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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走水了

  癲狂的奔跑也沒能減輕馬兒的痛苦,反而越跑越快,顛簸的也更劇烈了,每一下顛簸幾乎都把伏荏苒拋至半空然後重重落下,再拋至半空,如此反複。


  伏荏苒此時已是頭暈腦脹,胸骨悶疼。


  即使被風刺的眼淚直流伏荏苒也努力睜大眼,看著周圍一瞬即逝的景致,仰頭朝前方望了一眼,瞳孔瞬間放大。


  平整幹淨的路麵突然出現了荊棘,鋪滿了整條路。


  伏荏苒一下子直起些身子,望著那豎著一根根尖刺的荊棘,感覺身體一麻。


  “真要弄死我!”


  馬兒要踩在荊棘上肯定會受傷倒下,到時她從馬背上摔下來,就算不被摔死也要被荊棘給紮死。


  死的這麽不漂亮,她可不願意。


  伏荏苒直起身子想要勒停馬兒,但馬兒跑的興奮,根本不聽命令,也失去了理智。


  她仰頭望了望上方遮天蔽日的樹冠,心中打定了主意,在馬兒即將踩上荊棘前,使勁全身力氣一個縱身,伸長手臂去抓頭頂的一根粗枝。


  她算好了馬兒的速度和躍起時的慣性距離,在距離粗枝還有些許距離時便起跳,然後隨著馬兒前奔的慣性往前一撲,堪堪勾住粗枝。


  劇烈的動作使得她一陣發暈,雙臂不停戰栗,像一個秋千,伴著小風掛在枝上一晃一晃,親眼看著馬兒奔進荊棘被紮了個血肉淋漓。


  伏荏苒心中暗探好險,這要晚跳一步就直接跳進荊棘裏了。


  她瞄了眼與地麵的距離,深吐口氣準備落地,正在這時,咻地一聲,一個細微卻清晰的聲音破空而來。


  伏荏苒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出自本能地鬆開了勾住粗枝的手,落在地上,摔了個屁股墩。


  而在頭頂上方,一支利箭深深紮入了樹幹中,尾部箭羽劇烈振動著,入木三分。


  “還有。”


  伏荏苒痛苦的抱怨,貓著身子就躲到一棵大樹後,眩暈感越來越強烈了。


  一點喘息的時間都不給,真夠狠的。


  “我可是聽了你的什麽都別做才吃了下料的餺飥,你可別讓我冤死在這裏。”


  藏於暗處之人見一箭不中,緊跟著又是第二箭、第三箭,箭聲如雨,接連不休。


  這是藏了多少人,就為了對付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太後還真看得起她。


  利箭從四麵八方射來,伏荏苒隻能躲在樹後藏著,根本不敢露頭,連人藏在哪兒都不知道。


  她清楚聽到有腳步聲朝她的方向靠近,速度很快,直奔著她這棵樹而來。


  伏荏苒想跑,但她已經徹底沒了力氣,視線在模糊,理智也在抽離身體,更何況還有那無休止的箭雨阻攔著她,逼得她隻能乖乖呆在那顆樹後等著被抓。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那麽重,像是一個龐然大物,輕輕一腳便能把她踩死。


  它踩在泥土上、踩在枯枝上、踩在草叢上,也踩在伏荏苒的心上,帶動著伏荏苒的呼吸起起伏伏。


  然而,一陣詭異的鈴鐺聲突然摻雜了進來,而後便是一片黃色煙霧彌漫開來。


  伏荏苒捂著口鼻用力咳嗽,聽著外麵的打鬥聲,身體一歪徹底失去了知覺。


  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墊在了身下。


  ……


  高高的看台上彩旗獵獵,被風刮得呼呼作響,看台上的眾人卻個個屏息凝氣,駭人的殺氣從最上首的坐席上鋪麵開來。


  皇上重掌一拍,赫然起身,直指著跪在前方的侍衛咬牙道,“你再說一遍,縣主怎麽了?”


  在場眾人被皇上的怒氣驚得含胸斂頜,稟報的侍衛更是額汗津津,下意識咽了下口水,努力控製聲音不發抖。


  “縣主的馬突然受驚飛竄,不知所蹤。”


  最後四個字艱難地從齒間吐出,侍衛一下子匍匐在地,額頭觸地,似乎已經能聽到黑白無常拖拉鎖鏈的聲音。


  “馬怎麽會受驚,是誰負責的馬!”


