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物是人非

  中洲上古年間，有一位~~有一位~~~有個人吧，說過一句話，說是隻有同行之間才是吃果果的仇恨。


  韓三覺得，要是把這句話裏的同行改成同事，雖說打擊方向和鬥爭格局都變窄了不少，但是，無疑會十分的恰合了眼前的實證。


  什麽仇什麽怨吖，都一個APP裏混飯吃的，就說棲霞鎮的盤子小些分薄了單子，也不能如此喪病吧，至於麽。


  “沃靠，還真幹起來了。”


  韓三聞聲回頭，小六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身後。


  “什麽情況？”


  “三哥你事情忙完啦。”小六子臉上帶笑，“這陣子三哥休假，鎮上出了點事，一會坐下我慢慢跟三哥說。三哥咱去哪吃飯？”


  眼瞅見一個黃馬甲黃頭盔的漢子氣急敗壞的從麵館裏追出來，扶起電動車跨上，抬手便擰出一溜煙，韓三揚揚下巴，“去老李家麵館。”


  中午麵館的生意還好，沒幾張空桌，老李頭在挑開半截簾子的後廚門裏緊忙活，韓三進門找了個閑座坐下，小六子徑直去前台邊櫥櫃，扒拉了兩盤拌菜，和杯筷一道端過來。


  “三哥，喝兩杯不？”小六子放下盤子問。


  “下午你還有班，不喝了。”


  點點頭，小六子轉身去冷藏櫃裏拿了兩罐青桃味的碧池，路過後廚的時候，又喊老李頭趕緊給抻兩碗麵送過來。


  小六子沒什麽講故事的天賦，兩筷子醬牛肉下肚，麵還沒端上來就把事情嘮清楚了。


  前些日子，冠蓋棲霞鎮南三裏古埠的火雞姐，嫁人了，嫁人，嫁了！

  據說，火雞姐找的爺們是個大廚，一碗平平無奇蛋炒飯在番邦都拿過獎的。可惜時運不濟被小人陷害，落魄到了棲霞鎮碼頭。


  機緣巧合，兜兜轉轉，她爺們在火雞姐的幫助下終於東山再起，大仇得報，兩人也日久生情人終成眷屬，雙宿雙飛不知道哪一國去了。


  火雞姐這一退隱不打緊，碼頭上可群龍無首了，於是分了兩撥夥計站隊爭C位，一撥人多，一撥人少。


  人多力量大，自然是贏了，之後便把人少的排擠太慘，在碼頭上混不下去了。


  這十幾二十口子也得吃飯不是，於是業務轉型，上岸到內陸討生活，理所當然的把爭端帶到了烏蠅哥的盤子裏。


  哦。


  韓三聽完沒什麽想法，自覺對這件事興趣還不比鍋裏翻騰著的抻麵來的大，也就是那一踹挺觸目的，等到心情被醬牛肉和拍黃瓜妥帖慰藉，再看不也過尋常小事。這種號稱打生打死的場麵韓三哥見慣，看熱鬧都不屑去，崩一褲腳血可沒人管洗。


  思忖間，麵館門外卷進一股涼風，緊跟著劈劈啪啪的雨點亂砸，在門檻外激起蓬蓬塵煙。


  春雨時驟時疏，驟如塵煙，疏若煙塵，待散盡了性子，便是綿綿密密的落，不見半點止歇的意思。


  不說吃麵，韓三連牙縫都剔稀了，這雨總是不停。


  眼見著午休時間過去，韓三再耐不住等，招呼小六子一聲，頂著衣服破了袖子的迪諾短風衣一前一後的跑回對麵街的農貿市場裏去。


  擠過門廊下躲雨的一群人，韓三在門口附近的幹調區站住了腳，把衣服搭在手肘，沒好氣的撲撣上麵的雨珠。


  “你樂什麽呀？”


  韓三撇一眼攤床裏正碾著辣椒麵兒的漢子，漢子熱淚盈眶的，難為韓三是怎麽看出人家笑了。


  “裏邊兒熱鬧好一陣子了，你不看看去？”辣椒麵兒漢子擠眉弄眼，也不知是熏的還是怎麽了。


  “哪啊？”小六子抖著身上半濕的襯衫，湊上來問。


  “賣雞蛋兩口子那兒。”


