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歸於現實
李百度一定想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吧?不要著急,接下來就倒了事情的關鍵。
李百度已經知道,這家人是不允許外姓通婚的,可事情總有例外。當年這家的老二,就是失蹤者的叔叔,據說是個不聽勸的角色,不管不顧地娶了一個外麵的媳婦。娶親是件高興事情,吹吹打打娶進門,接下來,就該談點正事了。老大說這樣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老一輩的早就有說法,嫁出去的還好,但凡娶的,一定是要離了家門,自己出外過活,以後就當親戚處。於是大家一致要老二領著媳婦出去,越遠越好,最好再也不要見麵。可這老二堅決不出去,家裏農具不多,地更少,都是按人頭劃開的,讓他走,他就吃虧了,況且沒有了地,他靠什麽活命?歸根結底,這是一個經濟問題。雙方僵持不下,說話不客氣,但總算都沒動粗。可不久後,老二的媳婦懷孕了,更要命的是,老二染了急症,死了。既然丈夫已經死了,老大又說按照老一輩的規矩,媳婦就更沒理由留下來。事情不能再拖,所以,大家齊心協力,把這個大肚子趕走了。
他們也相信做過的孽自然要還回去,誰都跑不了。那件事合了祖上的規矩,可畢竟傷了天和。那天出現在祖墳邊上的,就是被他們趕走的女人,老二的媳婦。那個小孩,十有八九是她的孫子。她把他偷偷埋進來,埋在正位上。他們認為犬神從山上下來是要回家,要找的就是他們。可眼下犬神沒有回家,而是被小孩騙走了。肯定是萬分的不甘心,可事情已經這樣了,誰也沒辦法。這孩子本該是他們的親人,卻又是恨不得把他們抽筋扒皮的仇人。那句:我會回來找李百度們的,像是附骨的詛咒,每時每刻都在耳旁,讓他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說到這裏,李百度就該知道我說的人是誰了。先請不要著急,著急沒有用的,我就要說完了。
聽他們說完這些事,我就離開了那個村子。李百度可能會笑話我,可我就是覺得,這兩個侏儒說的都是有價值的。不然的話,為什麽三年來掘墓的事情再也沒有了?那些留下腳印的犬科動物為什麽仍舊連一例目擊記錄都沒有?恐怕很難再有更好的解釋了。李百度如果和我一樣,在山裏呆一段時間,自然就不會再覺得這些東西是假的。
咱們再回到正題,我通知了李子豪,讓他在公家的數據庫裏找這個女人,很快,這個女人被找見了,她就住在K市。可惜李子豪到了她家裏,才知道她已經死了,屍體也找不見了。她的兒子整天呆在家裏,對自己陰鬼婆的死似乎有很特別的看法。
李百度肯定已經猜到了,這個整天呆在家裏的人就是李百度。進山裏,是李百度自己的決定,李百度需要我們,我們也需要李百度……”
第六章神婆會
又是一夜無眠。
想的很多,很亂。
胡豆走後,陰鬼婆死活不願意火化,偷偷地把胡豆帶走了。這是山民特有的習性,李百度也沒有辦法。當時汪雅婷也需要照顧,李百度便由她去了。老周說的這些令李百度難以接受,但李百度找不出他哪裏說了假話,李百度以前就知道一點的事情,反倒是能和他的說法對得上。
天微亮時,老周說:“中午出發正好,李百度睡一會兒吧。”
“李百度也沒睡?”
“睡不著,想事情。”說著,他又把水遞過來。
抬頭,發現他正站在那裏看李百度。看見李百度喝完了,他才坐下來。可能在他看來,這不隻是一瓶水,還是一個契約,李百度喝,代表李百度接受了他。但在李百度,理智上不得不接受,感情上卻抗拒。按說他的本事比李子豪要高不少,可李百度不喜歡這個人,不是這個人身上的勁兒,就是純粹的不喜歡。
合眼前,李百度又想起來一件事:“李百度知道李旦先生嗎?”
