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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最牛的學生(四)

  小三子盯著鄭朗……心情十分ji動。差一點撲過去大喊。大哥,俺終於見到了你。 

  最終沒有,見到不是他的目標,目標是拜在鄭朗門下,所以一定要忍住,忍住,努力的站直身體,坐等鄭朗發問,你為什麼砸我石碑啊,然後辨論忠義,也沒有打算辨贏過鄭朗。可這一辨,自己才華不就展現出現了嗎? 

  是很聰明,可結果…… 

  鄭朗看著他,一開始沒有認出來,洗了臉來的,可是頭髮亂了,衣服在石板上滾了好幾夜,也髒了。其實小三子本來就是一個很不大講究的人,嚴格說,是半個邋遢人,根本不可能為喝了一個茶,雅到要分辨三峽上峽中峽下峽水質不同。幾天下來,小臉蛋更是瘦變了形,活脫脫是一個小乞丐。 

  幾個娘娘人好,上門乞討的小乞丐很多,但不會有誰用石頭砸石碑,說什麼不忠不孝,那也太雷人了。 

  辨認了一會兒,因為小三子當時給他的印象很深刻,好不容易認出來,就是那個京官的兒子。認了出來,也知道小三子的用意。道:「我不是說過,等我考中省試后,你再來尋我嗎?」 

  知道他的用意也不能答應。 

  范寬即將到來,不僅要與他合夥作長軸,機會難得,還要觀摩這個大神的畫技。明年春天必然省試,不然又要等到五年後了。這個時間太緊張,抽不出來空。 

  考過省試后反而不緊張了,有可能擔任官職,自己才十幾歲,能擔任什麼官?肯定是閑職,那時候學業也不大要緊,至少駢文體自己還會努力學習嗎?想抽出空來,比較容易。這倒不是誆小三的。 

  就是到了那地步,若是看這小子資質好,僅能做到指點一下。做老師,自己十幾歲做什麼老師? 

  「父親大人調任江寧我怕這一去,再返回京城不易所以來了」小三子嚅嚅道。 

  「到了江寧,也可以做船來京城。、,鄭朗道。不象別的地方從陸路走,從京城到江寧水路發達,從汴水入大運河,過了長江就是江寧。 

  「我家中兄弟諸多父親大人是低層官員,薪水微薄,去了江寧,恐怕再沒有回京城的機會」小三子苦笑。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那敢象你那樣,乘座著車子,左擁右抱能勉強將飯吃飽了,就算不錯啦。但不敢說。 

  「原來是如此,那你如何落得此等樣子?」就是你父親薪水微薄,想要從京城到鄭州來,也得準備一些錢,或者悄悄來的,但從家裡面「拿」幾百個銅錢過來也是能辦到的。現在成了什麼?整一個丐幫弟子。 

  「路上被一個大漢將我撞倒,然後扶我起來,當時不知道,將我帶出來的兩百多文錢全部偷去了。」全部哭笑不得。 

  大娘心痛了,來到他身前說道:「你這傻孩子,多點大,就往外跑。我家朗兒每一次出去是帶著宋伯的。你太好鬧了。」「是」小三子規矩的說了一聲。 

  原來外面是那麼複雜啊,遠不是自己在家想的那樣。 

  「那你又是怎麼來到鄭州的?」 

  「我出了京城,買了幾塊餅放在身上,後來在鄭州城外碰到了一個好心的大娘,給了我十文錢,買了一些點心於是來到了鄭家莊。」 

  鄭朗搖頭,這孩子是在胡鬧了,不管怎麼說,先讓他吃點東西,道:「你先進來。」 

  進來就進來了可沒有按照劇本來玩的,小三子遲疑地問:「鄭解元為什麼不問我?」 

  「為什麼要問你?然後你再與我說忠孝,展現你的才華?」 

  原來人家都知道啊,小三子羞得想鑽地縫。 

  他資質是不錯,鄭朗更沒有小視這時代的人,妖孽太多,可不管什麼樣的妖孽,總有一個成長的過程。就是現在的歐陽修與他談文學,論經學,鄭朗也未必在意,更不要說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這點小把戲還看不出? 

  「不但如此,正好你父親調任,你失蹤了,你父親一定四處尋找。可官員必須在一定時間內到達任所,找不到后,只能報案離開。 

  我派人將你送回去,你父親大約早就離開了,我家裡的人還要到開封府註銷你父親報的案。又因為他在船上,不好尋。只好寫信通稟他,等候他消息,這樣你就好磨我幾個月時間。」「不是,我臨來之前告訴了我四弟」小三子說得不理直氣壯,鄭朗說得過了,可也說對了一大半,自己父親都將船雇好了,得知自己下落,頂多派人到鄭家通知一聲,就是鄭家不同意,幾個月時間不用磨,幾天磨定了。 

  但心裏面更佩服,不聰明如何有這身學問,又如何做我的老師。 

  大娘心軟,說道:「朗兒,他還小,皆是官宦子弟,何苦為難人家,坐,馬上給你盛飯去。」坐下來吃飯,早上十文錢並不能使他買多少點心,又是饑寒交迫,一下子吃完了,這時候都到了下午,飯菜未端上來,聞到香味,肚子咕嘟嘟直響。鄭朗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心裏面卻在盤算著如何將他送回去。 