  韓三眯了眯眼，遠處生鮮區中的一處果然圍了七八口子人，正隱隱聲高，更多引人過去。


  “過去看看。”這也算職責所在吧，農貿市場裏事情多的時候韓三和小六子沒少了客串保安，很有點輕車熟路的意思。


  擠進人群一看，情況要比踹同事電動車複雜不少，主要是推搪不得，誰讓韓三假不假的也是棲霞鎮農貿市場管理辦公室的業務骨幹呢。


  從看熱鬧的人那裏隨口問了兩句，韓三大概摸清了情況。


  一個在農貿市場外邊兒遊擊兜售純綠色無公害西紅柿的老大娘進來躲雨，走著走著，看這兒閑著，閑著也是閑著，尋思在這兒賣會兒菜吧，可邊兒上賣雞蛋的大嬸不樂意了說你咋能擱這賣呢賣菜有賣菜的地兒，老太太看著挺倔說我就擱這兒了，大嬸說不行，老太太說不行也得行，大嬸說……


  韓三本沒在意，聽到這裏也忍不住扭頭多看了一眼……不看臉還以為是唐若增跑這兒社會實踐來了呢，恁能嘮呢這人。


  還不等轉回頭，賣雞蛋的大嬸一眼就從人堆裏把韓三抓出來了，扯著嗓子喊，“韓領導！你可來了，快評評理，這老太太油鹽不進，比我還不聽說。”


  韓三擰著眉毛，心裏悔透了陪小六子回來這一趟，“咋了蛋嬸兒？”


  讓韓三稱呼蛋嬸兒的中年婦女叉著腰，嘡嘡嘡嘡說了個跟路人大同小異的版本，完了還有引申，“我這兒可是幫你維護市場秩序呢，年底優秀商戶你得多考慮我啊。”


  “嗐，老太太就躲會兒雨，馬上就走。”韓三和稀泥，“是不大娘？”


  大娘低著頭，“嗯呐，雨停了就走。”


  蛋嬸兒鬥誌昂揚，“那不成，她在這兒影響我賣雞蛋，還，還影響我跟我們家爺們，嗯，交流。”


  韓三兩眼無神，瞅向兩個攤床之外，賣雞頭雞脖雞腿雞爪雞胸肉的攤子上，一個高大漢子正看戲似的抱著肩膀嘿嘿傻樂。


  “蛋嬸兒，人家老太太賣的西紅柿，有人買她西紅柿還不順手買你幾個雞蛋回去炒炒？有影響也是積極的嘛。還有，你兩口子摞一起快有一樓半高了，啥老太太能擋著你倆交流啊。”


  人群一陣哄聲，小六子愕然抬頭，放下了手裏正在記錄的小本子……幾天不見，韓三哥往日的銳氣都跑到哪裏去了？好說話的很。


  蛋嬸兒撇嘴，“我可不占她便宜，你願意讓她呆，給安排到賣菜的地兒去。”


  “恁麽大年紀了，讓老太太少走兩步吧。”韓三沒精打采的勸。


  “這就跟我說不上了，恁麽大歲數還出來遭罪，得跟她家閨女兒子說去，但凡孝順一點兒……”蛋嬸兒聲調漸高，“別說我娘，我婆婆我也舍不得她遭這兒份罪呀。”


  圍觀人眾又是一陣哄笑，掩住了棚頂上劈啪的雨落聲響。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恁矯情的，尊老愛幼都懂。”蛋嬸兒見韓三沉默不語，自覺占了上風，心裏好一陣舒坦，“老太太要是能把市場管理費交上，隨便在哪兒擺攤子，你韓領導說了算……這交錢的規矩，我可是一直都記著的。”


  韓三有些惱火，更有些無力，實在是具體業務荒廢太久了，而且沒有預案沒有熱身，和蓄勢良久的蛋嬸兒倉促一戰，輸了著實不冤。


  “也對，規矩總沒錯的。”韓三深吸了一口氣，跟老太太說話，“大娘啊，在咱們市場裏擺攤子，是要交……”


  “雨停了。”


  小六子從高高的棚頂上收回目光，望向遠遠的門外，許多人已經走進雨後的陽光裏，街道上人行如織，聚散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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