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生氣和雜草
被這樣的敏銳似碧波卻不見底的目光瞧著,沈輕雨只覺著通體生寒。
她沒料想到沈飛清會突然答話,也沒想到她一答話,便這般直掐要害,怔然半響,唇瓣張了合,合了張,也不知如何答,是啊,沈飛清是庶女,這是勿庸置疑的事實,憑這身份,如何也是當不了景小王爺的正妃的,她哪裡想過這些,說這些有的沒的,除了心頭對她的一絲絲不甘的羨慕外,其實也不過是借著這由頭,想問一問……
「四姐姐,我聽說昨日里御書房可謂驚心動魄啊,連寧世子都被請動了。」沈輕雨轉移話題,眸光卻三無兩意極認真的注意著沈飛清的表情變化。
不過,很失望。
「是啊。」沈飛清只吐了兩個字,神色於無,悻悻怏怏的樣子,話落又閉上了眼睛,只是餘光卻將沈輕雨期盼的眼神盡收眼底,小環和明香單獨乘了後面的馬車,所以此時馬車裡就她和沈輕雨兩人,她也不太舒坦。
見沈飛清一幅又不想搭理她的樣子,沈輕雨卻是緊了緊手,趁勝追擊,「四姐姐,那……寧世子可病得很重?」
不知為何,沈飛清的心裡突然有些酸酸酸的空空的,她自然早看出來沈輕雨對寧明熙極上心,但是之前因為沒和寧明熙心意交待,所以哪顆芳心許他,她自然沒在意,而方才她談及景小王爺她也不在意,可是一談到寧明熙,沈輕雨眼底那春心動蕩的波光就讓她在意了,心頭莫來由就想到那人如畫的容顏,暗嗤一聲果然是個禍害,再觸到沈輕雨那期盼而試探的目光,聲線淺淺,「寧世子一步三咳,眼看就要命不久矣。」
「什麼?已經這般嚴重?」沈輕雨忙接過話頭,「你不是跟著許老學醫嗎,不是說昨晚還幫忙救了芳側妃和她的孩子,那你怎麼不給寧世子看看?」
沈飛清忍下心頭一口濁氣,輕飄飄一個白眼翻過去,「寧世子的病若是這般容易讓我給看好了,我現在還坐在這裡和你嘮嗑什麼,世子那般金貴,又得皇上看重,說不定一高興,賞我個什麼身份的,我不就飛黃騰達了。」
沈輕雨當下面色一訥,語聲一噎,總也不好再開口了。
車廂靜寂,只聞車軲轆緩緩壓過地面的聲音,又似有輕風掠過的聲音。
沈輕雨總算安靜下來,拋開心裡雜念,沈飛清腦中清晰的閃過奶娘方才的話,「小姐你是靳月族的人,所以請務必不要讓自己陷入皇室的泥沼。」
她竟然是靳月族的人?可是她的母親分明是清河人氏,有名有譜,丞相是朝中重臣,他的婚事不說三媒六聘,查清底細,就是皇上,對自己的重臣想必也不會作壁上觀,估計祖宗十八代都能翻個個兒,而自己的出生難死母親,克父生疾,也是眾所眼見,眾目睽睽,絲毫不得作假,她如何成了靳月族的人。
而且,她可還記得,景靖也是皇室中人,曾經奶娘看向他的眼神還是頗為希冀的,這轉眼間,便向寧明熙倒戈了?
正想纏著奶娘說清楚,誰知道丞相便又派人來催了。
「哎喲。」突然,沈輕雨一聲輕叫將沈飛清思緒拉回,隨即沈累雨身子又突然一歪,捂著胳膊直呼痛。
「五小姐你怎麼了。」馬車倏然停下,這些車夫得了丞相的吩咐,自然發生一丁點小事都不敢怠慢。
沈輕雨也不知道怎麼了,方才胳膊明明靠在車壁上好好的,卻突然似被人砸了下似的,疼痛不已,但是看沈飛清一幅發生何事你這般大驚小怪的樣子,而且也隔著那般遠,她也清楚看到,不是她作的手腳,心裡發怨發奇,卻也不好說什麼,想著一會兒要進宮,忙擺擺手,理理衣衫頭髮,對車外道,「沒事,繼續走。」
那車夫聞言,這才一揮馬鞭,馬車又緩緩啟動。
反正與她無關,沈飛清瞟一眼沈輕雨,繼續休養生息。
「哎喲。」沒過半響,沈輕雨又是一聲輕叫喚,且呼痛之時,明明坐得安好的身子卻突然一滾,直直的給沈給沈飛清行了一個大禮。
「妹妹這是做什麼,使不得。」沈飛清眼睛睜開一絲縫看著沈輕雨,眸里一絲笑意藏得極深。
沈輕雨聞聽沈飛清的話,面色立馬脹紅,哪是她要行大禮,只是方才膝蓋處一麻,所以人就不自覺滾了過來,可是看著沈飛清那幅無辜又不明所已的表情,真是鬱悶無比,此時又傳來馬車外車夫殷勤小心的問候,「五小姐可有事?」
那般大的摔作,你看有沒有事,沈輕雨對著簾幕挖了眼,可是她也不能發作,馬車駕得極穩,沈飛清也坐得好好的,她不是個笨蛋,沈飛清根本不可能對她作出手腳,可偏就她摔了,這說出去也沒人信,更要命的是,此時一隊馬車行著,萬一鬧出什麼,還是她難看,遂以面色紅了青,青了暗,暗了黑,又對著車外擺手,「無事,你駕馬車仔細著些,不然有得你受。」
