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婆死了
那天晚上等我到家的時候,金添果然已經走了,就連東西也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我心裏就有一種很憋氣的感覺。
那一晚上,我氣的也沒吃東西,倒頭就睡。可是那晚上我始終都沒睡踏實,就覺得那張紙人臉一直在我眼前晃悠。
那晚上我讓噩夢驚醒了好幾次,越來越覺得這件事有點兒可怖。
本來我以為十五歲那年的那場噩夢,已經永遠的過去了。可是現在,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它又重新找回來了。
盡管我連“它”是什麽都說不清,但我還是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種窒息一樣的壓迫感的靠近。
我知道這次的事情不會就這麽過去,就在我心焦氣燥的時候,心裏麵忽然湧上一個想法來:回去找神婆。
十五歲那年的事情,跟神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我本能地覺得,現在這件事應該是娘娘廟的那次經曆有關。
於是我跟公司請了長假,第二天就直奔老家了。
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有意識地想忘掉這個地方,忘掉那場驚心駭目的噩夢。
可是現在我又回來了,心裏麵頓時就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說不清是抵觸還是畏懼。
等我到達縣城的時候,就已經是傍晚了。我打車回到老家,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在漆黑一片的夜色裏趕路,我差點兒就產生一種又回到十五歲那年的錯覺。
我走著走著,忽然就看到前麵不遠的地方,騰空跳躍著一大團火焰。
那團火大的,仿佛把漆黑的天都給燒亮了。
看著那團衝天的火焰,我就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紮了一下一樣,緊張的眼皮狂跳。
那年也是麵對著這麽一場大火,可是那一次,我什麽都沒能做,可是這一次呢。
瞬間的驚怔之後,我幾乎是下意識地丟掉了手裏的東西,朝著那團烈火就衝了過去。
我跑了大概有兩三裏地的模樣,終於看清楚,這一次著火的地方,竟然是娘娘廟的那片林子!
想起娘娘廟來,我嚇得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這時候,我已經能夠聽到很嘈雜的人聲,無數的手電光柱在我眼前直晃。
我這才注意到,那片林子裏除了火焰之外,還有很多的人不斷地穿梭在火場之間。
我抓住了一個從我身邊經過的人,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那人告訴我說,娘娘廟忽然失火了,大家正在忙著滅火。
我一下子就驚呆了,我剛一回來,娘娘廟就失火了,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因為娘娘廟常年享受供奉,所以在它周圍已經形成了一大片空地,除了廟後麵的那棵歪脖樹,周圍基本已經沒什麽可燒的了。
所以大火燒起來的快,撲滅的也很快。
無數手電光柱的閃爍下,我這才注意到,原來那座本來就不挺大的娘娘廟,已經給燒塌了,露出了裏麵的娘娘相來。
娘娘廟裏供的這尊娘娘到底長什麽樣兒,一直就是個謎,村裏雖然年年供奉,但是也沒人能說的清楚。也從來沒有人敢鑽進娘娘廟裏去看一下。
現在廟已經塌了,我下意識地就想去看一下子娘娘像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在無數晃動閃爍的燈光中,我終於看清楚了她的真實麵目。
可是就在看清的那個瞬間,我就覺得自己的魂兒都快嚇飛了,因為娘娘像居然長了一張無比蒼白的臉。
那張臉我再熟悉不過了,就是吊死在歪脖樹上的那個白臉女人!
白臉女人就是娘娘!
