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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傷心故地

  歌伶和程儀兩個人被安排住在蘇府的后宅,據說是原來那個官員家小姐的閨房。因為房間比較多,所以歌伶和程儀一人住了一間。據歌伶說,程儀自從進了汝寧城之後,就一直臉色陰沉。到了房間之後,更是一下子就關上門,然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吃中午飯的時候,歌伶去喊了程儀一句,結果沒有得到迴音。歌伶與程儀也才認識幾天,不算太熟悉,所以不敢再叫。現在快到吃晚飯時候了,歌伶又去叫程儀,發現程儀的門依然沒開。歌伶生怕程儀出什麼事,便扒著門縫往裡看,結果發現程儀趴在床上,肩膀聳動,明顯是在哭泣的樣子。 

  「你怎麼還會扒門縫啊?」蘇昊貶損道。 

  歌伶反駁道:「又不是人家想扒門縫,人家就是擔心程姐姐出什麼事情嘛。人家如果不扒門縫,怎麼會知道她哭了一天呢?」 

  「這個巫婆,哭什麼?」蘇昊嘀咕道。 

  在蘇昊的印象中,好像沒怎麼見過程儀哭。這丫頭從來都是從容淡定,在他面前總裝出一副大家閨秀的范兒。不過,這一次他叫程儀與他一道進城,好像程儀是很不樂意,但又拗不過,只好服從。莫非她就是因為這事而哭了一天?這也太玻璃心了? 

  遇到這種兒女之事,李贄肯定不會介入,蘇昊由歌伶帶領,來到了后宅女眷住的小院子。歌伶指了指其中一個房間,說道:「程姐姐就住這個屋。」 

  蘇昊走到屋門口,側耳聽了聽,屋裡果然有壓抑著的哭泣聲,雖然是用被單之類的東西堵住了嘴,但蘇昊能夠聽出,程儀應當是哭得十分傷心。 

  「程儀,程儀。開開門,我是蘇昊。」蘇昊拍了拍門。 

  屋裡的哭聲滯了一下,但沒有回答。 

  「你怎麼啦?」蘇昊又問道。 

  「蘇大人,我沒事……」屋裡的人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回答道,聲音里還帶著幾分抽泣。 

  「開開門,有什麼事說出來就好了。」蘇昊道。 

  「不用,謝謝蘇大人。」程儀答道,說完這些,她似乎又忍不住了,再次抱著被子捂住嘴。嚎哭起來。 

  「不對,我得進去看看。」蘇昊越想越不對勁,程儀從來不會這樣表現的,事有反常必為妖,到底是什麼事情讓程儀如何傷心呢? 

  想到此,蘇昊也不再跟屋裡的程儀說什麼了,他稍稍退後兩步,然後猛地向前衝去,用肩膀在門一頂。脆弱的門閂抨地一聲就被他撞飛了,房門驟然洞開。 

  「你怎麼這麼粗魯!」歌伶瞪了蘇昊一眼。 

  蘇昊沒有理會歌伶,他衝進屋裡,來到程儀的床前。 

  程儀聽到門被撞開的聲音。便坐了起來。見蘇昊衝進去,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靠在牆角,手裡還抱著一條床單。她的臉上滿是淚痕。眼睛都已經哭腫了,看起來楚楚可憐。 

  「程儀,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蘇昊站在離程儀一步遠的地方,擺著雙手安慰著程儀,「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所以才出此下策,你為什麼這麼難過,能說出來給我聽聽嗎?」 

  程儀張口欲說什麼,不料眼淚又掉下來了,她連忙用床單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同時拚命地搖著頭,意思是此事與蘇昊無關。 

  蘇昊道:「對不起,我知道你想和袁雅梅她們一起住到兵營里去,可是歌伶一個女孩子住在我這后宅,也不方便,所以我才讓你過來陪她。如果這事讓你不高興了,我道歉。」 

  程儀繼續搖頭,接著流眼淚,看起來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個……我知道你個性很強,不願意別人影響你。你如果實在不願意住在這裡,我這就安排人送你出城去營房,你看如何?」蘇昊又說道,對於這種什麼話都不說的女孩,蘇昊真覺得頭疼。 

  「不是……」程儀好不容易吐出兩個字。 

  「那是為什麼啊?你總得讓我明白?」蘇昊真的納悶了。 

  「因為……因為……」程儀說了兩個因為,突然淚如雨下,嚎啕大哭起來,「因為……這處宅子,就是我家!」 

  「這是你家!」 

  蘇昊和歌伶都驚呆了,他們猜遍了所有的可能性,卻偏偏沒有想到這一點,也永遠都不可能想到這一點。 

  也許是把心裡憋著的話說出來了,程儀的情緒鬆動了一些。她在床沿上坐下來,一邊輕輕抽泣著,一邊向蘇昊和歌伶講起了她的故事: 

