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李處溫父子
次日下午,李處溫父子才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府中。
李處溫也顧不得休息,便帶著兒子到了書房。讓下人上了兩盞茶,就揮手道:「下去,所有人不得靠近書房。」
下人告退出去。
李奭看父親有話要說,也不敢吃茶,躬身站到李處溫跟前,聆聽教誨。
李處溫嘆了口氣,道:「蕭氏把我們視作眼中釘,若不早尋退路,只恐我們父子身首異處的日子不遠了。」
李奭驚道:「若沒有我們父子,她如何能做了太后,管懾軍國大事。她即使不感激我們,應該也不會想害我們。」
李處溫搖頭道:「她不過一個婦道人家,權位對她來說恐怕還不如家人重要,耶律淳可以說是被我們逼死的,她如何能不恨我們。蕭干手中有幾萬兵馬,她不敢動蕭干,一定會把所有怨恨都發泄到我們身上。」
李奭道:「我們和蕭干一起擁立天錫皇帝,又一起迎秦拒湘,他該不會袖手旁觀?」
李處溫也很希望是這樣,但是他在朝廷打滾幾十年,親兄弟背後捅刀子的都見多了,怎麼會相信一個交往不深的盟友。
「現在大局已定,蕭干已經用不著我們了,只要蕭氏透個風,說不定他會主動派兵來拿我們,給蕭氏解氣。他們都是奚人,現在契丹人勢弱,蕭氏無論是為了遼國,還是為了奚人,都不會對付蕭乾的。」
李奭一臉惶急的道:「那我們怎麼辦?要不然我們南下去大梁,大梁一統中原,遲早揮兵北上奪燕雲十六州。我們南下去投大梁,說不定還能換場富貴。」
李處溫點頭道:「大梁只用了一年就掃平了中原,比金國兵勢都要強盛,還有霹靂一般的火器和飛船,就算他們沒有擴張的野心。也一定會收回燕雲十六州。契丹人和奚人大勢已去,蕭氏又敵視我們,就不要怪我們心狠了。」
李奭看李處溫已經胸有成竹的樣子,忙道:「父親大人有計劃了?」
李處溫四周看了一下,道:「如今北地漢人誰不思歸梁,前段時日郭藥師來拜會我時,我聽他言下之意,對戰無不勝的大梁太子也多有畏懼。常勝軍駐紮涿、易二州,一旦大梁兵馬北上,常勝軍便首當其衝。西京道已經被金人攻取。大梁應該會在金兵攻擊南京道時,搶先攻取南京道。否則燕雲十六州全數落入金人之手,大梁再想奪取就要費更多力氣了。郭藥師也知道這一點,我們可以說動他帶常勝軍和涿、易二州投歸大梁,有此功勞,大梁一定不吝賞賜。」
耶律淳稱帝后,怨軍就改名為常勝軍。
李奭聞言,喜道:「父親高明,大梁如日中天。我們在大梁做一小官,也比在這日薄西山的遼國做太尉強。」
李處溫點頭道:「昨日易州商人趙履仁曾經送來拜帖,你去讓人傳他來,他有商隊來往於梁遼兩國之間。我們可以通過他聯繫郭藥師和大梁河北總兵張開。」
「好,孩兒這就讓人去傳趙履仁來。」
李奭出去,李處溫吃了一盞茶,微微眯了一小會。就聽得門響。
李奭進來道:「趙履仁來了。」
李處溫坐起身,點頭道:「你去請他進來。」
李奭看李處溫這麼交待,也不敢怠慢。親自出去把趙履仁請進來。
趙履仁是易州大商人,生的面肥耳大,看起來十分憨厚的樣子,但是李處溫知道這只是表象。
遼國是契丹人和奚人的天下,行商的漢人也多是契丹人和奚人門下的掌柜,即使賺的萬貫家財也不是他們的。但是這趙履仁卻是沒有把自己賣身給契丹人或者奚人,還能讓商隊往返兩國。
李處溫做宰相時,趙履仁就經常來拜見,當然也少不了禮物。李處溫當了太尉后,趙履仁的禮物就更豐厚了。
李處溫知道趙履仁姦猾,如果趙履仁蠢笨一些,他還擔心趙履仁出賣他。現在的局勢,聰明人都會做出共同的選擇。而且他要辦的是關係身家性命的大事,也只有姦猾的人才不會出紕漏。
「李奭,你去外面。」
