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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交車到達站點以後,只見雲傲天撇下懷中的寒憶兒,快步衝下了車,站在路旁的便道上止不住的乾嘔了起來。 

  大概,在他的這二十幾年的記憶里,這次還是人生中第一次做這種便民巴士。 

  外面寒冷的天氣在車內顯然是升高了許多,人擠人、人蹭人的簡直宛如一灌沙丁魚罐頭般另人難耐。 

  上次的地鐵之旅雖擁擠但不至於連喘息都費力,可這次的公交車之行簡直可以用窒息來形容了。 

  真是不知道,平時憶兒每天都要受到如此的煎熬,是如何挺下來的?! 

  「你好點了嗎?」輕撫著他的背脊,寒憶兒擔憂的詢問著臉色鐵青的他。 

  「恩……」擦抹了下唇邊,直起了身子,雲傲天神情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落寞。 

  「你……還好吧?」 

  聽到詢問聲,他沉默良久,深吸了口氣:「我是不是很沒用?連坐公車都會吐?!」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 

  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出生不同,壞境不同,自然無法適應不熟悉的東西。 

  只是…… 

  對於這種普通的交通工具他都無法承受,那未免真的有點太…… 

  尷尬搖了搖頭,她勉強笑了下:「不是的。」 

  「憶兒,你不用安慰我了……」雲傲天深邃的眸子好似已洞悉了她心中的一切,神情慢慢嚴肅,他冰冷的說道:「我吃不下街旁的小吃,住不慣潮濕的平房,坐不了擁擠的公交,好像你原本習慣的生活,我統統都無法適應,更加無法接受,即便在努力的去融合你,對於我來說,除了痛苦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淡雅的神情無一絲波動,水汪汪的眸子直視他那深邃的雙眸:「傲天,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問你,憶兒,你努力工作的目的是什麼?除了向你父親報仇,就沒了么?」 

  「不是的,我還想叫媽媽過更好的生活!」 

  「呵呵,那就對了!」揚起一絲笑容,驅趕了冰冷,他堅定的雙眸充滿了無盡的傲氣:「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在遷就你的生活了!」 

  柳眉微皺,心中的旋律時緩時快的波動起來。 

  她毫不理解雲傲天的語意。 

  「其實我以前一直好奇一個問題,就是電視上那些灰姑娘遇見王子的泡沫劇,每次王子都是先去迎合灰姑娘的生活,之後二人在回到城堡過著快快樂樂的生活……」雙手插在口袋內,他不惑的笑了笑:「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兩個人可以直接享受奢侈生活,何必非要去體味人間疾苦?」 

  「也許是王子想更加了解灰姑娘平時生活的苦楚,這樣他就會更加珍惜灰姑娘了……」 

  「憶兒,你錯了!」雲傲天冷凝的一笑,反駁了她的解釋:「其實王子只是想證明他愛灰姑娘,他可以為灰姑娘犧牲很多,可以跟灰姑娘一起過貧窮的生活!」 

  「當然,也可以這麼理解……」點了點頭,寒憶兒贊同他的觀點。 

  「可你不覺得王子很傻帽嗎?」 

  「呃?傻帽?」 

  「是啊!你沒感覺到嗎?」 

  二人本來肩並肩的邊走邊聊著,當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寒憶兒突然停下了腳步,表情頓時湧起了一絲不滿:「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他自己做不到、不想遷就別人也就算了。 

  何必說人家王子是傻帽?? 

  現在自己寧願覺得『傻帽王子』好,也不覺得他好! 

  真是不知道,自己當初看上了他什麼了,哼!自私! 

  她剛剛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男朋友做個公交車吐了,吐了也就吐了,她又沒責備他什麼?誰知,他還自己找起不痛快來了,不止不覺得自己沒用,反而說起疼愛女友的王子了?簡直氣壞她了! 

  「唉,憶兒,你別生氣啊……」愧疚的一笑,掏出了插在口袋內的手,逗弄著她的小臉。 

  「啪」的一下子,打開雲傲天的手,她厲聲喝道:「走開!」 

  這對小情侶,剛剛還親親我我的呢,轉眼間就鬧急了眼。 

  其實這對正常的情侶來說,算正常啦,試想,吵架還可以增加彼此之間的感情呢。 

  不過,若非雲傲天多嘴說那麼多,她也不會越聽越生氣,然而…… 

  身份的詫異,現今是他們最大的阻礙,若不早去面對,只怕以後會越發難以融合! 

  清淡的一笑,他並沒有急於向寒憶兒道歉,而是開口道:「憶兒,也許我剛剛的話是錯的,可是你不覺得王子應該叫灰姑娘過上幸福的生活嗎……?」 

  「無可否認,貧窮的生活也有幸福的,可是你應該明白,當一對夫妻過著貧窮幸福的生活,他們的目標難道還是窮下去么?」 

  恍然間,她驚愕抬起了頭,收起不滿的情緒,似懂非懂的望著雲傲天…… 

  「王子去遷就灰姑娘,無非是因為他不知道貧窮有多可怕,而灰姑娘又不知道奢侈的生活有多舒適,所以,灰姑娘認為王子對自己真的很好,然而,最後他們為什麼又過上了奢侈生活?那是因為王子堅持不住了!」 

  「所以,我才說王子是傻帽!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想盡辦法叫女朋友過上豪華奢侈的生活,而不是和女友一起受罪!」 

  伸出雙手緊緊拉住了她的小手,雲傲天柔情的問道:「憶兒,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呵呵…… 

  哈哈…… 

  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能用此種理由指證出王子的不是,但是…… 

  無可否認,雲傲天說的在理! 

