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八十二章 高原雄風(四)
()單看史上的宋朝,經營河湟似乎是一條失敗的舉措,未對西夏形成包圍圈,未利用河湟牧業形成一支強大的騎兵。相反,因為河湟反反覆復,牽制了大量宋軍。
因此有後人居然腦殘地攻擊王安石與王韶。
這種說法是錯誤的,實際伐夏時,西路大軍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因為高遵裕與李憲的能力,還有種諤的私心,未讓這個作用發揮出來。保守派的推翻一切,使朝廷對河湟或得或失,連政策都反覆曲解了,況且騎兵。董氈阿里骨一直佔據著湟州,小yin刀子使個不停,由是河湟反反覆復。
故鄭朗此次西上,正是為了一舉奪下整個河湟,徹底將這個後患解除。還有,他還能執政好幾年,這幾年,民族問題能在他手上解決一部分,消除雙方的隔閡,進一步使這裡統治加強。若以後能順利拿下西夏,沒有西夏掣肘,河湟也就徹底歸服了。
鄭朗在調兵遣將,籌備物資武器糧食,王韶迅速西上,發生得很快,時間一久,有的人「反應」過來,高遵裕久圍,不見音信,邊境又奏木征與鬼章兩路大軍轉入岷州,吳充進言請棄岷州。岷州一棄,洮州必失,朝廷打算開拓的川陝道西路也別想修築了。不能怪吳充,苟和乃是士大夫的主流,並且他們對軍事不懂,作為西府首相,不得不發言表態,因此說了這句奇怪的話。..
但吳充的發言,導致許多大臣紛紛上書,反對經營河湟,更反對鄭朗親自下去。不過趙頊與王安石頭腦很清醒,只是趙頊聽聞王韶率所帶回京的五百輕騎,迅速由秦州入熙州。擔心王韶輕易。
王安石說道:「王韶此行不為輕易。西賊在馬銜山外。木征在寧河寨(香子城)左右,韶ri行秦熙境內,若賊入,必有烽火斥候。安能近韶?若防刺客之類,即五百人不為少。況又沿路城寨所收兵五六千人,何所懼而不進?」
鄭朗南下時,僅有一百蕃騎作為侍衛。況且王韶有五百輕騎。鄭朗所以出事,非是一百蕃騎不夠,而是他輕進了,僅率著四名蕃騎,所以才出事的。否則不要多,帶三十四名蕃騎,誰敢對鄭朗下手?
兵貴神速,此戰關健就是快。
王韶還聽到一件消息,西夏派七千人伏於馬銜山後,大軍遙指結河川(結河堡東面的小河。亦指小河兩邊的川地),又與結河川額勒錦與布沁巴勒等部族眉來眼去。再往北去熙河兩州交界的地方,馬銜山以南是早就投降西夏的剡毛、鬼驢、耳金、星羅述等族,首領葯熟還領著一個西夏的官職在身。西夏未必對吐蕃安著好心,但也不得不防他們兩國聯手。
因此,王韶西上后速度很快。
想法是不錯的,鄭朗看著情報略有些發痴。
若不是自己,這有可能是王韶最後的光芒了。
就在朝堂紛紛揚揚之時,岷州終於傳來好消息。三族數千兵馬圍困岷州,岷州城兵力少,有人議請高遵裕退於臨江寨自保。高遵裕道:「敢議此者斬!」
賊復圍重,數攻不下,士氣漸漸低落,此時岷州城中有一員大將,包順,也就是俞龍珂,自請領百餘蕃騎出城應戰。高遵裕還不知道景思立失敗的消息,並且以前多次以少勝多,因此答應下來。
包順開城門與賊交戰,縱橫馳騁,如若無人之境,高遵裕一看機會議來了,鄭朗對他不是很看重的,不過至少比李楶與韓存寶同志哥強,立即打開南門,親率城中兵士,鼓噪而出,與包順合擊三族羌賊。城外數千羌兵,城內僅有數百守兵,再次以一擊十,大敗羌兵。不過追擊那是不可能的,兵太少了,防止前面在追後面被羌人裡應外合將岷州城拿下,那就不是大勝而是大敗。
這時高遵裕做了一件讓鄭朗十分讚賞的事。
岷州兵力少,無法盡捕三族賊與溫遵,三族叛變,唯獨龍族首領龍氏寔破宋軍和爾川砦,殺死幾十名宋軍,於是盡出岷州城中縑帛,以二十縑買一龍氏族人首級,縑比絹略便宜一點,多用來書寫或者當錢帛交易,二十匹縑要岷州相當於二十五貫錢左右,是一筆不菲的收入。看到城中僅幾百宋軍,將三族殺得落花流水,其他諸族不再畏懼,個個落井下石,斬捕龍氏。沒有幾天,龍氏在諸族圍剿下,全族男女老幼幾乎被殺盡。
