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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媚色鬼

  沈知雨是被阿尋帶回去的,不然她真的躺一晚上的冰地板肯定又要鬧病了。吃了一次虧的沈知雨並沒有放棄,反而向阿尋打聽到了宮雪墨昨晚在花滿樓留宿了,現在還沒有走呢。她連忙趕過去,她怎麽也要說服宮雪墨。


  “今日主子不會見你的。”墨一對沈知雨這樣說。他伸手攔住了沈知雨的去向。


  沈知雨看到宮雪墨的馬車漸行漸遠也沒奈何,隻好耐住了性子問:“那麽你家主子什麽時候有空呢?這事耽誤不得。”


  “過兩日吧,姑娘若無事請回吧。”墨一恭敬地對沈知雨說道。


  “雖然我這樣做會顯得叨擾,可是還是要問上一句話,王爺究竟是去做什麽了?會不會被事情耽誤了呢?”沈知雨蹙著眉頭道,“不然出了意外,我也好做準備不是麽?”


  “無事發生,隻不過今日是特殊的日子,主子誰也不見。”墨一還是透露了一些消息,神色間有一些古怪。


  特殊的日子?沈知雨這才想起來今日是什麽日子了。三月三,上巳節,正是女兒家相看夫郎,定情的日子。這宮雪墨這個時候有事難不成是討好哪家小姐去了?沈知雨這樣想著,便露出了一抹了解的微笑:“知道,上巳節麽,你家王爺忙也是應該的。”


  墨一聽著沈知雨的話有一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宮雪墨並沒有如沈知雨預料一樣去遊湖,以後是參加飲宴。他今日反倒是去了皇陵,手中還拿著一盒糕點。


  他先去拜謁了他的父親,宮璟,然後去了皇陵旁一間三進三出的小院子。這兒也是奇怪,明明是豔陽天,這兒卻是陰暗無比,好似地獄中的幽冥之界。宮雪墨踏步進來,首先映入眼簾就是一幅畫,那是一幅布局極為精妙的仕女圖,深深淺淺的魏紫的牡丹,讓人恍若真進了那曼妙無比的牡丹園。


  宮雪墨看著畫中的女子,畫中人的裝束極為簡單,挽了半月髻,一身簡單的紫色襦裙,手中也不過是捏著一束桃花。那一排閑適自然的模樣,一點兒都不像是宮中貴婦,而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宮雪墨蹙著眉頭,這畫中女人從來沒有這樣的模樣,她的眉眼間總是夾雜著疏離那一雙狹長的鳳眼極為傳神,七分威嚴,三分媚態,一分柔情,能讓人沉醉其間,可是都不如那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這一幅畫是離國最好的畫師所繪,他辛辛苦苦重複三年,才勉強做出了一副讓自己滿意的畫卷,可是當再一次看到真人的時候他徹底瘋了。


  離國畫聖竟然不能描繪此女子一分美貌,於他而言那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汙點。一代畫聖見到她的那一麵後,就絕望自裁了。


  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女子。童年的記憶之中,他隻記得自己的父親帶著他,小心翼翼地離那座宮殿十丈遠,希望看到那個女人出來。可是那一扇大門常年開著,來往的也不過是灑掃的丫鬟。


  宮雪墨知道這是父親這是在等自己的母親,他不明白,那元辰殿那麽多女人對父親翹首盼望,為什麽他非要那麽小心翼翼地等一個女人,而且至死都沒有等到。


  宮雪墨對這個女人是恨的,恨她辜負了自己的父親,恨她不知趣。可當父親死的時候,當靈犀殿的主人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那個女人為父皇合上那一直不肯閉下的的眼時,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麽要苦苦等待了。


  那個女人很美,可是卻好似一陣霧。宮雪墨看著這個看上去與他年齡相差無幾的女人心中升起了一絲古怪,這個女人的模樣絕美,可通身氣質似鬼似仙,行動處又好似一陣霧,又似一個幻象。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女人的衣袖,冰涼,這個女人是真的啊。女人看著宮雪墨,不著痕跡地將袖子扯開了。她給宮璟上了一炷香,就站起身來,那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好似她隨時會消失一樣。宮雪墨趕忙拉住了她說出了一句話:“父皇讓你長守皇陵。”


  “好!”


