鄉長,然後根據他提供的線索打電話到縣裏,又經縣裏聯係了部隊,順利找到了王騰越,最後讓王騰越給聯係到了戚先生。
實際上他大可不必那麽費周折,因為戚先生回電話的時候,說他已經趕到了鄰鄉,正請了那芭蕉氹魯班醫家的胡幺兒一同前來呢!
見戚先生和胡幺兒一齊上門,我父母的高興程度自是難以言表,連我哥都懂事地趕緊去準備好吃的。
不過戚先生一進門就給他們潑了盆冷水:“十五這娃兒呀,與你們家人的緣分算是到頭了!”
我媽的眼淚當即就蹦了出來,她才走了個兒媳,實在是承受不了又要失去一個兒子的打擊。我爹也忍不住跟著抹淚。
戚先生見狀後安慰道:“看你們想哪去了,我那話的意思,是十五以後不能跟你們長時間在一起,但每年總還是會有幾次見麵機會的。這是為你們家人好,也是為他好!”
那胡幺兒卻仍舊是火爆脾氣,見他們婆婆媽媽的又是哭又是安慰,不耐煩地直接闖進房間,衝飄著的我看了一眼後,猛地就把我給抓了下來。
但他沒把我送回身體,而是不知怎麽弄的,就把飄著那個我越變越小,最後更是把我塞進了身體胸前的那個裝有泥土的小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