  堅忍不拔的精神讓他很感動,可自己是真的抽不出來時間授他學問。 

  三下五除二吃了三碗飯,這才滿足的將碗放下來,唱了一個肥喏:「謝過大娘。」 

  「不用謝,下次可不準胡鬧了。」 

  「是,大娘。」 

  但大娘可不知道,這天下最喜歡胡鬧的人,就是這個少年郎。 

  鄭朗這才問:「稱叫什麼名字?」 

  上次離開得很匆忙,並沒有問。還小,也沒有字,直接問名字。 

  「回先生,晚尖……」「不準喊先生,也不準自稱晚生,稱兄台,學弟,我,吾汝,爾你皆可以。」 

  「遵先生,遵解元之言,我叫王安石。」「呃,呃……」鄭朗傻眼了。 

  這三個字帶給他的衝擊力不亞於趙元儼對小皇帝說,劉太后非汝母親也。 

  難怪自己回絕了后,此子還能找上門來拗相公想做一件事,還能讓他放棄嗎?老子怎麼被這尊大神盯上了,悲催了,悲催了。 

  但心中抱著一絲僥本,或者此安石非彼安石,天下間同名同姓的人不是沒有過,況且姓王的人又多。於是問:「你有幾個兄弟?」「回解元,我有兄弟五人。」 

  那就不是,不是鄭朗忽然才想到,若是彼安石,是兄弟七人,這七子大多數皆有很大的出息,長兄王安仁中進士中得有些晚,十幾年才考中的進士,但不能代表著王安仁沒有才學。進士錄取率太低了往往有才學不夠的,還要有一定的運氣。但絕不是沾了三弟的光,那時候王安石還沒有發跡呢。 

  因為對經學精通,替天子到江淮置學,江淮弟子爭相拜師,慕者往往千餘里。 

  二弟王安道略差,也做了一方小吏。老三很有可能就是眼前這個少年。老四王安國恐怕還小但同樣鼎鼎大名,這個人不用多說了。 

  老五才華也可,只可惜只活到二十幾歲,在當途縣主薄任上死去。老六王安禮,又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世稱臨川三王,非是指王安石而正是指老四王安國與老六王安禮以及王安石的兒子薯。老七王安上同樣頗有作為。 

  但眼下確實只有五人,老大是王安石父親王益的第一個妻子徐氏所生,其餘五子皆是續妻吳氏所生,但老六要到明年才降臨人間。 

  鄭朗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問:「你父親名諱?」 

  「父親大人諱字舜良。」「哪裡人氏?」 

  「臨川人。」僥倖……沒有了。 

  鄭朗有些抓眉,問:「為什麼想起來要跟我後面學知識?」 

  奶奶的以後你罵,還要害得老子跟你一起罵。你吵老子臨老了,還不得安寧。 

  「鄭解元,我看過你寫的一些文章,覺得茅塞頓開,象替我將我心裡話說出來似的。本來也知道鄭解元時間緊張,不敢前來打擾,可一去江寧,怕再沒有機會得見解元,於是,於是」 

  這一回原因也知道了,自己試圖還原儒家的一些真面目,使它變得更實用,卻讓這小子產生誤會,然後與他「想法」wen合。那也不對,我不是不贊成改革,贊成,宋朝積蔽太多,不改革不行了。可不是你那樣玩的,不但成不了功,反而使國家弊上加弊。 

  其實連最溫和的改革,鄭朗都不想插手,多煩啦,想一想未來朝堂上的君子黨們,只要有改革,必然產生利益的糾紛,一有利益的糾紛,沾到了某些君子黨們的腥氣,來啦! 

  不是君子黨,以呂夷簡代表的保守黨們,同樣強大無比。這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自己不用怕,而是一個整體,一個幾十萬人組成的團隊在作戰,大兵團!自己玩不起。 

  隱隱的說一些,給一些提示,讓別人玩去,自己脫身事外,這才是自己最喜歡的。但自己做了這小子的老師,還想脫身事外嗎? 

  鄭朗讓這小子弄得很鬱悶,站起來煩躁不安的來回走著,然後看著小石子一臉期盼的大眼睛,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道:「我這裡有一句話,你聽好它,再細想,然後告訴我它是不是對的?」師要替自己上課了,小石子很恭敬的坐好身體。 

  鄭朗讓他這個動作弄得又要滴汗,忍住悲憤的心情徐徐說道:「某自百家諸子之書,及於《難經》《素問》《本草》,諸小說,無所不讀,農夫女工,無所不問,然後於經為能知其大體而無疑。蓋後世學者與先王之時異矣,不如是,不足以盡聖人故也。揚雄雖為不好非聖人之書,然於墨晏部庄申韓,亦何所不讀?彼致其知而後讀,以有所去取,故異學不能亂也。惟其不能亂,故能有所去取者,所以明吾道也。」「這個人太了不起了,是誰?是先生你嗎?這就是你的道嗎?,小石子聽了這段話后,熱血澎湃,一下子ji動的站了起來。 

  「我那敢有這麼大的口氣」小石子站了起來,鄭朗說完,卻無力的坐了下去。 

  希望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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