我驚得渾身的寒毛都炸起來了,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
其他人在看到娘娘像之後還不覺得如何,但是我不一樣,我親眼見過那張臉,在我十五歲的那個晚上,我甚至差點兒就死在了這個白臉女人的手裏,就連小英的失蹤,跟她也有著說不清的關係。
就在我看清楚那張臉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都仿佛靜止了,周圍原本嘈雜的聲音一下子都消失了。
村裏的那些人不斷的在我眼前走來走去,都好像是被拉長了的慢鏡頭,又像是在上演一幕啞劇,一丁點兒的聲音都沒有。
過了好久我才從驚怔中回過神兒來,此時小樹林裏已經沒有人了。那些村民不知道什麽時候都已經走光了,就剩下我還呆呆的站在那兒,跟那個慘白臉的娘娘對視著。
我忽然就打了個寒顫,覺得就連周圍的溫度都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一瞬間,一種強烈的恐懼感從我腳底湧了上來,瞬間就把我淹沒在了其中。
這個地方我一秒鍾都不敢多待了,幾乎是逃命一樣的逃離了那裏。
直到跑到村裏裏麵,我那顆驚魂未定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了下來。
娘娘廟裏的娘娘,就是歪脖樹上吊死的白臉女人,那小英的死,豈不是跟那場獻祭有著直接的關係。
想到這裏,我急匆匆地奔向了神婆的那個高腳小樓。
等我到那兒的時候就發現,小樓現在一片漆黑當中,一點兒亮光都沒有。
神婆晚上從不開燈,就是有村民來找,也隻是點一盞煤油燈。我曾經在這座高腳小樓裏住了很長時間,所以深知這一點。
我進去之後也沒有開燈,而是靠著記憶直奔神婆所在的那個房間。我敲了敲門,果然裏麵就傳出了神婆的聲音:進來。
推門進去之後,我就看到神婆正在點燃那盞煤油燈,她看到我進來之後,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平淡,好像一點兒意外的感覺都沒有。
看著神婆那張好像老樹皮一樣的褶皺的臉,我忽然就覺得這個我曾經認為很熟悉的人,此刻變得如此的陌生。
我長吸了一口氣,然後告訴她說:娘娘廟燒塌了。
神婆點點頭,說她知道了。
她的語氣平靜的,讓我感覺有點兒壓抑。我大聲地咳嗽了一下,然後就繼續說:我看到娘娘的臉了,就是那年我見到的那個吊死在歪脖樹上的白臉女人。
說到這兒,我的腦子裏忽然電閃出一個念頭來,隨後我就脫口而出:娘娘廟根本就不是座神廟,而是座鬼廟!
這句話說完,就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看向神婆,她的臉上還是那副不陰不陽的表情,一點兒情緒波動都看不出來。
神婆撥弄著油燈的燈芯,淡淡地回答說:我也知道。
她所有的回答都是那麽平淡,可是這讓我有點兒問不下去的感覺。
我沉默了一下,最後終於問出了那個我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小英的失蹤是不是和廟裏的娘娘有關,是不是跟你你有關?
神婆好像就是在等我這句話一樣,她抬起頭來,盯著我忽然問道:你不是已經走了嗎,走了就走了,幹嘛還要回到這裏。
這一下子我徹底爆發了,我怒吼道,這是我願意回來的嗎,是那場可怕的噩夢又發生了,硬把我逼回來的。
我讓神婆告訴我娘娘廟那件事情的真像,神婆跟我說:這是個秘密,你不該知道——
她的話沒說完,我就打斷了她:我不管什麽秘密,我要知道。
神婆歎了一口氣,然後警告我說,我要是知道了這個秘密,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告訴她說我不在乎,我現在就想知道,小英的失蹤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實當時我心裏還有一個更大的心結,那就是我家的那場大火。正是因為那場大火,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成了孤兒。
現在有機會知道真像,我是不可能放棄不問的。
就在神婆要說話的時候,我忽然就聽到高腳小樓外有人喊:誰在裏麵?
我看了神婆一眼,然後就出了高腳樓,一眼就看到站在高腳樓下的是我們村的村長,他手裏拎著手電筒,一副很緊張的樣子。
我告訴他沒事,是我又回來了。
手電光打在我身上,村長臉上緊張的情緒這才放鬆了很多。
村長看著我遲疑了一下,然後就對我說:小飛啊,你還沒吃飯吧,來我們家吃吧,我也剛好有點兒事情要問題。
眼看神婆就要開口了,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於是就跟村長說不用了,我很長時間都沒回來了,想在這裏多待會兒。
村長聽了我的話,身體明顯顫了一下。然後就跟我說:你待會兒過來就行,我也有神婆的事要跟你說。
說完飛一樣地逃了。
看著村長的背影,我驚訝了一下,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我這才回到神婆的房間裏。
可是等我到那兒的時候,就發現神婆已經不見了。她房間的那盞燈還幽幽地亮著,可是人已經沒了蹤影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於是挨個房間的找,到最後也沒能找到神婆的影子。
這一下子,我就有點兒慌了。
就在我在房間裏亂轉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剛才我和村長對話的那個情形。
當時村長的舉動十分的奇怪,尤其是他跟我說的那些話,明顯是話裏有話。
可是當時我急著回來見到神婆,所有根本就沒聽進心裏去。現在想起來,就覺得這裏麵肯定有事兒。
眼看著神婆已經找不見了,我一咬牙,飛奔著就去了村長家。
我到那兒的時候,村長明顯是剛到家,看到我隨後就跟了進來,他臉上露出了一副吃驚的表情。
進門之後,我沒跟他客氣,直接就問他剛才那話什麽意思。
村長這才告訴我,那個高腳小樓很邪門,讓我最好晚上不要住在那兒。
我問他什麽意思,他回答說自從神婆死了之後,那座高腳小樓裏就有鬧鬼的傳聞。
神婆死了!
