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漫長一夜(七)
“呼哧,呼哧。”
“歲數大了,身體都不聽用了。”老兵喘著粗氣與身邊背著武侯的呂浮生小聲道:“小子,等一下我會給你們殿後,你要帶著他們盡管向後麵衝就是,不要婆婆媽媽的管我,尤其拉住王小二那個臭小子。那家夥太幼稚了,他都這麽大了還相信世間還有真正的好人。”
“他覺得你是個好人,我大抵是拉不住他的,所以不要說喪氣話,你不需要殿後的。”呂浮生反駁道。
老兵撇撇嘴道:“別讓我看低你了,你和我一樣都是聰明的壞人,也就不用多說沒必要的謊話了,我看的出你有心事,你藏了很大的秘密,有心事的人都不舍得死,如今啊,不舍得死也成了優點。”
呂浮生確實有很大的秘密,最簡單的就是他身上的百寶囊中有上千件靈器可以幫助眼前這十幾個軍士掏出鬧事者的包圍,但他此刻不能這樣做,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不喜多管閑事,無利不伸手的原因,眼前這群人已經有足夠的理由驅使呂浮生出手。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周遭混雜在這些鬧事者中不知道有多少暗樁是敵國的修煉者,作為敵國的眼睛如果具體掌握了自己的動向,會給自己未來的深遠計劃帶來巨大的不便。
行走世間的呂浮生不單單隻是呂浮生個人的身份,而是代表著身後的整個陌上小店,就如同此刻王宮裏安然入睡的狡詐王上,在白天寧可用巨大的代價隻為換一句保安陽盛世,不是看重現在的呂浮生,哪怕呂浮生提出隻是以自己的名義接受委托。
精明的王上看重的是未來,陌上小店的話事人不可能永遠隻有禦靈境的修為。未來的呂浮生在陌上小店掌櫃黃超的教導下必然會成為高階修煉者。
彼時安陽國必定會有一位高階修煉者坐鎮,一旦成為高階修煉者活個千八百年不成問題,隻要下一任安陽王上不過分胡鬧,依著安陽的祖製行事,給予呂浮生成長的時間,安陽盛世尚可延續千年。
是個人就想成為修煉者,可真正成為修煉者的畢竟隻有少數,能修煉成為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少之又少,老天從來不會公平的對待每一個人,但有時候卻也會很公平的對待一部分人。
修煉一途隻有天生靈脈的人才能進行修煉,隻要幾天研習修煉界最淺顯的靈訣,便能正式邁入修煉一途,對於具有天賦的人來說修煉就是這麽簡單,而沒有靈脈的人就算研習一生,也注定一輩子都沒辦法能夠修煉。
老天對於安陽很公平,給了安陽開國王上最強的修煉天賦,但沒給予其任何一個子嗣靈脈,換得卻是安陽千年盛世,換得是安陽百姓安居樂業。
呂浮生不願再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這是第一次感受到無力感的存在。
周圍的鬧事者如同鬼怪妖魔圍繞著十幾人組成的方陣,手中從石子換成火把,再從火把已經換成現在的鐵棒,武器的一點點升級帶來的是這些鬧事者囂張氣焰的提升。
人都是有欺弱心理的,在軍方一步步的退讓之下,縱容下的鬧事者膽子也越來越大,現在手中的鐵棒已經可以致死,隻要再進一步換成百姓能夠使用的菜刀,這群鬧事者的性質就徹底變了
味,軍方就可以將這群人定義為造反者,那時候進行真正明刀明槍的鎮壓也就無可厚非了。
這就是魏王聽到呂浮生八字建議時想到“等”的意義。
救援小隊挪動向大部隊隔離出來的安全區域越來越近。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隨著距離的減少,巨盾陣後的眾人步率越來越慢,舉起的盾牌越來越低。
隻剩下最後三百步,呂浮生將身後有些掉落的武侯往上抬了抬,衝著已經疲勞不堪的眾人激勵道:“兄弟們,快了,加把勁,我們說好了明天叫那個校尉請咱們吃大餐呢。”
兩百步……
老兵釀釀蹌蹌,眼看著就要跌倒,就算咬牙堅持能夠在短時間內突破人體極限,卻也是有最大限度的,無意識的奔跑,大腦的空白。左腳絆右腳,堅持不住的老兵直直的向前倒了下去。
眼疾手快的呂浮生一手將快要跌倒的老兵攙扶了起來,將自己的手臂插在老兵的胳膊夾縫處,硬生生的將老兵沉重的身體挺了起來。巨盾陣停頓了片刻,一人的失誤或體力不支就會影響到其他人的行進。
“我不行了,放開我吧。”老兵無力的望著呂浮生滿是汗滴的臉堅決的道:“我會拖累你們的,快點滾吧,不然誰都走不了。”
“就差幾步了,你可以選擇生的。”呂浮生很難想象為什麽總有人在明明可以在生死之間做出最簡單的選擇,可卻都偏偏放棄了選擇。
