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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媳婦,你牛(中)

  很耳熟,再想想不起來。 

  兩人那一次相遇,只說了幾句話,崔嫻加在一起,說了沒有五十個字。鄭朗一開始沒有注意,後來又在想著字,記憶力雖好,也忘記了。只是覺得耳熟,但耳熟本身就不對。 

  自己來到宋代與許多女子說過話,不僅是幾個行首,還有拜年時,什麼表嫂,表姐妹,以及其他一些女子。讓自己耳熟的聲音有很多,但絕對不應當出現在崔家小娘子的身上。因為自己從來沒有與她見過面,要麼兩三歲時……那能提么? 

  狐疑了一下,聽到裡面咳嗽一聲。 

  三個舅哥全部跑走了。 

  但沒有跑遠,就趴在門外,裡面又傳出一聲咳嗽,這才一起滴溜溜的跑下茶樓,與宋伯聊定州的刻絲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鄭朗與崔嫻二人,雖場面很古怪,鄭朗還是坦然坐下來。 

  裡面說道:「妾聽過你的許多事。」 

  鄭朗一笑,我的事,大多數人都聽過,不僅是你,沒有回答。 

  「妾還聽說過你的幾個對句。」 

  「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那幾個對句,可有下句?」 

  「有,全部不大好,不能算是真正的下句。」 

  「妾這裡有一句,不知道能不能答?」 

  也就是昨天小妻子提出的條件。 

  這家茶樓很雅靜,里周長滿了茂盛的梧桐樹,茶樓裡布置也很好,崔家的小娘子有時候與閨mi們來此喝茶。因此對它十分熟悉。於是將自己約到這裡。先隔著帘子說幾句話。這不是古怪的地方,崔家小娘子也算是官宦子女,雖然北宋風氣還沒有後來那麼嚴謹,畢竟是有家教的女子。其實也好,對方是一個小姑娘,若是面對面說話,會有些羞澀,隔著帘子。說話會坦然一些。 

  不知道對方會有多聰明,全部在誇,自己不了解,不過自己同對方說話,從她說的一些話,能判斷出她的一些品xing與秉xing。古怪的是後面,小妻子說了,自己不到崔家拜訪,卻將她約出來,委屈了。想見面可以。必須先隔著帘子回答幾個問題。不用說是想刁難自己。 

  但到了面對面時,並沒有直接問,繞了一下,這才提出對句。不顯得很突兀。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崔家的家教,至少不會象她兩個姐姐那樣刻薄市儈。 

  鄭朗答道:「可以試一試。」 

  自己也許能對得上,也許對不上。 

  裡面那個讓他覺得很懷疑很耳熟的聲音又說道:「這是妾想的一首詩一句,風吹hua動影,請對下句。」 

  鄭朗略驚訝的看了看那道帘子,這一句並不是很難。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難的是意境,不是風吹hua影動,那麼自己能一瞬間想出五句下句對。是hua動影子,將hua影分開,十分生動,也富有意境。不知道這是什麼小詩。想了一會兒。看了看帘子答道:「簾籠月上紗。」 

  上句字眼是動影,下句字眼還是末二字,上紗,帘子籠起外面的景se,月亮慢慢地從簾紗上一點點的上來。單論意境,還勝過了一籌。 

  「hua本不動,影本不動,為何hua又動影又動?你僅是進京拜字,為何臉上hua兒朵朵?」 

  臉上hua兒朵朵?鄭朗「卟哧」一下樂了,就憑這句話,這個小妻子要得,不是那種很古板的人,答道:「赤條條而來,赤條條而去,人生苦短,來時是空,去時是空,可有幾個不染塵詬而走?」 

  高潔若范仲淹,也照樣沾了一身的臊氣。 

  想沒有是非找上門,除非象林和靖那樣。可林和靖真是過著神仙的生活?非也!他在種梅hua,但不是外人想像的那樣以鶴梅為妻,而是靠它們謀生。那麼多地的梅hua,就是施肥、剪枝、護理,也將他累得半死。拋開外面的談論不提,生活十分苦逼。 

  「再出一句對句給你。三猴兒坐牛車,手拉手,市有虎,虎不來,王橫著寫。」 

  是譏諷鄭朗左擁右抱,招搖過市的,不是你是天下第一,是真正的人才沒有與你比試。王字橫著寫成了什麼?十分生動,但鄭朗整成了一個小丑。 

  鄭朗哭笑不得,瞅了一眼窗外的梧桐樹,秋天到了深處,梧桐樹葉已經黃了,許多小麻雀在嘰嘰喳喳的圍著它飛舞著,時翔時集。於是答道:「十雀子圍梧枝,嘴對嘴,樹上是燕,燕不飛,由倒著立。」 

  咱不是小猴子,是一隻大燕,即使暫時落在樹頭,讓一群小麻雀兒圍觀,還是高高的棲在樹頂之上,甲於群鳥。 

  崔嫻一句是形象,鄭朗這一句是意象,論境,又大了一籌。 

  崔嫻在裡面咬著小貝牙,沉默了一下說道:「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看到好的人向他看齊,看到不好的人,要反思自己有沒有犯了與他同樣的錯誤。做人得謙虛一點。你才是一個小解元呢,宋朝的解元不要太多,有什麼資格將自己比作一隻大雁? 

