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以人為棋 以城為局
博安城內每一夜的發展,就像是一局互相博弈的棋局,用手中所有的資源,去對換對方的資源。
到了最後,哪一位下棋者手中剩下更多,更有力的資源,便是這場戰役的勝利者。也是能夠接過傳國玉璽,登上大統的下一任王上。
而這些下棋者,不外乎是在這場戰役之中,賭上所有身家性命,去換取真正頂端的權利。
在明處的兩位執棋者,分別是魏王和太子二位,但在暗處,還有不少勢力對著那個位置窺探已久。這其中自然就有呂浮生支持的賢王,還可能有數方呂浮生都還不知道的勢力,等待著各方手中的底牌消磨殆盡,以坐收漁翁之利。
第二夜的第一場反暴,不在任何人的計劃中,完全出乎各方下棋人的意料。
但也正是這場鮮血的爆發,被有心之人作為將計就計的引線,開始了真正策劃已久的計劃。
西市坊門處,駐守著成隊的武侯。在閉市值錢,還有武侯挨家商戶盤查可疑之人,隻留下必要守護店鋪的夥計,或是老板。也都一一登記在冊,若是某家商鋪在西市內部出了問題,一查便知根源何處,實行連坐製,誅九族。
並且在西市之中,還有不少虎賁軍軍士偽裝的武侯,在街上巡查,防止突然出現的暴徒鬧事,以便及時製止。
除卻王宮由金龍衛守護之外。
玄武大道,東西兩市,坊門街口,暗道水渠。都布滿了身著武侯服的官人,博安城今夜的安全都交到了這群人的手中。
為了今夜,王上親自下令召回大量老兵,曾經的武侯歸營。武侯在夜間值班的。一般分為數批人輪換。在今夜,所有的武侯都在同一時間,安排分布在博安城的各個角落。
今夜所有持棋者都會投入大量的資源,在最開始搶占先機。若是形式發展偏向於某一方,明日在百姓中的輿論也會向哪一方傾斜。也會給王上留下一個好印象。
三更天,人最疲憊的時刻,連抗議的敲擊聲都漸漸弱了下來,武侯們也因困倦和無事,放鬆了警惕。沒再像剛開始宵禁時那樣認真。
在西市不起眼的外側,有幾個鬼鬼祟祟的年輕書生避開巡邏的武侯,在坊牆外側,尋摸著一處晨時做好標記的地方。
隔著坊牆,大聲的學著貓叫:“喵,喵喵,喵,喵喵喵。”
聲音長短不一,陰陽頓挫,涵帶著某些想要傳達的信息傳入坊牆內。
不多時,就能聽到從坊牆內傳出的狗吠聲與之相呼應
“汪,汪汪,汪,汪汪汪。”
這其中的意思大概隻有坊牆內外的人才能明白。
“這今夜的貓狗也湊上熱鬧了。”
“還真是,還沒到冬天,就開始叫上了春。幸虧咱們不和聖羅國一樣,有一座名喚“春城”的城市。不然那可就是一座叫春的城了。”
兩個尋街武侯的低俗對話,惹得其他同袍一陣大笑。根本沒有想到,大禍即將臨頭。
西市內的一家胡商店鋪內有異響發出,引起了坊內尋街武侯的注意,一隊武侯舉著鐵棒小心翼翼靠近這間奇怪的店鋪。
輕輕的推開紙糊的木門,咯吱聲響清楚入耳,屋內黑壓壓的,伸手不見五指,有武侯一邊
揮著手臂,示意後麵的武侯遞過來火把,一邊朝著裏麵呼喊道:“有人麽?看店的夥計呢?”
“嘀嗒,嘀嗒。”
有水滴落的聲響從後院傳出,在呼吸聲都聽的清的深夜裏,水滴聲響顯得格外的清楚。幾個武侯順著聲音的來源,探步朝著後院走去。
聰明的是留下了,幾個武侯在店鋪外麵,借著今晚的月光,翻找著登記冊子。想要查找這間鋪子到底是做何營生,東家又是何人。
舉著火把探查的武侯穿過鋪子,來到了與後院隻一門之隔的後門,後門被人用重物封擋住,摸起來似是一個個用來裝水的桶子羅列上的。
武侯端著火把慢慢靠前,想要確認裏麵是什麽東西之後,在想著如何搬開,就在火把漸漸靠近的過程中,門外檢查著登記冊子的武侯翻到了某一頁,看看登記冊,再看看店鋪,又重新看看冊子,想要確認自己沒有眼花看錯。
再環顧四周,確認店鋪的位置也沒錯,這才肯定下來,馬上向自己的上級,大概什長左右官職的武侯報告道:“裏麵不對,店鋪裏的東西與登記不符,定然有差錯了。生了變數,恐怕店鋪內有危險。”
什長武侯也反映過,朝著店鋪內,大喊道:“快出來,這件鋪子有問題。”
裏麵舉著火把的武侯也及時收手,想要撤出店鋪。可身後卻有下屬武侯,擋住了他的身位。突然暴起,兩手握住武侯還舉著火把的右手,向後倒去。撞在一個個壘起的桶子上。
火把接觸木桶的瞬間,店鋪內的武侯就知道,方才嘀嗒的聲響從何而來。正是這木桶上澆灌的油,滴落在地磚上發出的響動,火焰接觸油麵,泛起藍光,迅速席卷整麵被壘成一道牆高的木桶。
木桶內裝存的是一塊塊製作好的易炸物,從這些易炸物中能夠看的出來,製作的工匠絕對是一位精細的人,每一塊易炸物都是方方正正,規規矩矩,整整齊齊。一分一毫的差值都沒有。
