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得兮失兮
順衍帝在位日久,深諳帝王之道,也深諳臣子為官之道。
這些年來,他日漸衰老,加之身體也越發不好,對於國事難免懈怠,可帝王的謀略他還是有的。
等他細數一圈下來,他發現,枉他大漓國人才濟濟,居然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調查這件事的官員來。
順衍帝心生哀涼,想著皇子之中倒是有堪用的。可是,長空貴為太子,卻與李有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自然不能用。長清是個庸才,雖然夠狠,卻不夠聰明,自然也不能用。剩下兩個皇子,長安修道,對官場上的事情自然不屑一顧,惟有一個長風諸般合適。
但是,私心裡,順衍帝是不願意把長風拉進這政治漩渦里來的。在他這個老父親的偏心眼裡,他只希望長風能永遠做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閑散王爺。沒有野心,便沒有危險,一輩子快樂安康。
對於這些年長風在靈州的所作所為,順衍帝哪有不清楚的?他之所以遲遲不召長風回京嚴加管教,一則愧疚,二則樂見其成。
可是現在,順衍帝卻不得不讓長風參與政局了。
在這順衍帝看來,這於長風實算不得幸事。
順衍帝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在太子司馬長空的謀算之中。若他不入豰,長空豈不白算一場。
皇家無父子兄弟,只有君臣。生在皇家,只得認命。
對於長空來說,長清與長安都不足為慮,唯有一個長風是未知數。但是這些年,他監視著長風的一舉一動,發現長風雖然放蕩不羈,行事出格,卻沒有什麼致命的把柄與缺點。
一個優秀的,只會露出一點兒小破綻,卻沒有更大的缺陷的皇子,長空不得不防。
他的太子之位是從別的兄弟手裡搶來的,保不齊別的兄弟就會從他的手裡把這個位子奪過去。
長風,他必須把他攥在手裡。
讓長風對付嚴崇,就是長空拉長風下水的第一步。
登頂的路上,步步喋血,步步謀算。哪一個帝王不是踩著別人的屍體走上龍椅的?長空心冷,心狠,他從不認為自己這樣做有什麼錯。
而長風,是不是就對這一切無知無覺呢?
未必。
可即使這是長空設下的套,現在他也只能往裡鑽,而且鑽得心甘情願。
長空固然想要他在調查嚴崇時犯錯,抓他把柄,讓他樹敵。可他司馬長風又豈是無能之輩,焉知他不能藉此培植自己的勢力,布下大網。
福兮?禍兮?得兮?失兮?
現在言之尚早。
*
長風領了皇帝讓他徹查李有道的旨意回信王府,手裡還提著一把御賜的尚方寶劍。
到了府中的後花園,他拔了劍揮動幾下,又了無趣味的扔給侍立一旁的樊大。
「這尚方寶劍也就名頭唬人,一點都不好使,還不如坊間買的青鋒劍好用呢?」他說這樣的話素來是信口就來,沒有忌諱的,那個樣子,弔兒郎當的讓人想扁他。
長風這話實為誇張,再怎麼樣,那可也是御賜的尚方寶劍啊?皇帝出品,能差到哪裡去?
可德叔和樊大都不敢反駁。
要知道在他們眼裡長風才是主子,皇帝雖說是天下最大的主,可也管不著他們,他們自然是向著長風的。長風指東,他們絕不往西。長風說白,他們絕對不說黑。長風說這把尚方寶劍是把破劍,他們就違心地默認這是一把破劍就成。
當然,他們心裡也都清楚,這絕不是一把破劍,不但不是破劍,還是代表著最高權利的一把利刃。可這真話,他們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真話不能說出口,假話也是不敢隨便說的。這可是皇帝御賜的,他們這些小嘍啰聽著長風吐槽就好,哪敢附和啊?
於是,樊大便也只能戰戰兢兢地捧著這把象徵著天下最高權利的寶劍,俯首帖耳地看自己的腳尖。
德叔不用捧劍,壓力沒有樊大大,可也眼觀鼻,鼻觀心,老神在在的當自己是啞巴。
長風看著一聲不吭的兩個忠心屬下,嗤笑一聲。
「看把你們嚇得,這話,本王當著父皇的面也敢說,你們這兩個鼠輩,倒不敢聽了?」
「呵呵」兩個「鼠輩」,只訕訕一笑,心裡都在腹誹:「您倒是真敢說,那是因為陛下寵您,愛您呀。我們這些人哪有您的好命啊?我們說一句可就是對皇帝的大不敬,那是殺無赦的大罪,腦袋和脖子要搬家的呀!」
長風看著兩個人這副樣子,越發沒勁了。
「收拾收拾,跟爺下江南去。」
長風丟下這句話,就往書房去了。
徒留司馬德和樊大面面相覷,信王殿下這是唱得哪出啊?怎麼忽然就要下江南去?
長風沒說自己是領了聖旨下江南去辦差,司馬德便以為自己的主子爺是因為回上京覺得膩味了,想要出去玩玩,便大張旗鼓的張羅起來。
長風一應用具都很講究且精細,外面的東西用著肯定不合他的意,司馬德七挑八揀之後,居然裝了滿滿當當的四大車。
一個時辰后,長風便來檢查德叔收拾的成果。
「你當爺是下江南享樂的呢?」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院外的四輛大馬車,眉眼輕揚,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外人看著只覺得這個男人實在好看得緊,司馬德自小看著他長大,自然知道他的心情其實並不好。心中一動,便知道這次下江南是怎麼回事了。
可是知道又怎麼樣呢?還是不能輕車簡從。素來做戲都是要做全套的。
「要不屬下叫他們減一車?」司馬德有些為難地道。
長風擺手。
「算了,算了,就這樣吧,懶得折騰。記得多帶些人,江南富庶,好玩的東西多,回得時候指不定能多出幾車來?」
「是。」司馬德恭聲應道。
不一刻,人馬便點齊了。信王府的辦事效率一向是高的。
五輛大馬車,首當其衝的一輛,豪華的全京城難找出第二輛來,車旁一左一右騎馬跟著兩個人。赫然是信王府的侍衛統領樊大和總管司馬德。
駕車的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垂著頭,耷拉著眼睛,抱著根鞭子像是睡著了。可奇的是,那馬像是有人性似的愣是不往邊上走,只不急不徐的走在道中間。
人們只看這豪華的車隊一眼,便知道這是皇帝陛下的七皇子信王殿下的車隊。
滿京城裡能夠奢華成這樣的,也只有一個信王殿下了。別人即便想奢華,有能力這樣奢華,卻也沒有這個膽子。
京城的人們雖然見過很多大世面,但還是忍不住對傳聞中的七皇子充滿好奇,都伸頸顧盼著張望,想要一睹七皇子的風采。
無奈那車駕帘子遮得嚴實,只從裡面隱約傳出女子們嬌俏的笑聲,哪裡能見著七皇子半個影子?
據說信王府沒有王妃,卻姬妾成群,美女如雲。信王殿下日日笙歌,夜夜宿在美人堆里,從今天這架勢看來竟是真的了。
人們以目示意,雖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妄言皇族秘辛,可那目光里的含義卻不言而喻。
以前那個文採風流,頗負盛名的七皇子,怕是真成了一個紈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