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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君子黨來了(中)

  隔壁就是護方河,境就是開封城的護城河。 

  四月初夏霧重,太陽出來了,霧氣卻經久不散,茫蒼蒼的給四周的景物籠上了一層輕紗。 

  知日在采茉莉花。 

  鄭朗曾經要幫忙,不讓幫,說他的手沾了太多的世俗,污了花,也不會讓四兒與杏兒采了,那是女人的手,更要不得。 

  還有其他許多古古怪怪的習慣,比如茉莉花要新采新炒新吃,決不貯藏,說時間久了,污了味。還有三四月一過,寧肯吃老茶,也不吃nen芽,道理一樣,老茶還能吃新採摘下來的,nen茶過時間了。 

  又如學琴,說鄭朗現在俗氣不重,倒也勉強學得,但又說了,他這種秉xing,恐怕到了官場上,做不好官的。可若是將官做好了,前來拜訪知日,知日必然用掃帚將他掃出寺門。 

  讓人很無語。 

  不但如此,他替鄭朗沏的茶,從來也不讓兩個小姑娘吃,江杏兒與四兒很不服氣,於是有一次大和尚有事離開,向鄭朗討吃了一口,然後「呸呸」一下吐出來,道:「奴還以為多好吃的茶,不過如此,還不如奴替你沏的茶香。」 

  這是不服氣的說法,大和尚茶道還有一手的,一般茶館的茶師父,是絕對沏不出來大和尚的茶味。至於杏兒說的話,別當真。 

  脾氣是古怪了一些,可確實很雅約,此時一襲白se僧服,站在茉莉花下,認真的採摘,神態專諸,更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知日將茉莉花從沙缽里倒進砂鍋,輕輕翻動,姿態優雅到了極點,道:「鄭小施主,你有了福氣,此時吃茉莉正是最佳時季,前一段時間,花期始發,花香nen澀,雖有了新味,終是不美。再過一段時間,花期末了,花香老辣,雖能吃,香味太濃,未免美俗,又是不好。」 

  「大師,」聽著他的妙論,鄭朗又不知說什麼好,道:「你著相了。」 

  「非也,老衲幾次著相,全是你害的,引得老衲的貪念,至於茶道非乃著相,表是吃茶,實是修心,需全神貫注。不入此境,如何去此境。老衲正是入了未得,所以才受到你的蠱huo。未得入,何得了。」 

  也就是看山是似,弄山不似山,看山又是山。 

  鄭朗根本不相信,不過這是個人愛好,由他了,只是微微一笑。一會兒茶沏好,香氣濃郁,吃了一口,道:「好茶,大師,到了你這裡,心xing都彷彿乾淨了。」 

  「你是塵世中人,這個乾淨可要可不要,若不是看到你前程,老衲都想將你點化。」小子悟xing好,大和尚有好幾次動了想收鄭朗為徒弟的念頭,最後想到他才華與天賦,放棄了此念。 

  「大師,我想求你一件事。」 

  「不行。」大和尚很聰明,不問緣由,立即拒絕。 

  「五本曲譜。」 

  「不,行。」 

  「十本曲譜。」 

  「唉,今天這個茶吃不得了,俗了,俗了,小施主,你說。」 

  鄭朗將來意一說,大和尚立即丟下茶盞就走,被鄭朗一把拽住,說道:「十五本曲譜。」 

  「一百本都不行,小施主想謀取富貴,何苦拖老衲下水。」 

  「大師,請相信我,若是我想謀取富貴,就不會在太后駕崩時,大鬧皇儀殿。那一天太后喊我進謹,再加上陛下准許我在內殿陪他守一夜靈,恩寵早有了,一旦高中,什麼富貴自然手到擒來。何必得罪陛下?此非富貴,乃是友情。」 

  「友情?」大和尚給他勾起了好奇心,人家是皇帝,你是臣子,來什麼友情? 

  「是,我對陛下說過一句,真情無價。在我心中,最敬佩的只有數人,一是新司諫范仲淹,二是劉少監,三是衛中正,四就是大師你,還有皇上。」鄭州還有七個好哥們,但那僅是友情,與敬重無半份關係的。 

  五人當中,衛中正是一個野道人,范仲淹此時名位還不是很顯,大和尚自己更不用說,但大和尚很不悅,道:「只要沾上皇家,就有富貴。 

  「皇上人很仁愛,剛剛兩個母親全部駕崩,有苦難言,不僅如此,他年齡尚幼,朝堂上一群大臣如狼似虎,沒有多少快樂時光了。我馬上也要回鄭州去,為了友情讓他快樂一下。就象大師一樣,如果遇到不快樂的事,我同樣會來安慰你。中間並無半份富貴因素,請相信我。」 

  「老衲聽聞了朝堂上來的幾位相公都是好官。」 

  「官是好,可是皇上服不住。」 

  對政治大和尚不懂,但隱隱知道鄭朗對此同樣有天份,比如皇儀殿里,別的大臣皆不敢說,只有他斷定劉太后沒有謀害李太后。大和尚終於猶豫不決,鄭朗話說得很清楚了,不僅是小皇上,還有你,在我心中地位一樣的。還要怎麼說呢,嘆了一口氣:「老衲讓你害苦了~~二十本曲譜。」 

