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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抓

  馮元是長者,鄭朗開始談仁義,僅是笑一笑。後來說禮、忠恕,又說《尚書》等篇多有偽作,再加上歐陽修那篇文章,馮元知道大麻煩來了。他沒有固執的反對,可他所學的經學,正是從漢朝建立起來的經義。 

  現在統統推倒,讓他如何受得了? 

  憋氣之下,歐陽修太遠,在洛陽,找他麻煩找不到,於是命家中老僕將鄭朗喊來。 

  「你看,」馮元沒好氣的指著歐陽修特地訂好的小冊子說道。 

  鄭朗打開一看,明白了,這也就是歐陽修後來修撰的《詩本義》雛形。歐陽修在文學與經學的成就上,鄭朗也望而生畏的。現在略差些,學問同樣一步步長進的,自己小,歐陽修歲數也不大,因此這本小冊子里略有些瑕疵。古代人見識的問題,也有一定的歷史局限xing。然而瑕不掩瑜,這一注,比原有的《毛詩》更有可取xing與進步的意義。 

  但理解馮元的心情,換自己同樣也不好受。 

  放下小冊子安慰道:「馮給事,若陛下比你學習好,你高不高興?」 

  「高興?」 

  那還用說嗎?鄭朗就找到話題了,又問道:「萬一夫子的學生超過了夫子,夫子會不會高興?」 

  「……」馮元知道他要說什麼,沒有答。 

  「我與劉少監說過類似的話,後人將夫子學問發揚光大,正是夫子夢寐以求。夫子太偉大,晚生不敢言。可論文治之功,漢唐可如我朝,為什麼連漢唐的學問都不敢超過?比如書法之道。若一味拘於前人的框架里,儒學還會有前景么?還能讓夫子的治國救民理論發揚光大么?看一看他的冊子,也沒有說什麼,僅是將毛詩去蕪存精,沒有完全否定。有何不可?」 

  說著,又看了看小冊子,歐陽修才學真的很不錯的,後人將他喻為北宋文壇宗師。不是沒有道理。若是自己來注,站在歷史的制高點,也許某些方面,比他更長遠。然而著書立說,需要更深的學問。對經學有更深的造詣,這一點,自己眼前肯定做不到。只是可惜的是歐陽修一生沒有象二程、張載那樣,提出一個清晰的理論,不然在宋朝的儒學上,必然會有他重重一席之地。 

  又說道:「馮給事,陛下乃是一國之君,學好治國之道就足夠啦。錢公雖雅愛才,可在經學造詣上卻不如給事中,要麼,你從錢公手中,將歐陽推官搶過來,收為自己後生如何?」 

  馮元讓他一句氣樂了,馮夫人用手憐愛的敲打著他的腦袋:「你啊,倒底還是一個頑劣的孩子。」 

  「真的。馮給事,反正洛陽那邊大才子有好幾個呢,但在經學天份上,無一人能及歐陽推官,現在他送上門來了,機會難得,搶。」 

  「去!」馮元哭笑不得的將鄭朗趕走。 

  回去時。江杏兒狐疑地問:「那個歐陽修說得對嗎?」 

  「為什麼不對?」 

  他在馮府上還有些話準備要說的,比如歐陽修反對的這個讖諱,確實在胡扯,劉邦砍了一條蛇,居然成了小白龍。只要有出息的人生下來。必然有異象。若如此,試問歐陽修與范仲淹他們生下來有什麼天地異象?那麼是不是不要努力了。努力沒有用,因為你沒有異象,沒有異象就不會有出息! 

  不過自己風頭很勁,沒有必要再張揚。 

  現在的名聲足以讓自己在兩個來月後,狠狠插上一腳。 

  …… 

  元宵節到來,又陪著幾個娘娘轉了轉。 

  杏兒說:「大郎,我們去看謎燈。」 

  最熱鬧的就是官方辦的燈山,幾萬個燈籠一齊點燃,五光十se,金璧輝煌,宛若仙境。在宮城門樓上還掛著幾個巨球燈,一丈方圓,連鄭朗看了后,都驚訝莫明。 

  當然,也有不好的事發生,比如混水mo魚,藉機會偷幾個錢包的,或者在一些美麗的小妹妹身上揩一下油的,或者趁許多人家上街觀燈,入室行盜的,還以拐賣人口的,後來連禮部shi郎王韶的幼年都讓人販子拐走了。不過這小子賊精,一看不對,正好一隊皇家車馬過來,大聲呼救,宋神宗命人將車馬停下來,知道事情經過後,給了壓驚錢,派人將他送回家去。 

  但其他地方也有可玩之處,大街小巷家家張燈結綵,有的人家拿出一些小禮物,不值多少錢,純是一個趣味。然後在燈籠上出一個謎面,猜中了賞賜禮物。 

  江杏兒指的正是這個。 

  「好。」 

  幾個娘娘也稀奇,於是一道從御街離開,轉到邊上的各條小巷子裡面。一路猜過去。 

  可只一會兒,他們就讓其他人發現了。 

  好奇的跟著,大多數出謎的是讀書人,謎面多從書本上來的,鄭朗猜中了不少。不過有的很冷門,鄭朗遲疑了大半天才能想出來,有的直接就猜不出來了。於是響起一片鬨笑起。 

  然後這些人對主家恭喜:「不錯啊,不錯,你家的謎面居然難倒了鄭解元。」 

  鄭朗也不生氣,人不可能是無所不能的。 

  陪著幾個娘娘轉了幾天後,將她們送出京城,開始安心讀書了。實際上他知道今年省試必然取消,這是為以後打下基礎的。京城的舉子不覺,可一過沒有動靜,二過也沒有動靜,終於議論聲響了起來。 

  四兒也擔心的問:「大郎,今年會不會又不省試了?」 

  「不大好說,去年大內失火,冬天時,我朝最大的番王李德明薨,還有太后……」老太太二月又穿起龍袍到太廟裡拜了一拜。這時候鄭朗心中忽然有所悟,老太太沒有必要再賭這個小孩子氣了,難道是她知道大限即將來臨,所以這樣不舍與念念不忘? 