“隻是丟下我一個人,救了你們所有人,值了。”老兵真的下定了決心,就算看見了眼前呂浮生背後武侯的淒慘模樣,他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丟下你,落在那些鬧事者手中,又和死有什麽區別呢。”王小二總是在最不該揭開的時刻說著最紮心的話。
老兵依舊盯著呂浮生的眼睛漏出釋然的笑,道:“如果真是那樣,救的就不是你們這幾個孫子了,救的人可就多了。”
“不行,就算背,我也能把你背回去。”呂浮生回望著老兵,堅定不移的道。
扔下沉重盾牌的老兵似乎已經沒了繼續爭論下去的耐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的選擇,解下自己身上的輕甲,摘下頭上的頭盔提起別在腰邊的木棍背對著這群戰友留下一句話:“小子,別讓我看不起你。顧全大局,別讓我死的那麽輕。”
老兵推開了攔在前麵的兩個戰友衝了出去,木棒左右橫甩擊倒了幾個圍堵的鬧事者大喊道:“別他媽像個娘們站在那裏,快走。”
雖然老兵似是對著全部人說的這句話,可呂浮生知道那是對自己說的,本想要暴露身份擊退那群鬧事者救出老兵的那股子衝動被老兵的一句顧全大局壓了下去。左右為難的沉默了。
堆守在一百五十步遠的巨盾手自然聽的見不遠處老兵的大喊,有幾個剛從戰場上下來換防到虎賁軍的年輕軍士的眼睛裏明顯能夠看出滾動的淚水在打轉,與救援小隊這群人結識的幾個衝動小夥子剛準備站起身來衝過去,就被身邊的伍長老兵按在了地下。
青年兵臉觸在地上,大喊道:“放開我,讓我去弄死那群鬧事的傻子,他媽的我們保
家衛國換來的就是這樣的對待?”
伍長老兵費力的按住,在其耳邊道:“我們是兵,兵就得聽令。”
青年兵含著熱淚轉眼看向這群軍士的領頭將,領頭將轉過頭去躲避他們炙熱的眼神,他不敢看,他害怕,他的良心被這群小夥子的眼神刺的太痛了,自己拍去向魏王訴說此中形式,要求增援,要求更多武力權限的士兵還沒有回來,是兵就得聽令的這句話對於領頭將來說同樣適用,領頭將也是兵。
在這博安城裏能夠下令的隻有兩個人:王上和魏王,王上做壁上觀,而魏王在等,而這群替他們賣命的軍士沒人為他們真正的考慮過。
王小二抽出自己腰邊的木棍掄圓了就要衝出去,呂浮生一把拉住了衝動的王小二道:“認清現實,顧全大局,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就像他說的,別讓他看不起你,趕緊撤,不然他為咱們爭取到的最後時間也被你浪費掉了,他的犧牲就沒了意義。就算你把他救回來,你知道還要犧牲多少人麽?憑什麽你要讓大家為你的衝動而付出代價。”
“我不管,我要去救他。”王小二瘋了似的追著老兵的步伐衝了出去。
呂浮生搖了搖頭,其實他可以牢牢抓住王小二的,但是他沒有這麽做,以前總是在心底暗暗嫌棄小陳安和楚文萱的多管閑事,愛心泛濫。怎麽今天的自己也著了道,可能是跟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才會讓他心中的陰暗冷酷的一麵也變的陽光融化開來。
緊接著王小二衝出的步伐,呂浮生從百寶囊中掏出一捆繩子,連接綁住了自己和身上的武侯,取下木棍衝了出去助陣,那些不遠處的巨盾手沒有得到命令不能上前幫忙,隻能緊緊的握住手中的巨盾,在遠處大聲呼喊著助陣。
“虎賁,安陽,同在。”
“虎賁,安陽,同在。”
遠處的老兵見著這些衝過來的戰友,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咬著舌頭,此刻隻有疼痛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才能熄滅重新燃起來的求生欲,臉上被火把上的濃煙熏黑的老兵被這群可愛的戰友感動到了。
周圍的鬧事者見著回過身的老兵,幾個鐵棒揮在老兵的身上。
被鐵棒的重擊砸的跪在地上的老兵從懷中掏出自己救援任務前私藏的小刀,淡然一笑的歎氣道:“這些沒用的家夥啊。真是的。”
手中短短的小刀看起來沒什麽殺傷力,插在身體上重要脆弱部位也是能夠立刻要了人命的,老兵反拿小刀的姿勢就代表著這把刀並不是要插在這群鬧事者的身上,而是要插在自己的身上。
被鬧事者隔開的王小二在遠處不斷的大喊道:“不要,我們來救你了,不要。”
鬧事者實在是太多了,王小二僅僅憑著一根木棍來不及衝到老兵身邊阻止他自刎的行為。
隻一個彈指,多年戰場經驗的老兵深知身體上的那個部位是最脆弱的,將手中的小刀狠狠的插在自己的心窩,心髒不再跳動,鮮血不斷流出,老兵在幾個彈指的時間就沒了氣息,沒有掙紮的發出嘶啞叫聲,他是帶著笑死去的,臨死前還是在幻想著自己的死能夠給博安重新帶來安全,重新帶來盛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