「是,是,是。」沈輕雨的聲音並不溫柔極其嚴厲,嚇得車夫連道三聲是。
沈輕雨話落,便又坐回了座位,只是這下她倒是長了記性,小心翼翼,眸光四瞄,在座位四處皆看了看,見無異樣,這才安心坐下。
而沈飛清看似無異的面色上卻有了一絲異樣,眸光輕眯一絲縫兒看著簾幕。
春日裡各府的馬車上面所飾簾幕不算厚重,隱約可見駕馬車的車夫的後背以及認真而專註駕車的樣子。
而正在駕馬車的車夫只覺後背一寒,回頭一看,也沒異常,遂又既然趨馬。
沈飛清睫毛輕輕一顫,打斷心裡的亂想,怎麼可能,聽說他也是要進宮的,如果所料不差,應該是早就進宮了,如何會在這裡,更何況,這般事情,真不像他一個高大上的人所為啊。
「哎喲。」猛的一聲,比之方才摔得更急,更痛,沈輕雨直接一個狗吃屢,四仰八叉的匍匐在沈飛清面前。
馬車陡然一停,沈飛清這下不能再無動於衷,扶了一把沈輕雨,「五妹妹你這是怎麼了,這麼大個人,怎麼連坐都坐不好。」
沈輕雨心裡鬱悶著呢,這一摔可不輕,剛想摸發痛發麻的胳膊,猛然想到什麼,一把抓住沈飛清的袖子,「我的妝花沒?」
「沒花。」
「衣裳破沒?」
「沒破。」
「那就好,那就好。」沈輕雨這才慢吞吞的呲著牙爬起來。
「五小姐,怎麼了,可是坐得不舒服?」車外又傳來車夫的聲音。
這下沈輕雨是責也不是,罵也不是,她不想多生事端,前方聽到這裡的動靜,似已有所注意,萬一被周氏打發回去可不行進不了宮,就見不著那人了,可是氣又無處可發,面色忍得極難,看看一幅萬事不知的沈飛清,她現在可不比以前,成不了她的出氣桶,搞不好,自己會像沈冰雪一樣偷雞不成蝕把米,是以胸口起起伏伏,明顯可見隨郁的小臉難看至極,須臾才平下一口氣,提了提裙子,撫了撫秀髮,又看看自己方才所坐之處,面色突然透著詭異。
莫不是有鬼?那如果自己不坐在這裡,那鬼不就……
「五妹妹,你怎麼了?」沈飛清將沈輕雨所有情緒收在眼裡,繼續無知的發問。
沈輕雨卻是渾身一個激靈,忙對著沈飛清笑道,「四姐姐,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和大娘說,就不和你一起了。」話聲落,一下子撩開車帘子二話不說朝前方的馬車追去。
像是有鬼在身後追似的。
「咦,是我這馬車駕得不好?」車夫頗為不解的跳上馬車揮馬鞭。
沈飛清看著陌生的車夫,卻是輕怪一笑,「估計你再使絆,她就該趴下了。」
話聲落,那車夫駕馬車的動作一僵,正要說什麼,卻聽沈飛清道,「別裝了,也不是說你。」
聞言,明一這才輕輕一笑,摸了摸面上的人皮面具,好不無辜,「飛清小姐靈透,屬下看著那五小姐聒噪得很,是想使絆,可是這動作,遠遠趕不上世子啊。」假扮成車夫的明一話剛落,便覺著馬車似乎輕輕一沉,當即眉眼笑開,這次揮鞭的手都輕鬆幾分。
馬車內,看著眨眼突然在車內坐下,端得是風清玉朗的寧明熙,沈飛清先是神色一滯,心中似有愉悅,然後是瞭然,再者是哭笑不得,感情真是他啊,這作為……
「真不憐香惜玉,人家好歹心儀於你,平時的性子可沒這般忍得,摔得那般痛都能掩下聲色,顯然是為了見你才這般。」
寧明熙看著沈飛清掩在車廂明暗光線里肌似生光的臉,以及那紅潤如桃瓣一線的唇,心頭一動,唇角卻弧出一絲笑意,「為什麼我覺著你在生氣?」
「生氣?」沈飛清睜大眸子,「生什麼氣?」
「古語有云,叫吃醋。」寧明熙眸光清悠,氣定神閑。
沈飛清心頭一動,面色不動,鼻子卻小聲哼哼,「姐一般不吃醋。」
「那吃什麼?」寧明熙靠近沈飛清孜孜求教。
沈飛清頭一偏,「你一點都不為你的不憐香惜玉內疚?」雖然她所里極其高興。
「除了你哪裡有玉哪裡有香?」寧明點倒是一幅坦然。
沈飛清看著寧明熙坦然認真的表情,心似被風拂過,突然福如心至的,瞬間明了,感情這傢伙完全都沒在意過沈輕雨的存在,或許從頭到尾對她來說,那頂多就算是一頂擋住他極早溜進來的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