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凱旋而歸
為此,冶金星還專門買了全集的《加里森敢死隊》,在家沒事時就反覆地觀看。一是欣賞學習他們的智慧和幽默,二是更多地吸收他們自得其樂的快活法。
冶金星做了這麼多事,他從來沒感受到恐懼感。他做事越來越出神入化,他甚至感到自己天生就是這麼塊材料,如果當了偵察兵,他更了不起。
他對有的手下,一次就看透了,下次就不帶了。他看人也逐步形成自己的一系列方法,屢試不爽。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冶金星儘管初中畢業,但他是好學的。他聽人說「少不看西廂,老不讀三國」,就專門購買了《三國演義》有事沒事的讀,把各種計謀都鉤劃出來,一條條地記在腦子裡。
他可謂用心良苦,他講三國都能大段大段地背誦了。他聽過劉蘭芳的說書《三國演義》,但聽著過癮,事後腦袋裡留不下深刻印象。
聽書就象整個人聽進去了,一般坐在諸葛亮身邊了,好多事如同身臨其境,其樂無窮。人在聽書過程中被說書的牽著個鼻子,傻瓜一樣進去出來的,到最後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收穫卻不大。
從此後,冶金星得出了個結論,那些純娛樂性的電視節目、戲曲、說唱什麼的,讓人昏昏然,喝涼水似的。他從不看娛樂性的電視節目,跟著喬木楊學會了看新聞聯播,打撲克、下棋什麼的,冶金星從來不沾邊。
冶金星期在做事的過程中,逐漸地成熟起來,他喜怒都看不出來。他積攢的錢夠多了,他最渴望地是與喬木楊那樣的人說話交流。
當他被抓進來后,他一眼就看出來馬明不一般,就願意把事情向他講。馬明也有耐心聽他講,他講完自己的前因後果,心理舒服些了。
他之前做的那一些努力都白費,其實那只是麻醉自己,讓自己的大腦暫時不去想,想象中自己是鐵道游擊隊一樣的人物,做的事卻有天淵之別。
冶金星殺那一家人時,心裡還存著一絲試驗一下自己耐受力的雜念。他們到了那裡拿到錢,可能不會下黑手了。但是事情就是不給他轉機,那個小子就是腦筋轉不過彎來,非得找死,也是無奈。
冶金星不知道隔壁還有一個人在聽他供述,有用無用的都讓冶金星說完,這也是審訊的需要,也冶金星供述的需要。
這是一個完整的過程或者說儀軌、程序,姜山接觸過多名這樣的犯罪嫌疑人,他們需要的是傾聽。因為他們自封太久,一旦被抓,如果支撐不住了,要交待就會有這些付產品。
姜山也從中了解到了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心理軌跡。當年,在警院里時,姜山因為書法好,被老師找去幫著抄錄整理過《犯罪心理學》的教材。大量的材料,象一串串珠子樣,先穿成小串,再串成大串,形成體系,再編著成一本書,去印刷出來。
沒想到的是原材料是四處找來的,有根有據的,再加上編者的理解和觀點,組合成了這麼本犯罪心理學的書。從那以後,姜山對書這種東西不再迷信,那都是人編的,無非誰佔有的材料多,誰就編得厚些。
但是當姜冊遇到美國人戴維邁爾斯的《社會心理學》著作后,才知道一本書要流傳開來也是不簡單的,沒有自己鮮明的觀點及理論是難以立足的。在中國,只要有身份地位了,編著教材是非你莫屬的事。
非此即彼,是外國人考慮問題的方式。而中國家人可能會有第三個方案,那就是折中,也就是中庸之道。
姜山驚訝地發現,凡是有些哲人味道的怪異之人,大都有些才分和過人之處。他和冶金星都是這樣的人,因為他們都有些自負,所以內心深處就會比別人多費些力量去做了前後的對比與思考,這種長期的積累,造就了他們的過人之處。