  中常侍從皇上身側走出兩步,點了兩個圍場負責人上前回話,負責人立馬交代圍場的馬匹都是馮太仆統一管理。


  中常侍當即命人將馮太仆叫來,韓太妃捏緊雙手激動地走出坐席,平常清冷寡言的人此時滿麵驚惶,聲音都不自覺變得尖銳,帶著顫音。


  “陛下,請您快快派人尋找縣主,圍場裏有猛獸出沒,縣主一個弱女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是啊皇兄,問責之事不急,縣主的安危更重要。”


  燕王看著自己的母親這般憂心失控,心有不忍,又莫名升起一絲羨慕。


  皇上聞言眉心一蹙,立馬讓貼身跟隨的禁軍統領親自帶人去尋找縣主,一定要把縣主平安找回來。


  等待的過程既煎熬又揪心,皇上不停地在四周走動著,時時關注著獵場入口的方向。


  皇上焦慮,陪同的官員、女眷們自然也是惶惶不安,唯有太後老神在在的坐在席位上,絲毫不為所動。


  皇上來來回回踱步,在太後跟前晃來晃去,太後抬眼瞥了他一眼,嘴角扯了一下。


  “陛下無需太過憂心,縣主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皇上焦慮的步子一下停住,看向太後的目光深沉複雜,帶著明顯的探究。


  縣主突然出事,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在搞鬼?


  那日及笈禮上的悲劇,顯然也是有人在搞鬼,目標就是伏荏苒,結果被孫四小姐陰差陽錯著了道。


  這個背後搞鬼之人會是太後嗎?


  這個問題幾乎是肯定的答案,但沒有萬全的把握他什麽也不能做。


  太後對他滿帶懷疑的目光不以為然,悠然自得地飲著茶,這番勝利得逞者的姿態一下子激怒了韓太妃。


  韓太妃似是壓抑了太多情緒,像一股颶風倏地跑到太後麵前,一下子爆發,燕王想要拉住她卻沒拉到。


  “少在那假惺惺,縣主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定不會善罷甘休。”


  看台驟然陷入詭異的寂靜,所有人都呆愣了。


  燕王先是瞳孔睜大,而後痛苦地閉上眼。


  這個怒斥太後的人……是韓太妃?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韓太妃永遠一副淡看潮起潮落的冷淡模樣,今日卻接連失態,而且還喪心病狂的當眾斥責太後。


  韓太妃這是瘋了嗎?

  宮中雖傳出過傳聞,韓太妃待雲桑縣主不錯,應縣主的邀請出席臘八宴,來了圍場也是一直和縣主住在一起。


  但相比之下,太後對韓太妃及燕王的恩情更是深厚。


  若非太後,韓太妃和燕王早被趕出了暮城,哪兒還有如今的尊榮。


  現在韓太妃卻為了縣主與太後翻臉?

  莫說那些宮外人,便是皇上都驚地愣住了。


  他不曾想到韓太妃對雲桑好到不惜得罪太後的地步。


  韓太妃臉色有些漲紅,多年的後宮生活養成了她將所有情緒藏於臉後的淡定從容,心中即便恨惱,麵上卻不顯,但銳利的眸光還是透露了隱忍的怒氣。


  韓太妃嘴上毫無遮攔,眾目睽睽下沉聲指控,“那麽多人進圍場,偏偏隻有縣主驚了馬,要說不是你使了肮髒手段誰信?昨天及笈禮上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誰人不知你想殺縣主,自縣主來到暮城,幾次刺殺都是你所為,你能瞞過所有人卻別以為瞞得過我。”


  說著韓太妃上前兩步走到太後的案幾邊,兩人相隔著案幾四目相對,殺氣四伏。


  “縣主最好沒事,若有些微差池,我絕不會放過你!”


  最後這局威脅猶如滴落油鍋的水,一下炸開了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竊竊私語。


  韓太妃真的瘋了。


  太後也沒想到韓太妃會在這個當口,當眾給她難堪。


  看來是對她太好了!


  太後陰雲密布的臉上氤氳著殺氣,一拍案幾,怒斥一聲‘放肆’,當即喚了禁軍。


  燕王焦急地衝出來跪在地上,用力磕了幾個響頭,“母妃也是太擔心縣主,一時口無遮攔,還請母後息怒。”


  “口無遮攔?”太後哼笑一聲,“哀家看是平日對你們太好,才讓她這般無視尊卑。來人,韓太妃以下犯上,出口狂言,看押起來回宮後處置。”


  禁軍領命上前,直接將韓太妃架了起來。


  燕王心裏焦急卻又不敢阻攔,否則怕是連他也會被遷怒,到時就真沒人能救母妃了。


  韓太妃不掙紮也不反抗,一眨不眨地盯著太後,不驚不慌,淡淡地扯了下嘴角,那一瞬的笑容怎麽看怎麽譏諷。


  “我說話算話。”