「是,父親。」
李奭也知道是讓他出去守門,轉身出去,反手把門閉上。
趙履仁作揖道:「參見太尉大人。」
李處溫點頭道:「坐,我就不和你繞圈子了,天錫皇帝駕崩,蕭氏做了太后,掌軍國大事。婦人當政,遼國滅亡已是不可扭轉。我欲聯繫郭藥師南投大梁,你可願與我們同歸大梁?」
今日清晨,耶律淳駕崩的消息就已公開。
趙履仁來時便想打探一些宮中消息,好早作準備,現在聽到李處溫之言,也不由愣了愣,然後抱拳道:「太尉大人深謀遠慮,小人也不懂這些軍國大事,只知道跟著太尉大人一定不會錯。」
李處溫點頭道:「那就好,我現在書信兩封,一封是給常勝軍的郭藥師的,一封是給大梁河北總兵張開將軍的。你手下有熟悉道路的人,就請你把這兩封書信送給二人,切不可出錯。」
趙履仁拱手道:「好,小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把信送到。」
李處溫也不多話,很快就寫了兩封書信,用火漆封了,遞給趙履仁,道:「有勞了。」
趙履仁雙手接過書信,放到懷裡,拱手道:「一定不辱使命。」
李處溫點頭道:「事不宜遲,我就不留你了,且等歸了大梁,你我再共飲幾杯。」
「好,小人告辭了。」
李處溫親自送趙履仁出書房。
李奭出門也沒有一刻鐘,看趙履仁走遠,疑惑道:「父親沒有和他詳談嗎?」
李處溫搖頭道:「他是聰明人,其中利害不用多說。好了,你下去休息。」
「是,父親忙碌了一晚上,也早些休息。」
李處溫點點頭,又道:「宮中有人來傳為父時。你就說為父勞累過度病倒了,不能進宮。再讓你叔父把他能指揮的兵馬都調來,就說為父奉了密旨,防止發生變故。」
李奭疑惑道:「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暈倒后就沒醒,恐怕沒有人相信父親有密旨。」
李處溫笑道:「天錫皇帝大病時,便害怕突然離世,密授我為番漢馬步軍都元帥,執掌所有兵馬。密旨就是那時給我的,我有天錫皇帝手札,誰敢懷疑。」
李奭聞言。不由大喜,笑道:「父親既然有此手札,又何怕蕭干,他若敢對父親不敬,奪了他兵權就是。」
李處溫搖頭道:「無論是契丹人還是奚人都不會讓漢人做都元帥的,天錫皇帝當初肯讓我做都元帥,也就是知道我無法服眾,才肯給我這道密札。他絕不會把密札給了有可能統領所有兵馬的蕭干、耶律大石。不過蕭氏可能知道這個密札,她恨我入骨。恐怕會派人來索要這道密札。你讓你叔父帶人守衛府邸,對外就說,直到秦王登基前,我不奉任何詔命。」
秦王還遠在夾山。等到秦王來了南京道,或許李處溫早已逃到大梁去了。
李奭點頭道:「好,我這就去辦。」
蕭干剛剛回府,就聽到李處能調動了一支兵馬守衛太尉府。忙派人調集兵馬防備,同時派人詢問李處溫何故調動兵馬。他執掌城中最多的兵馬,卻是見不得有人在城裡亂來。
兩人連續調動兵馬。加上耶律淳駕崩的消息,頓時讓城中人心惶惶。
聽得李處溫有天錫皇帝密札統管所有兵馬,也是大為疑惑,當即又往皇宮而來,半路正碰到耶律大石和幾個契丹宗室往皇宮而來。
耶律大石拱手道:「蕭大王和李太尉一起調動兵馬,莫非有什麼變故?」
蕭干搖頭道:「李處溫先調動的兵馬,本王為防意外,才調了兵馬進城。我派人詢問過了,李處溫自稱奉了天錫皇帝密札,統率番漢馬步軍。他調集兵馬是為了防止城中變亂,只有秦王來了,他才奉詔。」
一個契丹宗室馬上叫道:「不可能,天錫皇帝怎麼會讓他一個漢人統率所有兵馬。」
蕭干也點頭道:「今年大梁不斷往河北調兵,一定是想趁機奪取南京道,難保漢人不生異心,所以我才要進宮拜見蕭太后,兵權一定不能讓漢人掌握。」