姜山對冶金星有些惺惺相惜,可惜了。這份才氣,用在什麼地方不好,用在了犯罪上。作姦犯科的,都沒好下場,越是聰明能幹的做的事越大,越不能留在社會上。
姜山用心追逐著冶金星與李同友的犯罪軌跡,把所有的工作安排的周到細緻,把主要的犯罪事實先查證屬實了。
萬局長趕回去,向縣委常委會彙報整個案件的偵破過程。據說,這是縣裡有史以來最大的血案,影響重大,成功偵破此案意義深遠,對穩定一方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姜山照例避開萬局長的相約,他帶人去案中案去,他必須去。這是他採取的一種策略,有露臉的事讓領導們去,千萬別爭搶,一不小心把領導得罪了。
特別這類彙報中,必須突出出分管市領導、局長、政委什麼的,明眼人都知道,有了成績誰都要佔份功勞才好。不管是從物資支持、精神鼓勵、輿論氛圍上,還是從一個電話、一次飯菜的改善上,都要凝聚著方方面面的精力和心血。這篇彙報稿如果照顧不周,就會得罪人。一份破案報告上,有三分之一寫的與案件偵破無關。
這也是中國國情,人情練達皆文章,世事洞明全學問。姜山在辦公室里工作時,遇到這些類的報告就頭痛,領導們先讓秘書猜測,揣測不到位,領導再講話補充,直至感到沒有落漏才好。
向誰彙報,首先要突出出來,領導的重視,之前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也要多次聽取彙報,作指示。有些指示杜撰出來,領導也是心照不宣,作為地方一把手沒有不重視穩定大局的。沒有穩定,什麼也發展不成。這時的調子就會定的這樣高了。
聽過彙報之後,縣委常委會決定由一把手帶隊,分管縣領導靠上,親自到縣邊界接凱旋而歸的專案組,同時組織社會各界進行慰問。隨後,接著為公安局向上級請功,記功後主公安機關舉行慶功大會,大力宣傳,為即將召開的全省穩定工作會議營造良好的氛圍。
這就是中國的政治,這就是是懂政治的領導藝術。為下屬長臉,也是為自己增光。
姜山會同馬明把案件的主要事實查證結束后,就帶著專案組大隊人馬,往回趕。
這時,萬局長帶著局裡派的最好的警衛首長用的開道警車又趕到專案組,他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回去時在儀式上向各方領導彙報。
馬明這時沒任務了,想直接回市局去。可市局的局長聽了縣局的彙報,又受到縣委書記的邀請,也趕到邊界一同接專案組勝利凱旋。
馬明沒法早走了,只有隨大隊人馬一同回。可這樣,到了地方由誰彙報又發生了爭議,馬明級別最高,可他是代表市局,也不好向縣委書記彙報。各方議了一下,最後還是萬修義副局工彙報,他情況熟,對彙報的口徑也掌握的準確。
一路上,姜山對押解冶金星、李同友特別地重視,兩部車上都安排了武警戰士,實槍荷彈,全幅武裝。手銬、腳鐐,連捆綁警繩也用上,以便控制。
這樣的押解行動,顯出特別的殺氣來。姜山發現冶金星臉色變得灰暗起來,李同友完全嚇傻了,姜山就選了兩個熟悉案情的偵察員分頭與他們在路上聊天,以穩定他們的心神,防止出現意外。
姜山參加多次那種殺氣騰騰的集中公開宣判大會,也可能是沿習的慣例。每次公開宣判大會都會選在五一或十一這樣的節日之前,一般情況下是有死刑犯需要執行了,一併執行死刑,以形成強大的震懾。
那時,姜山年輕,少年壯志不言愁,青年民警押解的一般是輕刑犯,重刑犯都由武警戰士押解。
組織萬人大會公宣在縣裡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機關幹部、企業工人、居民群眾、在校師生都要有代表參加,各鄉鎮還要設分會場,組織收聽宣判會盛況。事後,全縣的廣播電台需要反覆播放一段時間,那可是盛況空前。