離得稍遠的武侯已經知道逃不出去了,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一件事情,轉過身去,朝著店鋪外嘶聲裂肺的大喊道:“武侯內有暗樁,有暗……”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整個人便沒了,化成一道火焰中的灰燼。
“轟隆。”
一聲巨響,整間店鋪充斥了火焰,比昨夜的粥鋪更甚,毀滅性更大。頃刻之間,整個已是西市一有四分之一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火海之中。
這批容器的來源唯一能夠解釋的是,賊人在白天,趁著店鋪老板們加固大門的雜亂時,躲避過因昨夜的暴亂,以及準備今夜防衛,導致人員大量消減的尋街武侯。
秘密之中將一桶桶裝滿易炸物的容器,運送到了這間店鋪。
站得稍遠,卻也遭殃的武侯,看店夥計也是殃及池魚。被火焰覆蓋了整個身子,燃燒成一個火人。想急著找水,卻連眼睛都已經睜不開,隻能漫無目的的在街上狂跑,慘叫,悲泣。
整個西市已經亂成了一團,昨夜還隻是搶空金錢,貨物。就算毀壞,也隻是小規模的,能夠在幾日之內修理完整的小破壞。而今夜的行為已經上升到,想要毀滅整個西市,將博安城為之根本的商路徹底截斷。
又有數十死士,從西市的另一側
方向的某間店鋪內,如同螞蟻一樣,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手持利刃衝到街頭。也不管是武侯,還是平民夥計,見人便殺,殺人手法很是專業,一刀刺喉,絕對不需要補上第二刀。
武侯手中的鐵棒哪裏敵得過刀劍,不消片刻,街頭上已經倒下了數十個武侯,沒得辦法的武侯隻能尋求救援,分出三人分別朝著三個方向馬不停蹄趕去。
第一個方向是魏王府,今夜守衛的主理人看似是新上任的鍾風,可卻不然,軍方體係中有不少根深蒂固,根枝交錯的利益關係。武侯,虎賁軍之中,近乎所有將官級別的,都與魏王有關。就算林廣被撤下,也改變不了,向魏王報告。此實屬慣例。
第二人向著玄武大道的方向去了,目標是王宮,今夜的事誰都沒有決策權,隻有王上才能下達真正有實權的命令,向王上請示,為本之道。
最後一人才是向著東市的方向狂奔,守衛在東市的是剛剛上任的鍾風。初來乍到,連修為都沒有就能當的上將官,還是虎賁軍之中的第一把手。今夜最重要的守備地址就是東市,隻要東市沒事,博安城尚還算沒丟了麵子。
向鍾風報告,隻是推卸責任而已,真正出了事情,有上級抗雷便是。虎賁軍們真正最指望的,還是魏王手下的救援。
虎賁軍不服,本就是無可厚非,就連呂浮生都被使了下馬威,更何況是真正軟柿子的鍾風,不服眾,將之禍患矣。
今晨鍾風還在衛所營中,和軍士啃著昨日剩下的涼饅頭,被貶為士兵的惆悵還沒過去,就有內官傳旨讓自己領虎賁軍將軍一職,天降大喜,差點步了範進中舉的後塵。
利高者疑,所有人都會將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指向太子。可此時還在東宮,和老道安心下棋的太子,對此事卻是一無所知。
“輸了,不下了。時間也差不多到了。該把咱們準備的驚喜,端上台麵讓老六嚐嚐了。”
太子把一顆想要拿出來黑子,又放回了棋簍中。看著麵前的棋盤,黑子已再無翻盤的勝算,認輸不丟人,不敢認輸才丟人。
老道眯著的眼睛略微睜開。望著月朗星稀的夜空,掐指一算,神神叨叨道:“吉時,可成事。”
突然天邊,有一顆流星劃過。
老道皺褶眉頭,手指掐擊的速度不住提升。算了半天,疑惑道:“奇怪,今夜本該是太子大吉之相。可這天生異變,今夜的走向,老道我也看不明白了。”
“吉人自有天相,不用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亂了心思,隻管做便是,成事在人。”
太子對於今夜的準備充滿了信心,迫不及待的想讓魏王喝上一壺。
而老道在太子明顯有些不悅的語氣下,隻能硬著頭皮吩咐下去,開始將太子今夜的準備,呈現在博安城這座巨大的棋盤上。能用整座城當作棋盤,所有百姓當作棋子的,也隻有王侯家的人才能做到。
老道心中不免暗暗說道:成事在人,可是敗事在天。如此武斷,將來成了王上,做起事來還不得上天啊。
可老道不是楚昊,這類太子不願聽的話,打死老道,老道也不會說的。費力不討好的忠言,逆在太子的耳中,按著太子的性子,換回來的絕對不會是升官發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