我聽了他的話,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來,然後告訴他說不可能,我剛才還在跟她說話。
村長聽完我的話,臉上的肉都擰了。他剛才就是怕我在裏麵出什麽意外,所以才讓讓我早點兒離開那兒。
我就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都亂成了一團麻。
神婆真的死了?那我剛才見到的又是誰,鬼嗎。
想到這兒,我覺得不可能,於是就想返回去找到神婆,問個清楚。
可是我剛一出村長家的門,就看到高腳小樓的那個方向,騰起了衝天的大火。
我整個人一下子就驚了,拚命地跑了回去,等我到那兒的時候,高教小樓已經燒成了一片火海,根本就進不去人了。
我像瘋了一樣,還想往裏衝,可是村長他們攔住了我。我求村長他們救火,可是村長告訴我說,像這麽大火根本就沒法救。
而且也不會有人去救。這座小樓一直很邪門,平時他們不敢動這個地方。現在既然已經著了火,他們巴不得這裏燒成灰燼呢。
那一晚上,我一直守在高腳樓旁,眼睜睜地看著它燒成灰燼,直到天亮。
這麽多年以來,這是我頭一次回來。可是就在回來的第一個晚上,就接連碰到了兩場大火,一個是娘娘廟,一個是高腳小樓。
要說這兩場火是巧合,打死我都不信。
大火熄滅以後,我在高腳樓的廢墟了找了很長時間,但沒有找到預想中的神婆的屍體。
最後我在神婆房間的那個位置,找到了那盞煤油燈。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那盞燈非但沒有燒壞,反而在我找到它的時候,還燃著。
我把那盞燈從廢墟裏刨了出來,弄滅以後,就發現自己的手上沾了一層的殷虹的液體,同時就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我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受了傷,結果最後發現,那些血全都是從煤油燈裏灑出來的。
這一下子把我驚得不輕,我把燈芯從煤油燈裏挑了出來,這才發現,燈壺裏麵裝的滿滿的一壺,根本就不是煤油,而是血!
這盞燈是燒血的!
我驚得寒毛都炸起來了。
以前我在神婆這住著的那段時間,從來就沒注意過這是一盞喝血的燈。
這件邪門的東西著實把我嚇得不輕,我想把它扔掉,但是最後考慮了一下,我又給撿了回來,然後把燈壺裏的血全都倒出來,然後包了幾層塑料紙,就把它塞進了我的包裏。
神婆已經死了,現在連高腳小樓也燒得一幹二淨了,我留下來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於是就打算離開。
但是當天我並沒有走,而是住在了村長家裏。
那天晚上村長告訴我說,其實我離開這裏的當天晚上,神婆就死了。
當時村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的身體上都長了屍斑了,看樣子像是死了很長時間了。
當時就有人懷疑,跟我一塊住了這麽久的神婆,到底是個死人還是個活人。
神婆這個人本身就很邪門,後來就沒人提這件事了。
可是誰知道昨天晚上村長從娘娘廟那兒回來的時候,就發現神婆的高腳小樓裏亮著燈,這才知道我回來了。
我聽完之後心裏疑惑了很久,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可能是我的幻覺,跟我說話的那個肯定是神婆本人。
可是村長說他都已經死了那麽長時間了,是不可能從地裏爬出來跟我說話的。
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呢,難道我遇到的那個真的是鬼嗎。
我想到最後也沒能想通,第二天天沒亮,我就離開了村長家,準備回去。
臨走之前,我又去了一趟高腳小樓,等我到那兒的時候就驚愕的發現,廢墟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紙人紙馬。
那些紙人紙馬全都燒得隻剩下一個空架子了,站在那兒隨著夜風晃動,顯得無比的詭異。
在那一大群的死人用品裏,甚至還有一個紙人沒燒幹淨,殘存的臉上還露著一隻眼睛。
那隻眼睛空洞洞的,我卻能感覺出來,它正在對著我笑。
我被那個詭異的笑容嚇得夠嗆,趕緊就離開了那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