  「我爹叫程文遂,10年前,他就是汝寧府的通判,我們一家人,就坐在這座宅子里,這個房間……就是當年我住的房間。我爹為官清廉,一心只想著為百姓做事,每日都在外面奔忙。他難得回來的時候,就會帶著我和小棟在這院子里玩,還會教我和小棟念書。 

  我爹在辦案子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汝寧府有官員與豪強地主勾結,合夥坑害百姓。我記得,我當時聽爹爹和娘私下裡說話,說這些人先是誘良家子弟賭博,等他們賭輸了,就給他們放高利貸。等他們還不起高利貸的時候,債主就去占他們的房子和田地,再作價賣給豪強地主,這些沒有了田地的農人,或者是被迫流離失所,或者就只能賣身為奴,成為豪強家的奴僕。 

  在這期間,也有人向官府舉報,但官府的人本來就是和那些人一夥的,這些狀子到了官府手裡,都會被壓下來,直到告狀的人家破人亡,這個案子也就自然而然地銷了。 

  我爹知道了這事之後,就開始著手查辦。可是,他孤掌難鳴,哪裡是這些人的對手。最後,我爹沒有能夠把這些人繩之以法,反而被人栽贓,被罷了官職,只能黯然回鄉。 

  這些惡人,並沒有因為我爹爹被罷了官就罷手,他們買通了強人,在我們回鄉的路上,攔路劫殺。我爹爹和我娘都死於非命,我趁亂帶著小棟逃了出來。因為告狀無門,又擔心仇家繼續追殺,所以就躲避到了豐城,直到後來遇到蘇大人你……」 

  「原來是這樣……程姐姐,你怎麼不早說呢?」歌伶聽著程儀的敘述,早已淚眼漣漣。她拉著程儀的手,似乎想用這種方法來安慰程儀。 

  程儀搖搖頭道:「這事都已經過去10年了,我也不想讓這件事擾亂了蘇大人的正事。蘇大人讓我進城來的時候,我是近鄉情怯,又不想再見到這個傷心地,所以不肯進城。最後因為蘇大人堅持,我也不好推辭。可是……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給蘇大人安排的府第,竟然就是當年我自己的家。」 

  說到此,程儀忍不住又哭泣起來,歌伶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邊瞪了蘇昊一眼,說道:「你這狗官,為什麼非要讓程姐姐重蹈她的傷心地!你的良心都被狗吃掉了嗎!」 

  「我說……你能不能講點道理?」蘇昊真是拿歌伶沒轍了,這丫頭也是十七八歲的人了,行事完全是我行我素,情緒化極其嚴重,簡直就像後世的太妹一般。 

  這幾天,李贄也向蘇昊透了點風,介紹了一下歌伶的背景。原來,歌伶的祖父是南京太醫院的一名御醫,地位頗高。歌伶自幼跟著祖父學醫,因為聰明伶俐,所以頗得了一些真傳,被她祖父視為能夠傳承自己衣缽的接班人。由於祖父的溺愛,歌伶越來越無拘無束,否則也不可能跑到湖廣去聽李贄講學,乃至後來跑出來試圖單槍匹馬地營救李贄。 

  「蘇大人,對不起,程儀真的不是故意要重提舊事的……」程儀哭夠了,抬起頭來,抱歉地對蘇昊說道。 

  蘇昊拍拍她的肩,說道:「程儀,如果你還拿我當朋友,那麼有事就應當說出來,大家一起分擔。這個宅子既然讓你想起這麼多傷心往事,要不你就別住在這裡了,我安排人送你去城外的營地。」 

  「不必了。」程儀說道,「我哭過了,已經好多了。其實,回家的感覺也挺好的,看著這裡的一草一木,我都能夠想起過去那些好時光。」 

  「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蘇昊道,他看到程儀的確是已經緩和過來了,也就放了心,「這樣,你是這裡的主人,我們該怎麼住,東西該怎麼擺,都由你說了算,你就當這宅子的女主人,你看如何?」 

  「這……」程儀的臉一下子紅了,幸好她哭了這麼久,原本臉色也有些紅,旁人一下子也看不出異樣。這宅子是汝寧府送給蘇昊住的,蘇昊讓程儀當女主人,這話怎麼聽都覺得曖昧。 

  蘇昊卻是無知無覺,他絲毫也沒覺得自己是這裡的主人,聽程儀說這原來是她家,蘇昊就更覺得這個宅子與自己無關了,權當是到程儀家來做客好了。 

  「走,我們吃飯去,你一天沒吃飯,餓壞了?」蘇昊說道,「既然你就是在汝寧長大的,那我們就到街上去吃,你給我們大家介紹一下汝寧的美食,如何?」 

  「程儀從命!」程儀站起身,對蘇昊盈盈一拜,說道。 

  「走,歌伶,別在這呆著了,讓程姑娘梳洗打扮一下。你去把你爺爺叫上,還有陳道長、你徐爺爺、周舉人,大家一起逛逛汝寧城去。」蘇昊哈哈笑著,支使著歌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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