這個方法太兇殘了。
況且宋朝主力軍還未到呢,溫遵率其徒歸順。這時候詔書才到達岷州,畢竟高遵裕身份不同,高滔滔很是擔心,強行讓趙頊下詔退保臨江寨。當然,岷州之圍輕鬆化解,高遵裕立功,高滔滔自然很開心了。
景思立之敗,讓許多人找到反對的理由,隨著高遵裕的捷報傳出,吳充等人全部啞口無言。
至少證明了一點,吐蕃人與羌人沒有那麼強大,而宋軍也沒有那麼弱小。幾千羌兵居然敗於幾百宋兵之手,再加上一點兒縑帛,便讓一族滅。
別要說二十縑帛,就是三十縑帛也划算的,比如西夏,人口也不三百幾十萬人,用錢買得下來么。若用錢能買下來,朝廷花一億緡錢買下整個西夏,不要太划算。
鄭朗欣賞的不僅是用縑變通買龍族人的腦袋,而是高遵裕此舉暗含著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的激昂之意。
岷州之圍化解,新的考驗又到了,後來是什麼樣子,現在宋朝就是什麼樣子,高層的人貪生怕死,只知道用錢買外交,真正大災難到來,一個朋友看不到,相反的,打主意的人一個個接踵而至。
交趾聽聞宋朝大災,在諒山不老實。但也讓鄭朗打怕了,暫時只敢做一些小動作,不象史上那樣yu所yu為。倒是契丹人無所顧忌,賀正使者回,四月。正式派使者。林牙蕭禧致書。要求談兩國邊境的事。
蕭禧未入宋之前,許多大臣以為又要求關南地,用此勒索宋朝。王安石道:「敵情難知,然契丹當真如此。也沒有辦法,不過未必如此。他們以我朝用兵於他夷,或漸見輕侮,故生事遣使。示存舊態。既示存舊態,必不敢段非理干求,他們同樣也怕激怒我朝,別忘記了,不戰契丹一年可以五十萬,一戰契丹什麼也不會得到。契丹窮困,不得不思也。」
鄭朗粗暴地說道:「他們不敢求關南地,關南地仁宗時盟約清楚標明,有白溝標分,若求。不過勒索河東一些糾紛的疆域。求關南,耶律乙辛不敢!」
兩國邊界太行山以東便是白溝。也就是拒馬河。白溝以北,契丹駐紮著少量兵營哨所,以南是楊六郎的綠se長城,這條疆域線太明顯了,契丹不好狡賴,若狡賴只能推翻慶曆時的新盟約,可能宋朝會屈辱的答應,可能宋朝不會答應。不答應,兩國就會兵戎相見。關健這次勒索耶律洪基沒有怎麼表態,多是耶律乙辛想利用宋朝分兵河湟與特大災害,來撿一個便宜,向國人樹功。一旦兩國鬧翻,所引起的後果,非是耶律乙辛所能承擔的。
因此扯皮的只有在河東,澶淵之盟時,兩國主動撤出數里或者數十里的地盤,讓它成為閑田,也就是作為緩衝區,嚴令兩**民不得耕種伐木狩獵與捕漁。
當時兩國都抱著好心與誠意,不過時間一長,事兒多了,久不打仗,百姓不懼怕了,白溝里開始有百姓捕漁,不僅有契丹人捕漁,也有宋人捕漁。至於河東那邊更亂,開墾的,放牧的,伐木的,忙得不亦樂乎。往往引起無數的糾紛,不要以為宋人象金大俠里所寫的那樣懦弱,相反,邊區百姓同樣十分兇悍,能到閑田找生活的那一個沒有門路背景,因此衝突起來,兩國百姓多捋膊上陣,誰怕誰啊。
對此,兩國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閑田上怎麼鬧沒有事,別要跑到對方國境線里鬧事,那麼就會殺無赦。
鄭朗所指的就是這些閑田。
並沒有多大的地方,也不算少,有人攻擊王安石賣國家三百里地,是指總周長,縱深度最寬所在不過幾十里,最窄處不過一兩里,但周長是有三百里。面積有近千平方公里,雖說一半按理說是契丹的,另外一半嚴格說是宋朝的。兩個「祖宗」善意作為緩衝地,現在契丹討要回去,換那一個做皇帝也不大樂意。看看朝廷為了麟州屈野河西那幾十里地與西夏爭的。
能不能接受,大家在考慮當中,況且也未必如鄭朗所說的那樣。
