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上品之為
憤青武侯軍士就是最後一名將要報告的,跪在地上。麵對著盛怒之下的王上,瞬間緊張起來,全身抖個不停,死死的掐著大腿,卻也於事無補,磕磕巴巴道:“稟王上,在下虎賁……軍士,今夜假……扮武侯守衛西市。”
王上不耐煩的催促道:“別廢話,說重點。”
這一句催促,讓憤青格外的緊張。有一口氣懸在嗓子眼,連正常的呼吸都不連貫,更說不出任何一句,嘴裏隻能出著啊啊的聲音,根本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王上擺擺手道:“你下去吧,換個人來報告。”
憤青知道,如果自己此刻真的下去了,將再無出頭之日。日後的生活,不僅沒了祖產和錢財,恐怕連日常的交流都很難正常。人在最危險或是最焦急的時刻,會展現意想不到的潛力。
憤青跪在地上沒有離開的意思,屋外守備的金龍衛進了禦書房,將要把憤青拖出去,憤青掙脫出金龍衛,流利報告道:“西市最新的消息,妨礙滅火的死士已全殲,但從死士身上發現令牌,特來報告。”
“拿上來。”
內侍總監從憤青的手中,接過憤青一直緊握的令牌,因為憤青握的過於緊了,令牌上滿是汗漬,內侍總監看清令牌,先是一愣,然後將令牌遞給王上。
在交接令牌時,憤青還在對著內侍總監擠眉弄眼,像是一個覺得表現不錯,尋求家長獎勵的小孩子。內侍總監卻狠狠的瞅了一眼憤青虎賁軍士。
“東宮?太子?”
王上把玩著令牌,眉頭緊皺,抿著嘴,顯得兩側法令紋格外的深。眼睛左右晃動,似乎在思考著某件事情。
“孽子!”
王上又一次,一掌重重的拍在書桌上。激動的站起身來,這可嚇壞了身邊的內侍總監,忙道:“王上息怒,龍體要緊啊。”
王上轉頭朝著內侍總監,好言溫聲道:“這就是你所言的,為了讓我休息,而攔下武侯要傳遞的信息?”
越是漫不經心的問,內侍總監額頭上的汗,越是止不住的流。
因為今夜發生的事情,已經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門外傳信的武侯,被內侍總監攔在門外,導致了重要的信息延誤。
內侍總監支支吾吾,道:“王上,不是您……”?“閉嘴。拉出去,斬了。”
“王上饒命啊,饒命啊。殺了奴才並不要緊,可日後沒了奴才的伺候,奴才擔心王上啊!”
王上正在火氣上,但聽到多年陪在自己身邊的內侍總監求饒,就算是再鐵的心腸,也會被融化。
喘著粗氣,保持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內侍總監說道:“今夜你犯了大錯,不殺你,難以服眾,就當是你為整個博安城,做的貢獻。別怕,你先行半步,在九泉等寡人,寡人稍後便到,陰間之道,奈何橋上。寡人陪你走。”
西市被毀大半,東市血海滔天。這些還不算,最重要的是,玄武大道上讀書人以死明誌,明日隻要城門一開,便會有源源不斷的消息,向外流傳,不止是安陽的讀書人,
整個大陸的讀書人都會筆伐安陽暴形。
甚至還會有別有用心的國家為了利益,趁機聯合起來一起攻打安陽,趁你病要你命這種事情,別國可很是喜歡,隻要能用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大的收益,相信沒有一國君主不會落井下石的。
內侍總監知道今夜不管怎樣,隻要王上下定了主意,自己難逃一死。盯著王上的眼睛,想要求找到一絲憐憫的神情,可內侍總監失望的沒有找到任何同情的意思。
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
所以內侍總監必須要死,可內侍總監不幹啊,從沒有享受過人倫之樂,一生都像一條狗一樣去伺候王上,沒有人格和尊嚴,到了如今,連好不容易攢的萬貫家財,還沒等到享受金錢帶來的快樂時,就被王上賜死,換了誰心裏都過不去。
內侍總監突然暴起撲了上來,咬向王上的耳朵,王上畢竟年邁,又不是修煉者,躲閃不及,眼看著就要被咬到,按著內侍總監的勁頭,不講王上的整隻耳朵咬下來,都不會鬆口。
就在危急之時,突然出現一隻手臂,抵擋在王上與內侍總管之間。已經失心瘋的內侍總管,也沒瞧見是誰,反正就是咬,哪管是誰。
一口咬在手臂上,留下血印。這隻手臂來自離兩人最近的憤青虎賁軍士。
電光火石之間,門外的金龍衛反應過來,衝到內侍總監身後,一腳將其踹倒,上去就是一頓痛毆,即便如此,內侍總管也不吭聲,隻緊緊的咬著不放口。
“你個死太監,無根之人,趕緊把嘴鬆開。”
