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領導請客
六條寺建在一片待拆遷的棚戶區中間，院子不大，四五米高的單層。走進去，李百度聽到整齊洪亮的念經聲。
梁上掛滿經幡，百圓一身袈裟，一個人盤腿坐在佛前。
人呢？李百度左顧右盼。
什麽人？
你的同事啊？這麽多人念經呢。
百圓掀開一塊桌布，指著供桌上的一台複讀機，科技讓你更輕鬆。
李百度四下裏走一走轉一轉，我擦，這兒上班好啊，想幹嘛幹嘛，連領導都沒有。
受了打擊想出家？百圓又盤腿坐下說道。
你怎麽知道？李百度說不是打擊，是襲擊。
貧僧自有神通，百圓閉上眼，撚動念珠，襲擊你的是一女的。
果然神通，李百度五體投地。
廢話，要是男的，就你這身子骨早殘廢了。
大半天一個香客都沒有，百圓就說今天你這邪神上門兒，搞得一點兒零花錢都賺到。來吧，幹坐著有什麽意思，昨天晚上開了一晚上電腦，下載了幾部星爺的電影。
沒看過星爺的片子，就不好意思說自己念過大學。李百度那是貨真價實的大學生，裏麵台詞都能背下來，可再看無數次，還是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一偏頭，看見百圓威嚴正坐，就說這麽不給星爺麵子啊，死了爹也就你這樣吧？
百圓嘴角微微翹起，說百度哥，看完這部得了，你沒打算再蹭我一頓吧？
回到公司，汪雅婷在辦公室呆著。李百度把門推開一道縫，汪主管，不去吃飯？
汪主管頭都沒抬。
李百度又坐了一會兒，汪主管，你不去我先去了啊？
保鏢不在，馬麗雅和他坐挨著坐。李百度跟馬麗雅說剛剛看見汪主管在哭，吸溜吸溜的，心疼死我了。
那又怎麽樣？馬麗雅說我也經常哭。
唉，李百度歎口氣說你以為我心疼她呀，我是心疼她用了那麽多衛生紙啊！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老話兒是一點兒不假。午飯過後有一小時休息，李百度跑出去買了一包方便麵，回來就放汪雅婷桌上。汪雅婷舉著那麵愣了半天，走，跟我出去。
寶馬車，大飯店，小雅間，八個門童，四個穿了紅旗袍的服務員站在身後，開叉都在肋骨那兒。
你吃點兒什麽自己點，汪雅婷看著菜譜說。
我剛才吃過了，內蒙古。
快別裝了，點一個吧。
哎怎麽回事兒？我怎麽感覺又餓了，李百度摸摸肚子說，菜譜我就不看了，文化程度太低看不懂，我呀，就愛吃個豆芽。
行，汪雅婷開始點菜，海參炒豆芽——
等一下，這個菜裏能不能不放豆芽？
你不是愛吃豆芽？
那是剛才，隨著年齡的增長，胃口變了，現在我已經不喜歡了。
紅燒鮑魚，再來一個皮皮蝦吧，汪雅婷合上菜譜，都怪你，你以為我為什麽不吃飯？我減肥啊。
我的老天爺啊，李百度你都瘦成這樣了還減肥，你讓別人怎麽活？要我說，再點兩個吧，有沒有紅燒肉？有沒有獅子頭？內玩意兒最減肥了。
汪雅婷喝水，一杯子一飲而盡，李百度趕緊給續上。
汪雅婷說李百度，上周四晚上汪助理給你打電話你怎麽關機了？按公司規定，罰款一百，再犯一次罰兩百，第三次四百。
哎吆我去，李百度想起來了，上周四家裏電用沒了，他是把手機玩兒沒電了才睡的。汪助理就是保鏢，大名叫汪樂強，職務是總經理助理，他有什麽事非要半夜打電話？
有這事兒？李百度說我怎麽不知道，好吧就算有吧，但是這個事情很不科學啊。
怎麽就不科學？
一個人到一個公司上班，根本目的是要賺錢，這個你能理解嗎？你看現在一分錢沒給發，我還得賠出去一百，換你這買賣還能做嗎？況且說了，一次兩次三次，第四次怎麽樣？規章裏可沒寫，這也就是說，三次過後，我就進入無敵模式了，你覺得這個合理嗎？我也不是不交，這不交不起嗎？