耶律大石也點頭道:「南京道的文官本就都是漢人,要是再讓他們掌握了兵權,我大遼的天下也就變了。」
兩人達成共識,便快馬加鞭往宮中而來。
蕭太后還在悲傷丈夫的離去,聽得蕭乾和耶律大石聯袂而來,忙讓人請他們進來。
二人說明來意,蕭太后想了想,點頭道:「天錫皇帝確實曾有此密札。」
蕭干其實也並不懷疑李處溫偽造密札,天錫皇帝病倒后,蕭氏就一直在身邊照顧,李處溫不可能瞞過所有人獲得密札。雖然知道李處溫密札是真的,但蕭干還是不願讓一個漢人騎在頭上。
「李處溫從沒帶過兵,又是一個漢人,讓他做番漢馬步軍都元帥,只恐下面部族將士們不肯,鬧出亂子來。」
自從南京道契丹精兵北上被金兵打殘,蕭干麾下的奚部一家獨大后,蕭干跋扈的性子就暴露了。也不解釋,直接便用兵威脅。
蕭氏看蕭干這般說話,面色也沉下來。
若不是他和李處溫咄咄逼人,她的丈夫耶律淳也不會死。現在耶律淳屍骨未寒,他就又來逼宮,當真是欺人太甚。
耶律大石怕兩人鬧僵,連忙道:「大梁一統中原,又往河北調了許多精兵,難保不會對我們用兵。若是讓漢人統率所有兵馬,大梁兵馬一旦壓境,如何能指望他們拚死抵抗。因此還請太后收回成命。」
蕭氏雖然是奚人,但也是遼國太后,如果蕭氏和蕭干鬧僵,耶律大石等宗室也只能站在蕭太后一邊。到時就是契丹人和奚人的對立,大遼已經是日薄西山,如果皇族和后族再對立,那大遼便再無翻身之日了,這是耶律大石不願看到的。
蕭氏也冷靜下來。她恨不得把這些逼死她丈夫的人都殺死,但是她也知道不可能實現。最好的辦法就是藉助其中一部分人的力量,先剷除一些人。她最恨的無疑是李處溫和蕭干,蕭干手握重兵,她無法下手,只能打李處溫的主意。現在蕭乾和耶律大石又對李處溫不滿,她正好借力打力,先剷除一人。
「天錫皇帝下了詔書,我怎麼能收回?」
耶律大石道:「太后執掌軍國大事,自然可以重新任命所有人。太后只要下一道懿旨。讓李處溫交出密札,同時免去他的都元帥之職就可以了。」
蕭干點頭道:「大石林牙說的是,只要太后給我一道懿旨,我帶人去讓李處溫交出密札來。」
蕭氏也知道她的懿旨只有武力撐腰才能實現,否則她一定連幾百道懿旨,把所有逼宮的百官都免了。
「既然蕭大王和大石林牙都這麼說,想必不會有錯,我這就下一道懿旨。」
蕭氏讓人擬了一道懿旨,蓋了她的印璽。交給蕭干,道:「有勞蕭大王了。」
蕭干接過懿旨,抱拳道:「不敢,本王這就去追回密札。」
說完。就轉身出殿而去。
蕭氏看只剩幾個契丹宗室,再也忍不住,指著殿門道:「你們看這廝,太也無禮了。」
耶律大石勸道:「太后且忍一忍。現在我們要守住南京道,還要多倚重他。等秦王帶著各部兵馬來了,他也就不敢這樣跋扈了。」
「哎」
蕭氏嘆了口氣。道:「不想我大遼居然落得這般境地,我既嫁入契丹族中,就當為你們契丹族守住這最後一片疆土。」
耶律大石和幾個宗室聞言,不由都拜道:「我大遼如能重興,全拜太后所賜。」
蕭氏搖搖頭道:「希望秦王可以早些帶兵來,否則我一個婦人即使再忍,又怎麼能擋住金國兵馬呢。」
耶律大石道:「金國兵馬還在西京道追拿湘陰王,只恐秦王一時也來不了。臣以為不如向金稱臣,請金國立秦王為大遼國主。」
蕭氏皺眉道:「金國取了西京,氣勢正盛,必然想一舉亡我大遼,焉能與我們議和?」
耶律大石道:「金國雖然奪了我大遼許多州府,但是人心並未穩固,西京道、中京道、東京道都不斷有部族起兵反抗。金國人丁稀少,無力統治這許多州府,我們多用謙詞卑意,再許以貢奉,或許可以讓金國攻勢暫緩。」
蕭氏點頭道:「那就試試。」
再說蕭干出了皇宮,便回去帶了兵馬,往李處溫府而來。
沿途百姓看蕭干兵馬氣勢洶洶,紛紛躲避不迭。
一時間,城中百姓紛紛關門閉戶,生怕招災惹禍。