  試想,一對貧窮的夫妻,目標肯定是變得更加有錢。 

  而一對有錢的夫妻,目標也肯定是更加有錢。 

  當然,在這基礎上,他們都必須幸福、有愛。 

  至於一方是王子,一方是灰姑娘呢? 

  呵呵,如果王子遷就灰姑娘,按照雲傲天的解釋就是害了灰姑娘。 

  所以,雲傲天不能學王子,害了她,他才會說,以後不會在遷就憶兒了。 

  當然,他也許是在給自己不適應艱苦的生活找借口,不過寒憶兒…… 

  微微一笑,伸手狠狠地捏了把他俊美的臉頰:「我真服你了,好像你永遠都有理啊?!」 

  「因為,我說的是事實而已。」 

  「呵呵,那好吧,就當你說的是事實,那我們以後努力,出門坐高級汽車,吃飯去五星級酒店,住洋房,開豪車!在也不坐什麼破公交車了!」目光看向了路旁過來過去的公交車,她雙手叉腰努了努嘴:「哼!什麼破公交,真的擠死我了!」 

  若一個說坐公交車是一種習慣,住小房子是一種習慣,省吃儉用也是一種習慣,那麼只能說這個人…… 

  在撒謊! 

  說白了,他絕對是在忍耐罷了,為自己沒有錢而找個借口而已!他難道不想努力成為有錢人么?呵呵…… 

  無疑,現在寒憶兒算是吐露出心聲了,與此同時,她以前一直芥蒂著與雲傲天之間生活習慣的詫異也徹底不復存在了,因為她要努力過上好日子! 

  「你啊,終於開竅了,不過……」露出一絲壞笑,雲傲天緊緊拉住了她的手,快步向醫院方向跑去:「你說的我以前都享受過了,我的目標呢,是比以前的日子過的還要好,你只需給我些時間,最後一起跟我分享快樂的果實就好了!」 

  望著奔跑在月光下的雲傲天,她那玲瓏的面龐泛起了甜美笑容。 

  雖不會真的不勞而獲,分享他的勝利果實,但此刻,她只能在心中暗暗許諾…… 

  『傲天,我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超越你,不過,我希望依仗自己的努力,可以儘早實現你的目標,建築屬於我們的幸福國度!』 

  * * * * 

  到達林雨澤所在的醫院門口,雲傲天便止住了腳步,沒有進入。只有寒憶兒獨自一人進入了醫院內。 

  他們彼此都清楚,如果相伴而行去探望林雨澤,只怕會惹來他更大的怒氣。 

  詢問過護士小姐,覓得林雨澤所在的病房號碼,剛一到走廊便聽到…… 

  「現在我已經沒事了,我不住院!」 

  「林先生,您的體檢報告還沒有出來,所以,請您在醫院暫時一段時間可以嗎?」 

  「你難懂沒聽懂我的話嗎?我說我不住院,你不懂?!」 

  「林先生……」 

  「我要出院,快給我辦理出院手續!!」 

  病房內的爭吵聲音幾乎貫穿個走廊,寒憶兒清晰的聽到林雨澤那憤怒的嘶吼聲。 

  無奈搖了搖頭,她眉頭一皺,快步跑到了病房門口。 

  向裡面望去,醫療器械散落一地,屋子內更是一片狼藉。 

  而那林雨澤神情暴跳如雷的坐在床頭,他弟弟則一臉無奈的依靠在牆邊。 

  兩位護士小姐一臉的難為,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樣子,想必是林雨澤因病情未確診,導致無法出院而生悶氣呢。 

  「咚——咚-——咚」她清脆的敲門聲,引來屋子內所有人的側目…… 

  一瞬間,坐在床頭的林雨澤那暴躁神情變得僵持,林雨夕則露出了喜悅之神,終於敢開口說話了:「那個,護士小姐你們先出去吧。」 

  「知道了……」 

  雙手插在手袋內,林雨夕緩緩向她走去,在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小聲道了句:「謝謝你能來。現在我哥也就能聽進去你的話了。」 