姜山在縣城求學時就經歷過,正好是八三年嚴打,遊行的車隊鳴著警笛滿城穿行。大街小巷全是人,萬人空巷的狀況。娛樂活動少的年代里,這也是奔走相告的大事。
一般情況下,宣判結束后,主持的縣領導都會厲聲宣布:驗明正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一聲令下,警笛四起,所有車輛魚貫而出,分兩路各奔各自的地。輕刑犯回監所,等著去監獄執行刑期。死刑犯就直接被押赴刑場槍決了。
姜山後來到辦公室工作,因為參加會務工作,就是近距離觀察過死刑犯的不同表現。上級法院領導逐一宣判決,每宣判一個,押解的武警戰士就會把犯罪嫌疑人向前一推,壓低了他的頭,胸前掛著牌子,一般寫某某犯罪嫌疑人某某某。
當宣判完一個時,法警就會向前把牌子翻過來,早就寫好的某某犯某某某有期徒刑多少年。
如果是死刑犯,就直接寫死刑犯某某某,而且用紅色墨水打上醒目的叉,然後把死刑犯摁倒在地跪著,法警把一面長長古代令箭樣的民間稱作「亡命旗」的牌子插入死刑犯的後背繩子之中。上書「死刑犯某某某」,打著紅叉。死刑犯一般早就知道上刑場,吃過臨死前終生最後一頓肉包子,與獄警說上一晚上的話。
不知誰發明的死刑犯最後一頓飯是肉包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復返」,在監獄里吃到肉包子,一般就明白了,但是誰也不去說破。這可能是犯忌的。
吃完飯,法院的人就會進去宣判。然後,或哭或呆若木雞的,看守的民警就耐心地規勸,女犯就由女民警規勸,反正就是說些人生就那麼回事的話,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了話也會有的。
怎麼說的那人心裡想開了,也就是完事了。一般一宿難睡,然後照顧著穿上早就通知家庭人送來的新衣服,再捆綁上。
這時捆綁可有學問和講究了,說是捆綁,其實是紮緊褲腿處,防止拉尿下。身上的繩子看似松著,可是活扣,必要時一收就緊起來,怕到時走不動了,就是需要提起來押走。路上必須不出問題。
刑場的選擇也是保密的,但是一般選在城郊,方便警衛封閉,也方便車輛進出。那時縣城裡的人聽說開宣判會就最想去看的是刑場執行的那個場面。
越是血腥越有人湊熱鬧,人的這種頑劣性自古以來就有。就象看那些恐怖片電影一樣,明明知道看過之後會害怕,但都願意承受害怕之後的那種快感。
姜山有一次離執行現場較近,正處在下風頭。槍響之後,三名死刑犯整齊地朝前倒翻,血腥之氣瞬間撲過來,讓姜山好長時間沒逃出那股味道來。
之後的所有血案現場,姜山再沒有遇到那麼鮮明的腥風血雨味道。臭不可聞的現場有,但那次真的一齊傷著姜山的視覺味覺神經了。
姜山每有這類現場勘查過後,首先要做的就是喝茶,讓茶的香氣去除這些雜味,然後才能吃下飯去。當然最好的去處,還是徐小貴那兒,有沉香燃過,就連身上也沾染上那股久久不散的異香。
要不,每次出現場回來,姜山都是先回辦公室,能換過洗洗的就洗洗,再拿回家。一方面,姜山的老婆能夠嗅出異味,感到噁心。另一方面,姜山也不想把不好的氣味帶回家。他也相信這些場所的氣味對家人不利。他已經無可選擇了,他不想家人跟著受這種刺激。
姜山一直想不明白,社會上怎麼就有人見了這些雜亂的場所就喜歡上前湊這份熱鬧呢?經常有人因為為了看熱鬧,反而被傷及無辜。卻很少有人想到可能降臨到自己頭的飛來橫禍。
是禍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