  「非也,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忽然停了下來,因為外面傳來腳步聲,茶樓不僅是他們幾個客人,還有其他的客人。不過腳步聲不對,躡手躡腳的來到門口,再停了下來。不用說,三個舅哥又跑回來偷聽了。很無語,繼續說道:「我做得還不夠好。」 

  並不是我不謙虛,本來君子就要泰然自若,望之儼然,相處溫和,聽其言很嚴肅。眼下我只做到泰然自若。望之儼然。但肯定不是那種儼然,只是泰然自若,相處卻是很溫和的,與人談話時更不敢一本正經,同樣用溫和的態與人交談。何來驕傲而言? 

  「嘴尖牙快,終是著了下道,木、訥二字還是君子必守之道,所以石家五人官居二千石之官。」 

  「僅是外戚發家。嚴謹治家,持之下之道,有才無德自取滅亡,有德無才,也不會長久,於是石家很快也就消失了。」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崔家小娘子,何謂嘴尖牙快,馬上你就能看到了。」 

  比起高知州用舌頭活活將張義陽淹死,後面的那些主也不知牛到哪裡去。 

  這一句崔嫻只聽懂了一半,想了一下說道:「賓孟適郊。見雄難自斷自尾,問之,shi者曰,自憚其犧也。遽歸告王。且曰,雞其憚為人用乎?人異於是,犧者實用人,人犧實難,己犧何害?」 

  三哥有些茫然,用很小的聲音問:「大哥。出自何處?」 

  「《左傳》。」 

  弟兄倆恰恰相反,大哥長於記憶,正是因為這個記憶,使他章寫得枯澀無比。老三章寫得十分靈動,可又疏於記憶。 

  最苦的是二哥,問:「什麼意思?」 

  「周景公的臣賓孟走到郊外,看到雄雞將自己的尾部弄斷。他問隨從為什麼?答說它害怕被祭祀。於是賓孟就用了這件事勸周景公。小妹意思是讓鄭家小郎做人總歸要低調的好,自己少了一些犧牲,可也少了許多人的嫉妒與讒言,更大的災禍也就免去了。」 

  「有理。」 

  「什麼有理!」大哥搖頭反駁。 

  這是兩種不同意見的相撞,就看誰能說服誰了。 

  但與三弟相視一眼,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場好戲哉。 

  看看這小夫妻二人,談一個話,都那麼雅!自己都期盼了好幾年,居然提前上演了。崔大郎ji動得差一點熱淚盈眶。還好啦,鄭家子才學跟上去了,否則在小妹的才學下,那個悲催的。 

  「耕人桀溺對子路說,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子路轉於夫子,夫子說,鳥獸不可以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前世鄭朗真的沒有注意多少孔子一生的活動與言行,也看過,權當看著好玩的。這一世專心研究,才知道後來的人給孔子抹了多少黑! 

  是不錯,他的思想有一定的局限xing,但有更多的思想有著積極的意義。 

  後世給孔夫子貼上一個迂闊的濫好人,不知道錯了哪裡。孔子為魯國大臣時,削三桓、墮三都,殺權臣少正卯,並且從強大的齊國生生搶回來被他們侵佔魯國的鄆、鄵、龜yin等地。是好人,但絕對不是濫好人。 

  特別是這句話,桀溺對子路說,天下亂成這樣子,你們有什麼能力能改變呢?不如辟世。孔子對學生的解釋是我們不能同鳥獸同群,那不同人打交道,又能與誰在一起?若天下太平,我就不會與你們一起顛簸,謀求太平之道了。 

  不作為的做一個隱士是好,但全部是那樣,國家完蛋了。這正是知道不能為而偏為之,積極出世的思想,才有著更實用,更上進的意義。儒家最後被統治者利用,不僅是他們的禮樂忠恕,其他諸家也有許多好的思想可以借鑒,但實用意義,一家也不及儒家。 

  「所以夫子敗於三都,險於匡國,飢於陳蔡。如果任何事都要畏首畏尾,縱然一生平安無事,我不屑為之!」事實也如此,做人,鄭朗不喜歡惹事生非,但別人真惹上門來,一次是讓,二次是說,三次,俺們不客氣,pk。 

  孔夫子教我這樣做的。 

  「太卜對景公說能動地,景公問於晏子,晏子默然不對,天下皆美。」 

  二哥又沒有聽懂,這是《晏子春秋》上的一段話,齊國的太卜與晏子觀天象,都知道有地震的事發生,太卜對齊景公說,臣能使大臣動搖起來。齊景公一聽,***,你太牛了,不相信,問晏子,晏子默然不對,出來對太卜說,前些時候我看到鉤星在房宿與心宿之間,是要地震了?太卜無奈承認。晏子又說,若是我將真相對君主說了,你會有死罪,不說,又擔心君主害怕。你自己對君王說真相去,別做那些下等的事了。太卜主動向齊景公承認錯誤,子陽聽說后,道,晏子,仁人也,忠於上惠於下。 

  太能扯了,地震能預測,那也不用死了那麼多人。不過這時候的人們,還就相信了。 

  崔嫻摘出這句話,是說做人還是以寬恕為美。你有的做法太囂張了。 

  二哥直抹汗,大多數聽不懂。 

  幸好啊幸好,小妹看自己讀的書不多,平時沒有與自己掉這些書袋子。 

  就是此時坐在外屋的鄭朗,也很是汗顏。 

  崔有節能說,可以理解,人家是進士出身,讀過許多書的。可你是一個小姑娘家家,幹嘛在肚子里裝了這些墨水?剛才二人的對答,真的牽及到不少的知識面,從對句,對歷史,再到經義,各個書籍。 

  然而在心有了初步的印象,這個小媳fu是一個更喜歡做人低調的人。 

  這個想法才錯了。 

  以後他有的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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