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那當然了，我們永遠是母女，比親生的還要親。」
展若晴急著說，這也是她擔心的，現在說出來，反而讓她有種輕鬆的感覺，時刻隱瞞著擔心著過日子，真不好過。
「呵呵，我說你們別哭了，弄得好象我一個男人在欺負你們似的。」
余冠群開著小玩笑。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說這樣的冷笑話，你真是不管什麼場合都那麼壞。」
藍存兒沒好氣的瞥他一眼。
「哎，存兒，冠群是好心，你別老頂撞他啊，冠群，你別介意，她說話不經大腦。」
展若晴越看余冠群越歡喜，他待人熱情，溫暖，相處下來，才發現他有很多招人喜歡的地方，一點也不像女兒抱怨時說的討厭。
「媽，您客氣了，我們不鬥鬥嘴，就不像是我們了。喂，你快收拾好情緒，別讓媽擔心了。」
降低聲音又在她耳邊說：「要難過，回家再跟老公傾訴，別讓媽跟著擔心，她之前也不好受，現在好不容易放下心頭大石了，你不想她又搬起另一塊大石吧？」
「我知道了。」藍存兒抹乾眼淚，感激地望著展若晴，「媽，謝謝您和爸養大我。」
「哎，都是母女，說什麼『謝』呢。那你——」
藍存兒見展若晴面露猶豫之色，急忙說：「媽，就算祝麗涵是我的親生母親，我也不會喊她媽媽的。我之前恨她，她也恨我，估計她更恨那個強、奸、犯。」
「不過，現在我和她的怨恨結束了。就算她還恨我，我也不恨她了。過去她對我的傷害，到今天一筆勾銷了。」
「呵，難怪那時她說我命賤了，原來是鄙視憎恨我是強姦犯的女兒。既然我過去的遭遇有是非的起始，那算我不幸，替那個強姦犯還給她的。我現在可以理解祝麗涵的心理了，她見不得我好。媽，冠群，幸好，我還有你們，改寫了不幸的命運。我以後，一定不離開你們。」
「哎，存兒，媽並不這麼想，之前我是不想你認回祝麗涵，但是現在，我看她那麼可憐，現在又在手術，過去的就算了吧，畢竟她也生了你啊。生下你，她那時也需要毅力勇氣的。我聽梅姨說，那時，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展若晴望著手術室，偶有護士匆忙地進出，她的心就冷不下來。
「媽，你別逼我，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可以不恨她，但是，我接受不了她。她的遭遇值得同情，但是，同情不等於能接受。」
藍存兒平靜地反駁。她覺得很茫然，不知道是不是她也像祝麗涵一樣冷血，如果是這樣，那血緣關係是恐怖的，因為它不管好壞，基因全部複製。
真的，她對祝麗涵淡漠得似陌生人，原先有過的憎恨，現在也化為平靜的湖面。
親情？她對祝麗涵一點親情也沒有，談什麼接受。
「哎，可是，她現在都受傷了，可怎麼辦啊？沒人照顧她啊，你就算可憐她吧，別跟她計較了。」
藍存兒低頭不說話了，基於社會責任感，她也不能把祝麗涵丟在醫院裡半死不活。既然血都獻了，人也救了，那就救到底吧。
「媽，您別逼藍藍了，她慢慢會想通的。祝麗涵我會請護士照顧的。您別擔心。」
才說著，手術經過了五六個小時，終於結束了。
「哎，醫生，病人怎麼樣了？」展若晴焦急地問。
「呵，」醫生了舒了好長一口氣，抹著額上的汗水，才以冷靜的口吻說：
「手術結果比預想的要好些，不過，你們還是要做好準備啊，病人頭部失血過重，有可能會成植物人。」
「醫生，不管花多少錢，請你一定要替我們醫好她。」余冠群握住醫生的手，真摯地說道。
「那當然，你放心，醫生的本份就是救人，能想得到的辦法，我們都會嘗試。好好照顧吧，一會兒病人就會安排進重症病房了。」
「好，謝謝你啊，醫生。」
展若晴十分感激，一時沒弄懂植物人是什麼意思。
「哎，冠群，植物人，是什麼樣的病啊？」