蕭禧帶著國書來到崇政殿,獻上國書,書曰:爰自累朝而下,講好以來,互守成規,務敦夙契。雖境分二國,克保於驩和;而義若一家,共思於悠永。事如聞於違越,理惟至於敷陳。其蔚、應、朔三州土田一帶疆里,祗自早歲曾遣使人止於舊封,俾安鋪舍,庶南北永標於定限,往來悉絕於jian徒。洎覽舉申,輒有侵擾,於全屬當朝地分,或營修戍壘,或存止居民,皆是守邊之冗員,不顧睦鄰之大體,妄圖功賞,深越封陲。今屬省巡,遂令案視,備究端實,諒難寢停。至於縷細之緣由,分白之事理,已具聞達,盡合拆移,既未見從,故宜伸報。爰馳介馭,特致柔緘,遠亮周隆,幸希詳審。據侵入當界地里所起鋪形之處,合差官員同共檢照,早令毀撤,卻於久來元定界至再安置外,其餘邊境更有生創事端,委差去使臣到ri,一就理會。如此,則豈惟疆埸之內不見侵踰,兼於信誓之間且無違爽,茲實便穩,顓俟准依。
果如鄭朗所料。
這一回皆知道怎麼做了,宋朝不象史上那麼慌亂,從容地派出劉忱與呂大忠,寫意萬分的,一路漫步地,去契丹與契丹會談。然後與契丹使者團大吵,這個山那個嶺的一個個爭執。
這時候宋朝大臣們吵架功夫一個個賊厲害。
契丹諸多使者吵得頭暈腦脹,最後武斷地說:「以分水嶺為線!」
劉呂二人一聽來火了,幹嘛憑什麼皆是你們契丹人說了算,無外乎兩條出路,要麼開打,俺們宋朝應著。是勝是負不得而知。但你們契丹是休想以後要一文錢歲幣。要麼拿出一份誠意出來。
打就打。怕誰,契丹人也不讓了,不過有人要打,有人就拉架。咱別激動行么,兩國分界地方不明,確實每年產生許多糾紛。坐下來喝喝茶,好好談。
於是再談再爭。
吵到最後大家一些崩潰。呂大忠問了一句,哥們,那個分水線在哪兒?
幾乎所有契丹人一起要暈倒,幹嘛你連分水嶺在哪兒都不清楚,還能與我們吵幾天啊。哥,你太牛了。一起要吐血,鬱悶之後還得要談判,於是耐心地解釋何謂分水嶺,蔚應朔三州與宋境的分水嶺在哪兒。但讓劉呂二人再一扯,又扯遠了。結果弄到最後連契丹人也說不清楚,粗暴地說何謂分嶺。以地上土隴為界。劉呂二又說道,嶺上無土隴怎麼算。
得,是沒有辦法與這兩個棒槌說清楚,契丹君臣十分懊喪地將二人送回去,再派使者前去宋朝威脅。
實際這個分水嶺契丹人確實也沒有說清楚,大致範圍便是蔚州地區以秦王台與古長城為界,契丹稱為分水嶺,能侵地七里(指縱深)。朔州地區以黃嵬大山北腳為界,契丹稱為黃嵬大山分水界,可爭地三十里。武州以烽火鋪為界,契丹稱為瓦窯塢分水界,所爭地十里。應州以長連城為界,契丹稱為水峪內分水嶺。
分山嶺非是後世那個分水嶺,宋朝也有這種說法,呂劉二人也清楚,並且上面所說的是兩國最終搭成的協議,起初契丹要求更過份。第一個劉呂二人不能答應,第二也是為了拖時間,於是裝傻賣瘋,將契丹氣得七昏八素。
兩人回來。
沒有談成功,契丹人要麼就開打威脅,要麼派人責問,但沒有,又派使過來繼續誕著臉皮子勒索。那時鄭朗已經到了西北,聽到后嘆息一聲,難怪趙頊臨死前下遺詔,誰得幽雲者誰可以封異姓王,除了朝中一些慫貨,換誰看到契丹這種做法,也會義憤填膺。只可惜慫貨太多了。
但沒有辦法,不要說宋朝,宋朝算是好的。
鄭朗不說,去做,一點一滴地將血xing從下層開始灌輸,用報紙的宣傳與輿論,用一次次勝利,來矯正這個民族對內兇殘對外軟弱的內斂現象。
扯皮開始。
鄭朗給了定心丸,而且呂劉二人果斷地說了一句開戰,契丹有人拉場子,隱晦地也試探出契丹底線,再看到契丹的厚顏無恥,一個個心中有數,宋朝君臣心更安。不過也不想過於激怒契丹人,於是大家慢慢扯,慢慢拖。拖到鄭朗回來,這件事還沒有解決。
眼看鄭朗要下去了,又發生一件事。
鄭朗下去,將王安石扶正,國家財政仍是一個黑窟窿,況且災害在繼續,宰執中必須要有一個理財的高手坐鎮。就在鄭朗準備出發時,發生了一件鄭朗根本想不到的事。
鄭俠又上《流民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