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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 被抹除的記憶

  這猴頭,還真是機靈。


  李長壽啞然失笑。


  門都沒進,這師父二字就喊上了,而且總有一種、一種……上輩子被喊‘師傅’之感。


  淡定、端莊。


  不過是區區齊天大聖來拜師,自己連天都要翻了,倒是剛好教導。


  李長壽坐立不動,自有今日負責道觀巡查的幾名弟子向前。


  這幾個弟子也是活潑,兩男兩女徑直飛到了道觀大門之上,男弟子身著正經道袍,女弟子身著的淺白仙裙,左右立於飛簷之上。


  猴子在凡俗多年,哪裏看到過這般陣仗?


  尤其是見這四位仙人現身時那輕描淡寫的架勢,猴子的一顆道心更是激動不已,連連對這四名弟子作揖。


  還是凡俗學來的文人禮節。


  側旁有女弟子笑道:“這位道友倒是頗有禮數,隻是不知為何,開口就喊師父二字,還說前來拜師,莫非是此前與家師有過約定?”


  這石猴忙道:“未曾見過、未曾見過,咱是第一次尋來寶地,想拜師求仙法。”


  又有男弟子笑道:“道友能到此處,倒也算與家師有緣法,殊不知這數十年來,多少仙家高手想來拜訪,都是到不得這扇門前。


  還請道友稍等,我等前去稟告,若老師想收你為徒,自是會讓你入此門。”


  石猴見狀大喜,更是明白這話的含義。


  他,混成了有緣之靈!

  這四位弟子並未失禮,全程都是以禮相待,更不曾取笑石猴的容貌如何。


  畢竟種族不同,審美也是各不相同,石猴也不曾覺得這兩位小仙子麵容醜陋。


  一男弟子入了道觀,趕往李長壽麵前稟告,說是道觀之外來了一位雷公嘴臉的猴族生靈,說是拜師來的。


  “拜師?”


  李長壽故意端起架子,盤坐在軟榻上,緩聲道:“能到門前,定非凡物,徒兒且去問過入門三問,看這猴兒心誠不誠。”


  “是,弟子明白。”


  那弟子定聲道了句,轉身匆匆趕回道觀門前。


  這一來一去,倒是引得觀中弟子跑過去圍觀,左左右右站滿牆頭,人、妖混雜,各自都穿著考究的道袍,身周環繞一二清氣。


  石猴見狀,更是喜得直翻跟頭。


  他哪裏不知這世間分人妖鬼怪,自己【應當】是在妖屬,還有很多有法力在身的仙人,會喊著斬妖除魔。


  見到了此處,這麽多妖屬弟子,更是喜不自禁。


  有不少弟子被他逗得直笑,一個個竊竊私語,問這猴子是從哪裏過來。


  吱呀——


  觀門半開,那名男弟子邁步而出,對石猴做了個道揖。


  石猴忙問:“師父收我了嗎?收我了嗎?”


  “道友,老師有言,你既到得此處,也有拜師之心,就與你入門三問,看你是否誠心。”


  男弟子溫聲道:


  “你且仔細斟酌,若有拿不準的可考慮清楚後再言說,但若張口胡言亂語,老師定會罰你不敬之罪。”


  “好說,好說!”


  “第一問,你自何處來,家在何地,父母親人如何?”


  石猴雙手做揖,快答:

  “我自那東勝神洲而來,那裏喚做傲來國,周遭無甚人家。


  我也無父無母,石頭裏蹦出來的,漫山遍野都是我那父母親人、手足兄弟。”


  “胡說!”


  這男弟子皺眉道:“石頭裏能蹦出生靈?你難不成還是先天大能、天地靈胎?”


  正此時,一縷傳聲鑽入這男弟子耳中,卻是他們師父‘菩提老祖’提醒了句:

  “下一問。”


  男弟子也算機靈,立刻明白了點什麽,對猴子的態度更溫和了些。


  “這一問算你過了,未有不誠之心,且聽第二問。


  你拜師所為何事?此前可聽過我家老師的名號?”


  猴子笑道:“拜師是為了成仙長生,逍遙自在!此前、嘿嘿嘿,此前倒是不曾聽聞過師父的名號,隻是尋仙時陰差陽錯走到了此地。”


  “哦?”


  男弟子笑道:“還有第三問,也是最為關鍵的一問。


  若你修行遇了瓶頸,此生無望突破,你是選擇在山中枯坐繼續修行,還是選擇去紅塵俗世做些善事。”


  這問題,還真把猴子問住了。


  他撓撓頭,抬頭看著此地門匾,感受著此地縹緲道韻。


  猴子笑道:“定能長生,定能長生。”


  “這裏是問你,若修不得長生,你該如何選擇。”


  “善事惡事都非我事,我去做善,旁人說不定以為是惡,還不如回去逍遙快活。”


  “你這回答……”


  男弟子皺眉沉吟幾聲,果然等來了第二句傳聲:


  “放他進來,換身衣物,午時殿中收徒。”


  “這三問便算你過了,”男弟子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入門吧,老師答應收你為徒,先隨我去沐浴更衣,換身衣物。”


  猴子噗通跪下,對著院內一陣叩拜:“多謝師父!弟子多謝師父!”