「哦，」余冠群看了一眼表情有了異樣的藍存兒，才說：「就是病人有生命跡象卻醒不過來的意思。」
「啊？」展若晴受驚地顫抖了一下，那以後，存兒想和祝麗涵相認，她也沒法開口說話了？
余冠群又看了眼已一臉疲憊的母女，說：「我送你們回去吧，我今晚在這裡守一晚。」
「呃，好。」
時間已是深夜四點多，兩母女從醫院回來一直不開口說話。
展若晴不斷地看著時間走過一秒又一秒，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想著很多往事。
當年，他們夫妻沒得生育，尋了許久都收養不到孩子，直到在親戚家遇到一直很少見面的祝麗涵，她才有了存兒這個女兒。
算起來，祝麗涵對她只有好，讓他們老來有女兒可以依靠。雖然，她對存兒是狠了點，但是，那都是事出有因嘛。
想著想著，她越覺得過意不去。
現在祝麗涵的身邊沒有任何一個親人了，要是存兒和她相認，她想，她也會像自己突然間有了女兒一樣高興吧。
她相信，經過這麼多，祝麗涵肯定會有所改變的，她的心肯定是熱的。
哎，知恩要圖報啊，展若晴，你不是沒良心的人，祝麗涵沒有對不起你，甚至還花錢救過你的丈夫呢。
這麼一想，她連忙翻身起床，進了藍存兒的房間。
「存兒，你也沒睡著吧！」
「哦，媽，您也沒睡啊。快來，夜晚的氣溫還比較低呢。」
藍存兒看著只穿睡衣連外套也不披的母親急忙掀開被讓她躺進來。
展若晴也不推遲，利落地躺了上去，在被子底下搓著手，組織著她勸說的話。
「媽，」藍存兒側過身，專註地望著母親，手輕輕地搭上母親的腰，拉開她交纏的手，握著。
「媽，您有話想說吧，您直說，我認真聽。」
「存兒，你想開點吧，別固執地繞著仇恨轉了，想想祝麗涵的難處，想想她現在的病況，她是值得我們去原諒的。」
「雖然她身在豪門，但是她是孤獨的，在她一生的經歷里，太多不如意，太多災難了。親人一個個地離她而去，特別是你姨夫去世的這些年，她一個女人，肯定很艱難。你記恨她把你嫁給冠群拿了一筆錢是吧？但是，你為何不能換個角度想想呢，她需要那筆錢的時候，有多無奈走投無路。在這種情況下，真的不值得去原諒嗎？」
「哎，我和你爸是小農民，我們覺得啊，她一個女人管理一間公司也很不容易啊。她肯定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的。只是，她這個人，自從初戀失敗之後，就不再對誰坦誠心事了，她最多就錯在沒有徵求我們的意見。存兒，想開點，忘了吧，祝麗涵現在重病了，你還和她計較，不顯得你也太小氣太不近人情了嗎？」
「媽，你真好，太善良了。真慶幸，我和你們在一起。」
藍存兒更感動，向展若晴靠去。
今天這個事實，她也感覺亂了，剛聽到的時候，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被是強姦犯的女兒的事實打倒，但現在，只有她們母女相擁的時刻，她才能正視這個事實，而她的心，也是脆弱的，她對這個事實也是有悲情的。
她是強姦犯的女兒，說她不難過不傷心是假的。她一直以為她的出身是平民，普通又單純，骯髒都與他們一家遠離。
但是，現在，她的血液里，竟流著最邪惡的東西，讓她想刮掉也刮不了。
「那你是原諒祝麗涵了？」展若晴眼睛亮了起來。
「不，媽，我不虛偽，原諒是需要時間的。」
「那祝麗涵怎麼辦啊？」展若晴又嘆氣。
「放心，我會照顧她的。」她目前只能做到這份上了。
兩母女不再出聲，各自靜靜地消化這個事實。
「媽，我是不是有點壞啊？我突然想起了靜荷。」
「媽的女兒怎麼會壞呢？你只是一下子轉不過彎來而已，有一天，時間久了，你會發現，其實，人生總是有悲苦的，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麼。我和你爸那時沒有小孩，又不能生育，我們也覺得天都塌下來了。但是，現在不是有了你嗎？」