“李百度也知道李旦先生?”他笑了一下,第一次跟李百度笑:“戲文裏有這個人,一個狗頭軍師。”
這一覺睡的很沉,沒有夢,直到耳朵裏傳來一聲響動才醒來。像是什麽東西掉在地上,吧嗒。供桌上仍然沒有供品,一隻灰白毛老鼠站在上麵,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往前看。視線盡頭,老周靠在牆角,麵如死灰。看到李百度便瑟瑟地說:“真奇怪,這裏居然有這種東西!李百度去把它趕走吧,我見不得這種東西。”
隻是一隻老鼠而已,有什麽好奇怪?怕老鼠的人很多,怕成這個樣子挺少。地上有隻巴掌大的瓦罐,旁邊有新鮮的老鼠屎撒出啦。剛才就是這個東西掉在地上把李百度吵醒了,應該是當成香爐用的。估計是老周去抓這個瓦罐,裏麵跳出來一隻老鼠。
甩甩手,那隻老鼠一動不動。把瓦罐撿起來放回供桌,它吱地叫了一聲,回頭望了李百度一眼,然後從供桌上躍下。臨走還要再嚇唬他一下:臨空向他飛撲而去,直到他尖叫起來,才把身體一扭,落地飛竄而去。
又上路了,摩托走出好久他才回過神來:“怕是有雨,夏天山裏的雨和外麵不同,來得快,去得更快。那種連下三天的暴雨近幾十年來也就那一次,不正常,一定是有什麽說法。”
天空中的烏雲聚集了起來,越聚越多。如果不下雨,摩托車的確是最好的工具。尤其這種輪子寬厚的抓地好,特別適合山路,轉過幾個彎上了直道,竟比越野車都有勁。
石鑼首先是一座山,石鑼山腳下又有石鑼村。山上有馬道,山下是官道,這村子位置險要,先前是石鑼鄉政府駐地。後來全鄉合並成一個村,所有的人都聚到這裏來了。不是越聚越多,而是越聚越少。大部分人來了又走,從這裏出發去了外麵的Q縣或者別的地方。最終隻剩下十幾戶,估計又要和那個村合並了。
官道從這裏通過,成了一條街。街上有一家商店,店麵很大,門前牌子上紅油漆寫著店名,卻是叫“小店”。原來所謂官道,就是那種不能回頭的路,隻可以通行一台車。這條官道一直向南,能通往山外麵的Q縣。五公裏內,能掉頭的地方隻有小店前麵。
山雨欲來風滿樓。
風起來的時候,李百度們已經躲在小店裏。連同李百度和老周,店裏一共有二十多人,看穿著打扮都是從外麵來的。門前停著的汽車,車牌有W市的,還有K市,甚至有外省的。Q縣屬於W市,是W市下麵最窮的一個縣。
店裏空間很大,往裏還有一個住人的套間,靠牆兩隻駕著隔板的立櫃是貨架,貨架旁一隻舊寫字台算是櫃台。少的可憐的商品尚且擺不滿貨架,店老板花白的頭發,正坐在櫃台裏和人吹牛。他抽著煙,一對眸子裏混沌不清,似乎有白內障。
他說:“……別看現在這地方窮啦吧唧的,沒有電沒有自來水,連手機也沒有信號。過去,古時候,李百度還別不信,這可是一個大地方。”
和他聊天的男人眼睛很大,屁股底下坐著店裏唯一一把凳子。雖是坐著,也能看得出身材雖然不高,但極其魁梧。他手裏啪啦啪啦玩著一個燃油打火機,口音裏帶出亞熱帶的海水味道:“地荒(方)大有屁用,楞(人)要傑地要靈,地荒再小也是好地荒。”
店老板的眼睛眯成一道縫,掐滅一個煙頭說:“李百度咋知道這兒地靈?這兒其實地不靈,地邪,邪的很。就說這現如今這人咋就這麽能?這種地方也能想出法子賺大錢,咱是萬萬比不了呀。”
“我見借(這)山裏都是廟,不像活(佛)也不像道,裏麵供解(著)的都不知道是些(什)麽東西,大紅布裹階(著)。”
“李百度可知道這個神是什麽神?知道的人可不多,這個說起來可是有不少說道呢。”
一群人興致勃勃地等著下文,大眼睛很知趣,一聽這話,立馬抽出一根煙扔了過去。噴雲吐霧中,店老板開始說道了:“別看我是個賣雜貨的,我也讀過書,想當年到不敢說舞過文弄過墨,能夠斷文識字卻是不假。據老一輩的人說,過去這山裏沒人,就是豺狼虎豹樹林子。不知道從哪個朝代開始才有了人,那會兒人犯了事,有的不往牢房關,書上說叫發配苦寒之地,就發配到咱這地方,都是拖家帶口的來。所以呀,這山裏開始不叫忘義山,是叫罪人山……”
忽然一道霹靂砸下來,轟隆隆的雷聲正在耳邊。店老板一下子住了嘴,嘴裏的煙掉在地上。李百度剛好跟著老周走到櫃台外麵的人堆裏,馬上就感覺到這個店老板有些麵熟。
“接著騷(說),裏(李百度)接著騷。”大眼睛哈哈大笑,把燃油打火機也塞進他手裏。
店老板趕緊把打火機裝進口袋,接著說道:“這兒地邪,說什麽來什麽。哎,我也是旮旯家的膽子,可是這雨沒下先打雷,天氣奇怪了,總是有些說法的。三年前這會兒,是大日頭底下下冰雹,雞蛋大的雹子呀,地裏幹活的人給活活打死了兩個。後來那雨下的呀,由頭到尾都沒見小些,雨點子落下來,都是筷子頭粗細。屋裏黑洞洞的,白天都不像白天,直直三天三夜才停。水塔裏的水都淹到路上了。我活到這快入土的年紀,也沒見過這種下法……”
“旮旯家是什麽?”一個柔軟的聲音插進來。說話的是一個姑娘,看樣子不超過二十歲,一頭濃密的長發披在肩上,臉便顯得窄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