憤青一臉痛苦,嘴裏不住的謾罵,根本沒有先前的獻媚的模樣,一腳踹著內侍總監的臉上,毫不留情。
內侍總管被越罵越氣,就越不鬆口,反正都是將死之人,又有何可怕。
身後金龍衛的力氣就是大,硬生生的把內侍總管拉了出來。不過此時內侍總管的嘴中叼著一塊新鮮的血肉。帽子掉在地上,黑白相間的發絲散落,再也沒了以往高高在上的感覺。
狀若瘋癲的一口將鮮肉吞下,大聲嘶吼道:“你也是個無根之人啊,你們都是無根之人,去他娘的安陽,去他娘的盛世,對,去他娘的。”
憤青捂著手臂吃痛,手臂上凹陷了一大塊,不住的向外留著血。但憤青腦子裏想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給自己包紮。而是用另外一隻手,一把抽出金龍衛的佩劍,一劍刺向內侍總監的心口,一劍斃命,幹淨利索。
憤青虎賁軍士跪倒在地,高呼道:“王上受驚,小的萬死。”
王上倒退半步,冷漠的看著這一切,想著平日裏細心伺候自己的兒時玩伴,今夜終將還是把多年來,真實的一麵曝光出來。
冷笑道:“這就是人心,這就是人性。人性薄弱,不可輕試啊。”
又低頭看著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憤青,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憤青如實道:“小的叫張二狗。”
王上不解問道:“怎麽起這麽難聽的名字?”
“家裏說賤名好養活。”
王上溫聲道:“以後你叫張盛世好不好?”
“謝王上賜名。”
剛得到新名字的張盛世,表現的受寵若驚,不停的咣咣磕著響頭。
“入金龍衛,殿前三品帶刀侍衛。”
王上的一句話改變了張盛世的餘生。金龍衛並不是一般人想進就能進的,必然是戰功赫赫之輩才能入選。
這還隻是尋常的金龍衛,而王上方才封賞張盛世的是帶刀侍衛,帶刀侍衛都是王上能夠信任的金龍衛才可,除了皇室宗親之外,都是跟著王上或是入金龍衛十幾年後,才能允許王宮內帶刀守衛。還享受安陽軍人最高的待遇。
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王上親自賜名,這可是真正祖上光榮的事情。在一個時辰前還滿嘴都是,對安陽國腐壞的謾罵,到現在大相徑庭。
一個人在什麽位置說什麽話,有些話在地位上升的同時就會被遺忘,有些行為也會在地位上升的同時,變得和周圍人一樣。
“都出去吧。”
禦書房的眾人道安後一一撤出,連帶著抬走了內侍總監的屍體。剛一出門就有身邊的金龍衛,拍著張盛世的胸脯道:“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受了這點小傷就能入金龍衛。還能得王上賜名,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打趣之中穿插著的是赤裸裸的羨慕。
可張盛世心裏卻有了一絲絲擔憂,陰沉的眯著眼睛,不苟言笑。
因為方才在禦書房外與內侍總監的對話,都被一個武侯看見了,還有帶著自己進來的小太監。除了內侍總監之外,還有兩個人必須要死,隻有知情人都死了,才能確保每人會出賣自己。
可能心性也會隨著地位的提升,而變得越來越殘酷無情。
禦書房內,王上趕緊提筆,在一張金黃綢緞上簡短截說的,寫下一堆文字。在剛好寫完的同時,禦書房外,蘇大總管帶著小楊子匆匆的趕到禦書房。
蘇大總管在外敲門,王上自然知道這個時候,隻有蘇大總管敢進來。直接道:“進。”
蘇大總管沒有半分耽擱,推門便入,身後跟著的小楊子也側身而入禦書房。
“王上,沒事吧?聽聞今夜受了驚擾,這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人。呸,連人都算不上的狗奴才。”
蘇大總管氣呼呼的罵著,很是解氣。
王上帶有點點落寞道:“無事,隻是可惜了一個親近的老友。”其實王上也是理解內侍總監的處境,誰又願意死呢?在沒服用九轉大還丹之前,自己也不是都不敢睡覺,生怕閉上的眼睛再也睜不開。怕還有這麽多的心事,卻沒人能再聽。怕還有那麽多的願望,卻沒人能達成。
蘇大總管推門而入的片刻,西市的火光透著門縫照了進來,王上有些擔憂道:“今夜,外麵還好麽?”王上最信任的人一直以來隻有蘇大總管,所以蘇大總管說的話一定不會有偏差。
“危矣,鬧的動靜太大了。沒人能收的住了,年輕人氣太盛,不像當年阿郎循序漸進,還懂得不能動不該動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