  韓太妃被帶走前留下這句話,看台上的氣氛越發緊繃詭異。


  太後想殺縣主都是民間流傳的流言,並未有實質證據,大家雖都聽過,但沒人敢探查真假。


  韓太妃今日這番舉動擺明表示那些流言非虛。


  太後當真要殺自己的養女。


  派出的禁軍直到天黑也未能傳來好消息,這注定會是個不安穩的夜晚。


  皇上等著伏荏苒的消息憂心無眠,而被關押在霞光院房間的韓太妃則是一派平靜。


  她躺在床上輕閉著眼睛,看著像是已經入睡,大腦卻精神著。


  門外傳來細微的爭執聲。


  燕王提著食盒將一包銀子塞進守門的禁軍手裏,兩個禁軍如同兩根木頭目視前方,全然不為所動。


  “太後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燕王殿下請回。”


  燕王臉色難堪地緊了緊抓著食盒的手,又取下腰間的羊脂白玉,依舊遭到了強硬拒絕。


  他後退了兩步站在院子裏,對著漆黑的房間揚聲喊道,“母妃,兒子給您帶了喜歡的點心。”


  房間裏已經滅了燈,沒有丁點聲音。


  燕王喊了幾聲房間裏卻無人回應,禁軍抽出大刀上前驅趕他,一步步將他逼出了霞光院。


  韓太妃聽著屋外漸漸遠去的聲音,眼球動了動,眼睛依舊沒有睜開。


  她在等——


  篤篤,一聲輕微的落地聲響起,韓太妃緊閉的眼一下子睜開。


  ……


  皇上所住的院落裏鴉雀無聲,書房中卻是一片怒聲嗬斥。


  皇上是個寬和文雅的人,極少這般失控的怒吼,書桌上的筆墨硯台都被摔扔在了地上,黑漆漆的墨汁四濺,站在最前方的禁軍統領首當其衝,盔甲上全是一團團黑色。


  “一天時間,連個人都找不到,要你們有什麽用!”


  白日他還能保持冷靜,此時卻是真的平靜不了了。


  伏荏苒怕是已經凶多吉少,想到這個可能他胸口又悶又堵。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讓她去參加圍獵,他本以為做好了萬全保護,卻依舊被太後鑽了空子。


  突然想到什麽,皇上開口道,“那些跟著縣主的侍衛和宮人呢?”


  禁軍統領頷首道,“都看管起來了,等候陛下處置。”


  “把人提來。”


  禁軍統領離開了書房,不到一刻鍾就回來了,神色匆匆,步伐快而沉重。


  “陛下,關押侍衛和宮人的地方走水了,人……全死了。”


  “什麽!”


  皇上一下子站起來,一股寒意自腳底貫穿全身直衝頭頂,恍恍惚惚地一下子跌坐回去。


  “火勢是從霞光院燒去的,圍場管事正在組織滅火。”


  “霞光院怎麽會燒起來?”


  霞光院是縣主住的地方,現在隻有韓太妃被關在那。


  韓太妃……


  皇上一下子猜到了什麽,出了書房直奔霞光院而去。


  禁軍統領跟在他身邊走邊講述著情況,“韓太妃突然叫嚷有人給她屋裏放煙毒,說要見陛下,看守的禁軍什麽都沒發現,不放她離開,她就直接用燭台點燃了床幔和窗簾。”


  “人呢?人怎麽樣?”


  “已經救出來了,無事。”


  正說著就已經到了霞光院,此時的霞光院一片混亂,宮人們前仆後繼得提水滅火。


  在院外不遠處的一棵棗樹下,韓太妃灰頭土臉的抓著樹幹想要站起來,眼睛始終望著皇上所住院落的方向。


  “我要見陛下,有人要殺我。”


  她趔趄著想要去找皇上,燕王攔在她身前,英挺的眉眼冷沉,壓抑著不滿。


  “母妃,您消停點,您知道今晚闖了多大的禍嗎?”


  母妃是多冷靜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便是他這個親兒子也引不起她多少關注,現在完全顛覆了形象。


  他既不悅,又嫉妒,又怨恨。


  他討厭伏荏苒,這一點非常明確。


  韓太妃態度固執,一把推開燕王就要去找皇上,沒走兩步就看見皇上朝她大步走來。


  韓太妃腳步頓了一下,然後步子邁地更大更快,快接近皇上時直接撲通一聲摔跪了下去。


  “陛下,您一定要給妾身做主啊,太後要殺我,她想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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