  不知道。也不敢去問。 

  果然,三月下旬,宮中傳出消息,老太太重病不起。太后都重病不起了,還省什麼試?再詔權停貢舉。幾萬舉子無可奈何,象趕羊一樣趕來,回去時,則沒有人管了。反正朝廷給了路費的,你沒有花完,帶回家,沒人向你討要。你花完了,自己掏腰包倒貼。愛回去就回去。繼續在京城逗留不回去,也不會過問,權當為繁榮京城經濟作貢獻。 

  鄭朗也沒有回去,既然省試停了下來,不如安心跟著知日後面學學琴,一回鄭州,就學不了。其實……不是!同樣也沒有人管他,老太太一旦重病死去。馬上朝堂上的格局就會產生新的變化,誰個有心思理他是在學琴,還是在讀書。 

  幾天後,鄭朗從知日哪裡回到了客棧,看到兩個小黃門在等著他,唱了一個肥喏,道:「見到兩位黃門。」 

  「不敢啦,」兩個小太監眼中有些畏懼。又小心的說:「太後有口旨,傳你進宮。」 

  「傳我進宮?」 

  「是啊,快快請行。」兩個小太監又再次畏懼的看著鄭朗,此時老太太身邊全部是朝堂上屈指可數的重臣,有可能不行了,要交待後事,此時傳鄭家子意味著什麼? 

  俺只是兩小閹人。能向他傲氣嗎? 

  不敢怠慢,幾乎是服shi著鄭朗上了馬車,這時候鄭朗可不敢帶兩位小婢,獨自上了馬車后,立即趕往皇宮。進了皇宮后。帶到了寶慈殿。此時帘子已經撤出,與老太太交談了幾次,還是第一次看到老太太真面目,大病了好多天,穿著兗服躺在chuang上,已經瘦骨嶙峋,不過從她臉上還能依稀的看出昔日的靈秀之氣與美麗。 

  老太太正對諸相交待後事,元氣耗盡了,斷繼續續的說:「尊太妃為皇太后……軍國大事……太后內中裁處……賜諸軍緡錢。」 

  至於賜諸軍多少緡錢,老太太此時已經講不清楚。 

  但頭腦很清醒,為什麼要讓楊太妃為太后,執掌軍中大權,非是打壓兒子,也非是讓國家政權平穩交接,老太太有能力,楊太妃未必有。這也是做賊心虛,怕自己一死,小皇帝找劉家人算后賬的。有楊太妃一個過渡,劉家也就沒有事了。 

  鄭朗苦笑了一下,家事,國事,連老太太精明如此,都沒有說清楚,況且自己? 

  老太太說完了,再也沒有力氣說其他的話。鄭朗才走上前去,提起袍角,伏在地上,說道:「臣拜見太后。」 

  什麼穿越者不能跪啊,鬼話! 

  僅憑老太太對自己的知遇之恩,年齡也能做自己祖母,跪上一跪,又有何妨。 

  老太太看到鄭朗到來,眼中再次閃過光彩。 

  這可以說她一生最得意的事之一,鄭家子不僅很聰明,那一天法度二字,隨後看穿契丹人的真面目,皆表現了鄭朗在政治上的天份同樣驚人。眼下朝堂里人才濟濟,甚至因為鄭家子,將來的宋朝都有人了。 

  自己為養子打下了這麼好的一個底子,趙家的列祖列宗該沒有話說了。 

  這正是她破格將鄭朗喊到皇宮的原因! 

  道:「你,很,好。」 

  說得更吃力了。 

  鄭朗看著她眼中柔和的眼神,忽然眼睛一酸,淚花兒從眼眶裡閃現出來,說道:「太后對臣的知遇之恩,臣一直很想回報,因此,今年明知道自己年齡小,學問淺,還刻意提前科考,就是想考一考,讓太后看一看的。可臣做得還遠遠不夠。」 

  原來如此? 

  諸臣恍然大悟,然後心中一聲嘆息,此子是有心了。 

  「你,起,來。」 

  了起來,不過站得很規矩,小皇帝在最前面,諸位宰相站在後面,他站在最後面,還站在了側位。 

  老太太又想到了他所說的法度二字,更是滿意,可沒有力氣說出更多的話,看著趙禎,小皇帝走過來,問:「大娘娘,需要兒臣做什麼?」 

  也不是做什麼,只是想看一看養子的樣子,接著又看著後面的鄭朗,臉上再次lu出一絲笑容。她說不出,可大家懂的。 

  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說又說不出來,神情變得很焦急,只能用手緊緊抓住衣角。有的大臣注意到了,沒有想到。有的沒有注意。鄭朗也看到了,他都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只要此時替老太太說出來,人死為大,說不定小皇帝為形勢所逼迫,不得不答應。那麼老太太就能含笑九泉了。然而他敢不敢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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