  那一聲不帶任何感情的應答讓宮雪墨升起了無端的憤怒:“父皇讓我每年上巳節來看你,並且帶上知味閣的糖蒸酥酪。”


  “好!”


  宮雪墨聽到這一聲應答,他的內心升起了對父皇的痛惜,這個女人就沒有其他的回答了麽?宮雪墨死死地盯著女人,這個新升上去的妍貴太妃:“你就沒有一點表示麽,父皇死了。你好歹哭一哭吧。”


  “我流淚能讓他回來麽?”女人問了他這樣一個問題。


  宮雪墨張了張嘴:“難道你就不難過麽?他是你的丈夫。”


  “嗬!”女人回答了他一個短促的笑聲,就離開了。接下來呢?接下來,就是元辰殿宣告宮長夜即位,他看著宮長夜帶著沈知雨接旨,那眼中是眼淚掩飾不掉的喜悅。父皇是被宮長夜的毒死的,他最後的一個親人被毒死了。


  宮雪墨心中的恨被他藏了起來,他鎮定了心神,看著這小院子的擺設。其實這間小院子他來過,是父皇一點一點收拾的,裏麵的陳設隨便拿出一件都是讓人瘋狂的珍品,可是在這兒不過是隨處可見的物什。


  宮雪墨看著哪一隻漂亮的羊脂玉佛手,那是父皇親自雕刻,說是等老了,將女人接過來讓她好好看看,他不止會做皇帝。可是這一切都已經成了泡沫了,父皇死了,女人雖然住在這兒了,可是卻讓這個院子更空。


  木門發出了一聲吱呀聲,他抬眼一看就見女人一身月白,不過隻露出了半邊身子。宮雪墨看著從黑暗中露出半張臉的女子,眼神複雜。他看著那個女人踏碎黑暗一步步向他走來,心中莫名的恐慌。他伸了伸手,當抓住那個女人冰涼的衣袖時,他才感覺放下心來,這個女人是真的。


  微弱的光線打在女人的麵上,讓她的唇瓣微微發黑,隻見女人的嘴角輕輕一笑,疏離之中帶著令人心碎的落寞。宮雪墨看著女人不似凡人的麵容張了張嘴:“娘!”


  妍貴太妃點了點頭,她將宮雪墨帶來的食盒接了過來,熱氣騰騰的糖蒸酥酪讓整個屋中都升騰起了一絲霧氣。女人張開了嘴,用筷子夾起一塊酥酪小口吃著,霧氣讓她的麵容有一些模糊不清了,她的吃相很斯文,小口抿著,好似在吃玉饌珍饈。


  “我救了一個人,是當朝的皇後。娘親,您在這兒住著,想必也聽到了那哀樂了吧。”宮雪墨見妍貴太妃當他不存在,便自顧自地說起話來。這樣的模式已經很久了,每一次都是他在說,而妍貴太妃在聽著,或者是壓根沒聽。可是將事情說出來,宮雪墨卻感覺心頭的鬱悶會莫名的消散。


  “宮長夜是一個狠心薄情的人,我本以為他對助他登基的沈知雨還有幾分真心,沒有想到他會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宮雪墨繼續道,“當年若不是沈知雨利用沈大將軍的威嚴鼎力支持,那宮長夜不會俘獲那麽多的人心。若非他深得人心,那矯詔下毒的事情也不會這樣被他輕易地掩飾掉。”


  宮雪墨的聲音有一些激動,可是妍貴太妃並沒理會他,她放下了筷子,用絲絹擦了擦根本沒有渣滓的嘴。宮雪墨的眼中有一些失望:“娘,您能說一句話麽?”


  “知味閣做糖蒸酥酪的師傅換人了,蜂蜜不僅放的有些多了,而且用的不是桃花蜜而是槐花蜜。下一次你來的時候,叫他們少放些蜂蜜。”妍貴太妃終於說出了宮雪墨進門這麽久以來的第一句話。


  宮雪墨聽到這話顯然是失望的,不過他還是答應了妍貴太妃:“好,兒子這就讓那些人仔細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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