  淡淡一笑,她輕舒口氣,悄聲回應著:「希望吧……」話落,她起腳向林雨澤床邊走去了…… 

  站在門口的林雨夕對她的話滿是不惑,一臉茫然的拉上了病房門…… 

  這下子,嘈雜的病房內瞬間安靜了許多,除了醫療器械發出的滴答聲響,幾乎聽不到任何弦外之音。 

  時間「滴答……滴答……」的過去了,在大約沉寂5分鐘后,寒憶兒終於率先開了口:「雨澤……你又流鼻血了嗎?」 

  坐在床頭漠然搖了搖頭,他目光低垂,發出了極具低沉的聲音:「你……還是走吧……」 

  「呃……」哽咽的楞了下神,勉強擠出個笑容,寒憶兒裝傻充愣的嚷嚷著:「怎麼說,過門也是客嘛,你現在病了,作為……作為你的下屬,來看看你,你不至於給我轟走吧?」 

  壞壞的一笑,伸手責備地指了指他:「老闆當成你這個樣子,可不對哦……」 

  「有意思么?」淡如水、寒如冰的質問聲發出后,她立馬呆愣住了。 

  抬起頭,他那憂鬱而深邃的雙眸直視著曾經另自己沉醉傾心,心隨爾動的女孩。 

  而今,在這一刻,他在也無法找到昔日的那份心跳,留下的…… 

  只有永生無法磨滅的殘痛感。 

  「你走吧,好么?」 

  「趁我還沒有發火前,你趕快消失吧,好不好?!」 

  「就當我……求求你了……」 

  望著他那痛苦又哀求的神情,她不解,自己到底有何種「厲害」,竟能逼的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求著自己走? 

  到底自己曾經幹了多少傷害他的事情,才會令他見到自己都有一種「恐慌」? 

  也許是自己太自私,真的太自私。 

  一味的索取自己的快樂,卻從不考慮他人的痛苦…… 

  漸漸地,收起那副勉強裝出的皮囊,寒憶兒雙眸侵含著晶瑩剔透的淚痕,乾乾笑了兩聲:「呵……呵……對不起……」緩緩站起身,雙手死死抓著手中的皮包:「我走就是了,以後也不會在打擾你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說罷,她疾步轉過了身,背對著林雨澤…… 

  淚水…… 

  再也忍不住的飛流直下,迷糊了她的雙眸,侵蝕了她那顆炙熱的心…… 

  然而,痛的不止是她一人,還有他…… 

  還有那曾經視她為摯愛的林雨澤啊! 

  依靠在床頭,他那死死抓著床邊菱角的雙手早已慢慢滲透了鮮血。 

  她可知,當他說出驅趕她的話語時,是下了何種決心?又是做了多大的掙扎? 

  長痛不如短痛,若非雙手的痛來麻痹自己的心,只怕林雨澤會忍不住叫她留下,可一旦這樣,那痛苦的深淵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砰」的一聲,房門廖閉。 

  林雨澤目光快速移動到了房門口,他知道…… 

  從這刻起,自己與她,則會淪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身體無力的癱躺在雪白的床塌上,自言自語問著:「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他不解,不明白,何時起,他們三個人本來呈三角形的關係卻改變了形狀。 

  「從拉斯維加斯回來么?呵……」無奈搖了搖頭,緩緩閉上了雙眸:「初見驚艷,再見依然……」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情生情死,乃情之至。」 

  「有情不必終老,暗香浮動恰好,無情未必就是決絕……」 

  當他再度睜開雙眸的那刻,酸澀的淚水已慢慢瀰漫了眼眶:「憶兒,我只要你記著……」 

  「初見時,彼此的微笑就好……」 

  或許,納蘭容若的詩句最能解析林雨澤現今的心情了吧?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 

  淚水劃過眼角,側目窗外,才發現,今夜的月兒竟比他的心還要殘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嗚……」身體貼著冰冷的牆壁,當寒憶兒跨出病房的那刻,早已因湧出的淚水,無法辨別前行的方向了。 

  「寒……小姐……」原本在外等待好消息的林雨夕,見到這一景象簡直看傻了眼,根本不知道病房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嗚……嗯……」透過指縫,仍能傳出她那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身體順著牆壁慢慢滑落,寒憶兒瘦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不停宣洩著她那傷感的呢喃…… 

  * * * * 

  「對不起,寒小姐,我並不知道你和我哥哥發生了這麼多事。」 

  待寒憶兒哭泣了許久后,在林雨夕的攙扶下,他們一同來到了醫院的咖啡廳內。 

  將一切事情敘給林雨夕,他只能道歉並保持沉默了…… 

  擦抹了下未乾的淚痕,她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如今已哭成了核桃形了。 

  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副笑容:「沒事,我並沒有後悔來看雨澤,只是,沒有幫到你,實在抱歉……」 

  「不,寒小姐你別這樣說,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畢竟你沒有義務為我哥哥做什麼。」 

  「不是的,他是我的朋友,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激動的抬起頭,反駁著林雨夕的話,片刻,她傷感一嘆:「儘管,我們現在已成了陌路人……」 

  可以感覺的出,她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傻哥哥。 

  看來,之前哥哥對她的犧牲並不是白費。 

  只可惜…… 

  感情的事情並不能和恩情劃上等號,更加無法用報恩來彌補愛情。 

  想到這,林雨夕愧疚的笑了笑:「寒小姐,看來你是一個很在乎友情的人,既然這樣的話,那你可以幫我哥哥快點解脫嗎?」 

  稍稍一愣,她滿是不解的問道:「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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