轉眼到了又星期四，早晨右臂起得比李百度還早一點兒，李百度洗臉右臂占著洗臉池，李百度上廁所右臂站著廁所。
你這家夥怎麽這麽奇怪？李百度說又著急去網吧了？
右臂說我都快一個星期沒去網吧了。
李百度掐指算算，確實快一個禮拜了，這一個禮拜，每天晚上睡前兩人都要聊一會，右臂盡問些公司的事情。當下便奇道，上回的記錄好像是三天，這回徹底改邪歸正了？
我也納悶，我這意誌力怎麽就這麽強呢？右臂說我宣布，今天去網吧，慶祝一下戒網一禮拜。
這個禮拜真得很奇怪，原本早晨到崗很早的馬麗雅，現在每天都掐著點兒來。上禮拜見不到影子的汪雅婷，卻每天都來，卻每天都不吃午飯。
馬麗雅不來，打掃衛生的事就是李百度的。拖拖地擦擦桌子，再等那台WIN98開了機，午飯時間差不多就到了。下午就有點難熬，實在不知道該幹些什麽。
晚上回家又見到右臂，李百度說升級了？撿了多少好裝備？
明知故問啊你，右臂失魂落魄地坐在電腦跟前說，去個網吧還用得著打扮那麽漂亮？哥們兒我步你的後塵，是麵試去了。
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李百度說沒關係沒關係，不就受點打擊嗎？哥哥我過來人了，我告訴你，打擊是好事，不打擊怎麽能長大？
我擦，還過來人，你是打茅坑裏邊過來的吧？右臂說打擊是好事你自己打擊去吧，不行就拿頭往牆上撞。哥們我呀，麵試現場就通知上班了，我是發愁去業務部呢，還是去行政部。
一晚上李百度都沒睡踏實，同樣是一個學校出來的，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
半夜兩三點，他又起夜了，走到廁所，就看見門是關著的，可裏麵隱隱透出燈光，還有粗重的呻吟聲。
睡前，廁所的門和燈都是關了的，李百度敢肯定，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肯定。每天晚上，他都特別關注這件事。
右臂也正在自己床上睡得踏實，現在，李百度還能聽到他的呼嚕聲從外麵傳來。
百圓那個王八羔子不是說搞定了嗎？要是那家夥現在就站在跟前，李百度能立馬撲上去咬死他。
李百度怕得很，也氣得很，越怕就越氣，越氣就越怕。他站在那裏，不敢往裏走，也不敢退回去。
廁所裏的那東西忽然發出沉悶的聲響，就像一個人使著勁，要從什麽地方鑽出來一樣，又痛苦，又憋屈。
穀歌叫了一聲。
李百度沒有搞那叫聲是從哪裏傳出來的，但他聽出那叫聲和平時不一樣。
哇嗚，穀歌又叫了一聲，這聲更大，有點像老虎，真有一點點像。
門開了，左膀從裏麵走了出來。
我擦，李百度的腿軟的像兩根麵條，一下子靠在牆上，死鬼，你TM什麽時候回來的？
那死鬼沒有說話，悶悶不樂地看了李百度一眼，轉身往出走，接著打開外門，出去了。穀歌站在李百度腳邊，哇嗚又是一嗓子，這時李百度發現，穀歌的眼睛不是綠的，是藍的。
早晨起來，李百度沒見到左膀，他的床鋪這幾天都整整齊齊的，連一條褶皺都沒有。
李百度喊右臂，右臂眼睛都不睜，說別鬧別鬧，哥們兒下禮拜才上班呢。
廁所門上，那張平安符被撕得隻剩下一半，李百度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左膀離開廁所前並沒有衝水，可眼前的馬桶裏幹幹淨淨的，什麽穢物都沒有。
他覺得裏麵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