「呵呵，是的，媽，你們有我。」藍存兒感到安慰。
「不過，媽，我開始後悔那樣對靜荷了。你說得對，時間久了，其實所有的經歷算不得什麼。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後悔葯吃了，靜荷已經進監獄了。」
藍存兒的眼角漸漸沁出薄淚。
她想起了很多往事，她們兩表姐妹，當時，真的比親姐妹還要親。靜荷後來和她成仇，她後來不肯原諒她送她進監獄，原來，傷害殘忍的不是結果，而是心啟悟之後的後悔。她和靜荷，其實也在自相殘殺！
也許靜荷現在更恨我了，仇恨似乎沒完沒了了。
「媽，我很難過了，真希望睡醒之後就是許多年過去了，久到我們可以把一切抹掉重新來過。」
「媽就知道你的心是暖的，睡吧，你別自責，她們也會諒解的。你能想開，媽很高興。」
「好。」
早上八點，藍存兒偷偷先起床準備到醫院去看祝麗涵。
她也弄不清楚她現在的心，就像一團亂麻似的，她理不清主脈。但她有一個意識，那就是，希望祝麗涵像早晨的陽光，重新有生命力。
「這麼早，要去哪裡啊？」
余克凡正在大門口的噴泉旁邊打著養生拳，他的眸光只瞥了一眼藍存兒，就看也不看她了。
和余克凡生活了這麼久，她已經能從他的聲音辯出他的喜怒哀樂了。
而現在，余克凡心情有點不好，原因還是因為自己。
「哦，這個……」藍存囁嚅了半天才喊出「姨媽」的稱呼：「我姨媽出了車禍，住院了，我想去看看，而且，冠群昨晚守夜也沒回來，我給他送早餐去。」
「哎，你要我怎麼說你？」
余克凡心情更加浮躁，乾脆停下打拳，冷厲地望著有點怯意的藍存兒，又責罵道：
「對別人的事，你就起早摸黑地操勞，我們家的事你怎麼一點也不上心啊？你說，你昨晚一整晚不回來，我給你準備的補藥你也沒按時喝，你說，本來你想懷孕就不容易了，你讓我對你還有什麼信心？」
藍存兒辯解道：「老太爺，這個實在是事出有因啊，我姨媽出車禍真的很嚴重，昨晚又急著要我輸血，所以，冠群才急著帶我們出門，都來不及跟您說一聲，真的很對不起啊！」
「哼，你又搬出冠群來給你做掩護了？」
余克凡聽到她說冠群就更加有氣，他生氣孫子不聽他的話老是護著這個到目前為止仍生不出孩子來的孫媳婦。
「老實告訴你，你別不識好歹，要不是我孫子護著你，我早就安排一卡車想生我家孩子的女人等著冠群去寵幸了。你有點頭腦的話，就老實點想想辦法，別到了那樣一天，你想哭都沒門！」
余克凡罵完，搜了搜衣袖，一臉不高興地進屋裡去了。他從身邊經過帶過來的寒氣，讓藍存兒冷了一冷。
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老人？
藍存兒無奈地想，她知道余克凡等得沒耐性了，已經暗暗地在做拆散她和余冠群的事。
衣冠禽獸沒跟她提，她也是知道的。
哎，醜媳婦難為啊，她實在不知道怎麼伺候余克凡。
她也想如他所願，她也想孩子，她更加有她的心痛，他天天這麼嚴厲地提醒她，還說話威逼恐嚇她，她真怕有一天她受不了這種壓力，會再次從這裡逃走。
真的，最近發生了這麼多災難性的事件，她感到無力極了，感覺人生總在困頓中轉不出來。
衣冠禽獸說搬出去可以避開余克凡的逼迫，但事實上，她避不開的，只要她一天沒生孩子，余克凡就一天不會放過他們。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嫁的人，只是普通人，不用去承受這樣的壓力和痛苦，也不用擔心傳宗接代。如果真的無法生育，像她的父母那樣，收養那些可愛又被人拋棄的孩子，也很幸福。
她也是被收養的，一樣可以這麼幸福。
只是，現實啊！
總是像一條緊箍著她脖子的鐵鏈，讓她無法喘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