  這機靈勁,實可謂‘精’。


  那道觀的大門大開,眾弟子自左右院牆跳了下來,於院內排成兩列,暫且停下議論,各自放出自身氣息。


  猴子跳入大門,也沒在意什麽儀式感,對兩處不斷作揖,在院中跳來蹦去,惹得幾名女弟子掩口嬌笑。


  整個道觀頓時快活了起來。


  後院,李長壽靜靜坐在那,心底思量一二。


  此時天道注視,自己倒是再無法分心去談情說愛,隻能專注於謀算天道。


  該如何在天道的眼皮底下,給已經被宿命鎖住的猴子,增加些許變數?


  這操作難度,著實不小。


  兩個時辰後。


  噹噹噹噹——


  木魚聲陣陣入耳,念經聲擾人心神。


  道觀那嵌入山壁的主殿中,眾弟子左右端坐,齊齊誦讀經文。


  李長壽坐在那‘天地’二字之前,左手端著拂塵、右手提著一串念珠,發飾用的是鶴發道箍,身上穿著的卻是百衲道袍。


  真·道佛雙修。


  殿門處,有隻毛絨絨的手掌抓在門框,隨後便是一顆毛絨絨的腦袋。


  這石猴,此刻也看不出什麽緊張,反倒是玩性教眾,在門口打量著‘菩提老祖’,似乎想驗驗這是不是長生仙人。


  李長壽默不作聲,石猴被人推了一把,立刻跳到了殿中,對著李長壽低頭叩拜。


  “弟子拜見師父,弟子拜見師父!”


  李長壽這才睜開雙眼,表情無喜無怒,緩聲道:“你要拜我為師?”


  “是,是,弟子拜師,弟子拜師!”


  李長壽問:“可有姓名?”


  石猴忙道:“弟子無姓無名,請老師賜姓給名。”


  李長壽點點頭,便道:“你生了一副雷公嘴臉,又有一副天生的道體,身周無業障、口中含清氣,雖是猢猻出身,卻已是開了教化,當一個胡或是孫。


  這般,就與你賜個孫姓。”


  “好孫,好孫!”


  這猴頭連連喊叫,“還請師父再給個名!”


  李長壽心底輕笑了聲。


  願你悟得大道心不悔,目空一切尊自身。


  這話卻是不能如此說,李長壽隻是道:“貧道修有解空之道,參悟定空之理,就叫你悟空,如何?”


  石猴細細品磨:“悟空、悟空……孫悟空!咱也有名字啦?”


  李長壽含笑點頭,甩了甩拂塵,一旁有男弟子向前提醒石猴去角落入座,這就算過了拜師禮。


  猴子卻是頗懂規矩,跪下來一陣磕頭。


  李長壽倒是沒太多感覺,畢竟這道觀、此地這些弟子,都是為猴子成長塑造的環境,自己隻負責給猴子本領。


  其他,讓天道自己費心去吧。


  待孫悟空入了座位,李長壽示意諸弟子停下誦經,開始講解經文。


  孫悟空此刻哪裏能定下心?

  雖然師父嘴裏麵蹦出來的字,自己都是認識的,但這些字湊一起,怎麽就暈暈乎乎,比那些老先生的方言經文還要讓猴頭大。


  但孫悟空知道規矩,也不敢出聲打擾其他同門修行,隻是瞪著一雙大眼,左看看、右看看,不多時又昏昏欲睡,頭若小雞啄米、身若蘆葦蕩中的蘆葦杆。


  很快,就有那‘呼——鼾——’之聲大作。


  悟空以一己之力,帶壞整個課堂氛圍。


  李長壽心底差點笑開花,但表麵卻是一本正經,不為所動地講解經文。


  眾弟子也是頗感歡樂,但要繃著麵容,稍感難受。


  待日落時分,李長壽身形隨風消散,眾弟子方才鬆了口氣,齊齊圍去了熟睡的猴子旁。


  “悟空師弟?悟空師弟?”


  幾名男弟子對視一眼,露出幾分壞笑,對著猴子點去了一指,讓他睡的更深了些。


  半日後……


  “嗯?”


  猴子迷迷糊糊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被掛在一棵大樹上,身上捆著的繩索還殘留著少許法力。


  他想起此前自己上課的情形,不由頗為尷尬,扭頭就見這是在道觀後院,多少鬆了口氣。


  怎麽就睡著了?


  他怎麽就睡過去了?

  第一次修行道法,跟不上課、如聽天書一般很正常,這怎麽就……


  嗡~嗡嗡~

  猴子下意識哆嗦了下,略微抬頭看了眼,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捆著他的繩索套在樹幹上,離著繩索不過三寸,就是一隻蜂窩。


  師父罰人的辦法,怎麽跟自己捉弄小猴一個路子?