  「大師,你也同樣很憊賴。」 

  「學你的。」 

  這個安排,是鄭朗臨行前送給小皇帝的大禮。送完了,就要離開京城。可沒有想到此時事情開始發生。 

  早朝開始,諸事奏完,御史中丞舉著牙笏走了出來,然後徐徐說道:「陛下,臣有本奏。」 

  現在宋朝對言官政策很寬鬆的,甚至有可能的話,言官可以直闖皇宮強行向皇帝進奏。至於向皇帝噴口水,不是包拯一人,許多大臣已經做過了。 

  御史中丞乃是言官之首,他要進諫,小皇帝怎敢不聽,於是說:「范卿,何本進奏,速速奏來。」 

  范諷從懷裡掏,掏出一本奏摺,打開念道:「辨物之道,當察於物變於前者,一葉黃矣,草木蕭蕭不久至也。辨人之道,當察於末也,哥奴為吏部shi郎時也,與宦嬪交厚,明皇若察之何至馬崽之觴?故聖君治國,觀微而知其著,彌禍於其前,天下方大化也。坐其膨惡江河凋零,禍已深把持者益牢,積勢不能返乎。」 

  「嗯,說得不錯,」小皇帝還在認真聽著,好象如同鄭家子所言那樣,是空談,鄭朗對他說過一些話多少催生了小皇帝的成長知道範諷是空談了。如果李隆基能提前從李林甫的動向里看到他是一個jian臣何來安史之亂。 

  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觀其微而見其著? 

  可范中丞用心是好的,於是小皇帝額首,繼續聽下去。 

  范諷也「知道」很難,接著說道:「然大jian者,往往似忠,披聖人衣,頌聖人語。庄曰,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何也?鉤者,物小流顯,斯形溢徵未竊,而萬夫指也。國者,稽以兵革,勢與法制,天下百姓唯以喏喏全之。故大jian者,借忠義之名,挾君王之威,緘眾民口,飾聖人義,一朝權傾天下,流毒無窮也。」 

  小皇帝有些暈,說道:「范中丞,停,停,停,你說的是誰啊?」 

  這個太過份了,就是丁謂,也擔不起你老人家這樣的誇獎。 

  「臣編彈劾的是鄭州舉子鄭朗也。」 

  「停,停,停,」小皇帝更meng了,再次叫了三聲停,然後不相信的問:「范中丞,你彈劾的是那一個人?」 

  「鄭州舉子鄭朗也。」 

  「你確定?」 

  「臣確允……」 

  「你知道他才多大?十六歲啊。」老先生,就是拋開你堂堂的御史中丞,朝廷第一言官,本來就不當對一個小小舉子發難不提,你開篇就這麼大的陣場,這是說一個十六歲的孩子? 

  小皇帝覺得今天很雷。 

  范諷走近了幾步,看著小皇帝大聲說道:「陛下,昔日衛青為郭解求情,雲郭家貧,漢武帝曰,一民竟使衛將軍求之……足以不見其貧也。鄭家子雖十六歲,然三次進京,加起來不滿一年時間,最少進出皇宮有十幾次之多。陛下身份不如衛青之貴也?何來十六歲之說!」 

  大約很ji憤,一口唾沫星噴到小皇帝臉上,順便帶著幾團早上粘在牙縫裡變了味道的麵糊,小皇帝受了鄭朗的影響,也在使用牙刷,他嘴裡味道乾淨了,可是老范嘴裡味道很難聞,用袖子略略擦了一下。想了想,辨還不能辨得,似乎也有理,只好說:「那麼你說說他jian在哪裡?」 

  小皇帝讓步,老范不噴口水了,繼續將那本奏摺拿在手中宣讀:「太后駕崩之日,鄭州舉子鄭朗不顧臣子體統,逗留於皇宮一夕也。披以忠孝義者,陛下弗不能覺,於皇儀殿事起也。陛下生母事隱二十三餘載,meng燕王一語昭雪。鄭家子惡,飼之一夕功者,咆哮於皇宮之中,置尊長者不顧,羞之於肆意之間。 

  嗚呼!以宗室醜聞揚名,污皇家尊體帶義,數日天下黎民傳之。可謂邪?」 

  這一番話很有蝙動力的,小皇帝心中在搖頭,當真如此?他眼前又浮現出鄭朗眼中關切清澈的眼神,還有平時與自己談話時一些謙和的見解,不由說道:「范卿,你此言過矣。當天之事,還有張相公與薛相公在場,他是如何留下來的,第二天又如何ji動的,兩位相公自知。」 

  再說下去,就不大好了,畢竟燕王是自己的八叔。 

  薛奎與張士遜也沒有必要討好范諷,實事求是,那一天鄭家子表現的義烈,很讓他們欣賞,倆人同時點了一下頭。 

  若不是老范素來有些清名,老范這一番言論,都能讓他們懷疑是刻意打壓鄭朗,來討好燕王元儼的。 

  但老范根本就不氣妥,說道:「所以臣要進奏,陛下與兩位相公都被此子meng蔽了。」 

  張士遜還好一些,薛奎差一點想要跳腳,你說小皇帝眼光差了一些倒也罷了,老子的眼光還不如你! 

  但人家是言官,那怕是無中生有,都有資格說你。若吵將起來,污了朝儀,兩相皆會被貶放處理,與老范火拚,得不償失,只好隱忍下來。 

  小皇帝無奈了,鄭家子為了自己高興了一下,做了那麼多努力,他眼下僅是一個舉人,架不住老范幾次玩啊,自己替他說說公道話,又道:「此事聯下過詔了,牽涉到太后之事,無論是誰都不準再議。」 

  就包括你也不準再提! 

  可小皇帝疏忽了一點,儘管你是皇帝,但人家根本就不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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