太尉府前街道已經設卡攔路,蕭干離著太尉府還有數十丈就被攔下來。
攔街的鹿角后一個小校高喊道:「奉李元帥命,所有人不得靠近太尉府。」
蕭干身邊親衛道:「大膽,蕭大王來傳太后懿旨,還不快搬開路障。」
小校聞言,不由猶豫起來,他們已經見過天錫皇帝的密札,封李處溫為番漢馬步軍都元帥,李處溫給他們的命令奉天錫皇帝密令,屯兵於此,防止城中變亂,拒絕接任何詔書。
天錫皇帝活著的時候,自然輪不到蕭太后發令,但是現在天錫皇帝死了,蕭太后的命令和天錫皇帝的遺命哪個大就很難說了。
蕭干看這些漢兵居然敢攔著他們,不由勃然大怒,舉起手中黃布,喝道:「太后懿旨在此,攔路者殺無赦。」
說完,就揮手讓後面兵馬上前開路。
長期以來,契丹兵和奚兵地位就高過漢人,李處能調來的漢兵看到奚兵壓過來,頓時嚇得步步後退。
統兵的李處能聽得蕭干帶人衝過來,也不敢對陣,連滾帶爬的跑進太尉府,尋李處溫拿主意去了。
李處溫正在休息,看李處能一臉惶急的跑進來,喝道:「何事驚慌?」
「蕭干帶兵打進來了。」
李處溫聽了聽,外面並沒廝殺聲,也知道自家兄弟德性,把枕邊的耶律淳手札扔給李處能,氣道:「拿這個去攔住蕭干,他敢硬闖就殺,慌什麼?」
李處能手忙腳亂的接住手札,為難道:「蕭干勢大,恐怕攔不住。」
李處溫被兄弟的懦弱樣子氣得險些吐血,喝道:「攔不住也要攔,否則我們滅門之禍不遠了。還不出去。」
李處能看到哥哥要殺人的樣子,也不敢再多呆,匆匆拿著手札往府外而來。
被李處能調來的漢人將校都已擁在府前,看到李處能出來,慌忙問道:「我們怎麼辦?」
李處能咬牙道:「我們有天錫皇帝密札,怕他作甚,跟我去攔住他。」
一眾漢人將官看李處能下令,便也都跟著李處能往前迎來。
沒走多遠,便撞到逼來的蕭干兵馬。
李處能看到蕭干帶兵而來,大喝道:「天錫皇帝密札在此,誰敢放肆?」
「你且拿來,我看看。」
蕭干也不畏懼李處能身邊的將士,打馬直往李處能跟前走來,沿途將士不敢阻攔蕭干,紛紛退開。
李處能也被蕭干氣勢所懾,把密札遞給蕭干。
蕭干拿過手札也沒看,直接放入懷裡,拿起手中黃布,喝道:「太后懿旨,追回天錫皇帝手札,免去李處溫都元帥之職,各部各回營地,違者以謀反論處。」
李處能沒想到蕭干會來這一手,頓時愣在當場。
蕭干也不猶豫,當即命令麾下兵馬開始驅散漢兵。
李處溫趕出府來時,漢兵已被趕散大半,只好無奈接了太后懿旨。
蕭干耀武揚威的帶兵在太尉府外轉了一圈,才讓兵馬退去。
李處能被李處溫訓斥了一頓,出了太尉府,害怕蕭太后還要報復,尋了一個寺廟便削髮為僧了。
李處溫聽得李處能失蹤,也是大懼,正要帶著家小逃跑時,宮中侍衛已經把太尉府圍住。
父子兩人被拿到太後跟前,李處溫道:「太后因何拿我們?」
蕭太后冷笑道:「你密謀挾持本后歸梁,還不認罪?」
李處溫原本還以為是趙履仁事敗了,聽到蕭太后這般說,便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們父子對天錫皇帝和太后都有扶立之功,應該世代受寬恕優容,怎能因讒言問罪?」
蕭太後身邊都是契丹護衛,他根本無法調動,談何挾持蕭太后。
蕭太后也不再客氣,斥道:「若不是你們逼秦晉國王篡位,他也能留一個賢臣之名。誤秦晉國王的都是你父子,你們有何功勞可言。」
李處溫聽得蕭太后這般說,也知道是蕭太后要泄私憤了,閉口不言了。
蕭太后當即讓人曆數李處溫罪過,然後處斬了李處溫父子,抄沒其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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