  孫悟空左看看、右看看,眼見各處無人,身體搖搖擺擺、竟如遊魚般,在那繩索束縛中溜了出來,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就這?

  孫悟空聳聳肩,摸回此前已認過路的居所,心底卻在暗自苦惱,自己該如何才能跟上老師講課的進度。


  ……


  “唉,當元帥什麽的,太沒勁了。”


  天庭,天河畔。


  某新升任的天河水兵大元帥,穿著一身淺金戰甲,躺在天河那綠草如茵的河堤上,嘴裏叼著一根枯草,故作得意地抱怨著。


  把玩著手中玉符的敖乙,不由道:“是挺沒勁。”


  卞莊蠕動著湊了過來,“咋了?哥你升啥官了?”


  “也就是三千世界天兵總指揮,”敖乙緩緩搖頭,“不算什麽大官,這是讓我去接替金鵬兄長。”


  “金鵬……”


  卞莊喃喃了聲,隨後便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麽回事。”


  “怎麽?”敖乙皺眉問了句。


  “前些日子,金鵬鳥醉了酒,當眾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卞莊歎道,“這位將軍,本領厲害、神通廣大,天庭武將之中穩穩能排前十的大高手。


  但就是太狂了點。”


  敖乙道:“金鵬將軍非狂傲,隻是有些意難平罷了。”


  卞莊道:“為何意難平?天庭對他還不夠好嗎?”


  敖乙欲言又止,目中若有所思,有些拿不準地搖搖頭。


  卞莊又問:“說來也怪,你是龍族,他是鳳族,龍鳳本就是死敵,你們還以兄長、賢弟這般稱呼。”


  “總覺得金鵬將軍頗為親近,”敖乙緩聲道,“龍鳳大劫已是陳年舊事,歲月如此久遠,也沒什麽恨意難平。


  我此前曾問過父王……罷了。”


  敖乙輕歎了聲,閉上雙眼,心底卻浮現出了前些時日,自己跪在父親麵前的情形。


  ‘父王,孩兒總覺得道心之中缺了些什麽,孩兒總覺得,如今這天庭待的十分別扭。


  父王,是不是此前發生了什麽事……’


  ‘閉嘴,退下。’


  又是這般結果。


  敖乙看著自己掌心的調令玉符,不由得有些出神。


  卞莊嘿嘿一笑,枕著胳膊躺在那,卻是說不出的舒坦,喃喃道:“要是能再見到姮娥仙子,那該多好。”


  敖乙笑了笑,卻並未開口多說。


  與此同時;


  梅山,二郎真君楊戩居所。


  已修煉成少年模樣的哪吒剝著橘子,饒有興致地看著麵前的銅鏡直播。


  銅鏡中是幾名仙子排舞的狀況,這是慶典用舞,可以拿出來跳;

  若是給玉帝陛下,或是蟠桃宴獻舞,自是不能當眾排練的。


  楊戩在一旁哈了口氣,細心擦拭著三尖兩刃槍。


  哪吒突然道:“師兄,最近我煞氣的毛病可能要犯了。”


  楊戩手一哆嗦,三尖兩刃槍差點把他**玄體搞出點血絲。


  “哪般症狀?這可不是小事。”


  “這個,”哪吒有點說不準,目光從銅鏡上挪開,看著房頂,“心底總是會浮現出一個淡淡的人影,而且時不時地會有幾句話在我耳旁響起。


  感覺好像是魔祖在召喚。”


  楊戩如臨大敵,正色道:“你且躺好,我用天眼一觀。”


  “別亂看啊,”哪吒有些不好意思,“我現在可不是小屁孩了。”


  楊戩嗤的一笑,自袖中拿出了一隻卷軸擺放在側旁。


  他與龍宮某位公主殿下的婚約,那位公主前年剛破殼,被送去瑤池教養,百年後完婚。


  婚約是玉帝賜下的,意在讓楊戩去代表龍族、牽製龍族。


  楊戩仔細思量後也沒拒絕,他也到了成家的時機,對方隻要賢良淑德就可,不會因為自己是苗根正紅的人族,而對方是龍族,咱就瞧不起他們。


  當下,楊戩開了天眼,對準哪吒額頭,窺見哪吒靈台。


  隻是一瞬。


  楊戩先是一愣,而後麵色一白,呼吸都有些急促。


  哪吒納悶道:“怎……”


  楊戩手疾眼快,突然向前摁住哪吒的嘴,立刻道:“莫要開口,這煞氣已是成型,咱們先去找師父師伯。”


  哪吒不明所以,楊戩卻是如臨大敵,提起長槍、招來二哈哮天犬,與哪吒一同朝乾元山遁去。


  他看見,那道飄在哪吒心頭的虛影,突然想到了師父對自己說過的一件事。


  天道禁忌;


  反天者;

  曾一手拉起整個天庭,卻被道祖驅逐走的禁忌生靈,真正的太白金星。


  ‘長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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