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隨著慕晴泠這一場宴會下來,天津衙門即將開始招標選商的消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天津城。商家們的自薦和標書雪片一般地往衙門裏飛,那些商家夫人們更是死死盯住了這個“年輕”“好貴飾”“喜奢華”的逍遙王妃慕晴泠身上。


  當然,慕晴泠畢竟是大家出身。從前的慕家,如今的半個娘家俞家,都是鍾鳴鼎食之家。要入慕晴泠的眼,討她的好,自然也不能是一般的貨色。有了這樣的高門檻,敢帶著東西前來打擾慕晴泠的人家自然也不是外麵隨隨便便的阿貓阿狗。整個天津城,有資格往慕晴泠跟前兒湊的人一個巴掌數得過來。


  “小姐,李夫人又來了。在前廳等著呢。”雲溪走進房間,向慕晴泠說道,慕晴泠正在跟雲箋說事兒呢,聞言淡淡道“讓人好好招呼著,我更衣之後過去。”雲溪點點頭,轉身跟雲橋進內室給慕晴泠準備見客的衣裳去了。慕晴泠將手中一個厚厚的賬本子叫道雲箋手上,吩咐道“怎麽做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以後但凡這些商家夫人送了什麽來,我跟王爺又從私庫裏拿了什麽走,用在了天津港的什麽地方,你都要一筆一筆的記清楚。”


  “誰家送的,價值幾何,這筆銀子用去幹什麽了,一進一出,都得明明白白。知道嗎?“慕晴泠嚴肅地說道,雲箋抱著賬本點點頭,保證道”小姐放心,我一定記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一個銅板兒都不會漏掉。“


  慕晴泠點點頭,示意雲箋下去登賬。然後轉身進了內間去換衣裳,等她到了前廳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副張揚而略顯浮躁的神態,“李夫人你來的正好,快跟本妃來看看。”慕晴泠說著拉過李夫人的手就往院子裏走,李夫人一邊感慨這王妃畢竟年輕,有點什麽都喜歡掛在臉上,沉不住氣,一邊又自得慕晴泠跟她比旁人要親近。


  “哎喲,王妃您慢點,小心腳下!“李夫人一邊跟著慕晴泠往花園裏走,一邊叮囑。走到花園,就見花園一處假山已經被連根撅起,散落的泥土還有老大一個土坑,就像是少女光滑的皮膚上留了老大一個瘡疤。李夫人傻眼,”這,這是怎麽回事兒?我記得上次來時,這可是一整塊太湖石假山啊,從前我家姥爺還說,這珪園的太湖石,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這怎麽給掘了?“


  慕晴泠搖著扇子,做出一副輕狂不屑的模樣,說道“我就看不慣那太湖石東一個窟窿西一個窟窿的模樣,我讓人將它掘出來扔了,我要在這兒修一個千珍閣,等日後海禁一開,本妃就收羅天下奇珍,放滿這千珍閣!”


  李夫人一聽慕晴泠竟讓人將那尊太湖石扔了,禁不住有些肉疼。太湖石常見,可像那座太湖石那麽完整、體量大、形態美的可就不常見,多少藏家不惜千金收買,之前珪園的主人都沒有動心,如今竟然被慕晴泠這麽給扔了。


  “王妃果然有魄力,待王妃您的千珍閣一落成,將來定是全天下頭一份。”李夫人身後的一個華衣夫人趕緊上前恭維道,慕晴泠像是這才看到這個人,疑惑道“這位是?”


  李夫人連忙介紹道“王妃容稟,她是我的族妹,後來嫁往了江浙一帶,夫家姓薛。”江浙薛家,慕晴泠心頭暗喜,這是她釣上來的第一條大魚。


  慕江軒從前就任兩江巡府,慕晴泠自然知道這個江浙薛家。他們家以絲織起家,三代皇商,論起巨賈,他們家可排前三。慕晴泠笑道“原來是薛夫人,從前我就聽先父提過,兩江之地,論絲織緞造,沒人比得上薛家。”薛夫人見慕晴泠竟然知道自家,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王妃謬讚了,民婦惶恐。”薛夫人趕緊說道,慕晴泠轉而又道”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有回過江南了,今日得見薛夫人既是有緣,薛夫人給我講講如今江南的模樣吧。“


  慕晴泠這是有意在給薛夫人遞話茬,薛夫人是識趣的人,當即聲色並茂地將這些時日江南的時新玩意兒講給了慕晴泠聽。薛夫人說得有聲有色,慕晴泠跟李夫人聽得都有些入迷。不多時,雲羅過來傳說,蕭嵐洺回府了。


  小王爺回來了,李夫人跟薛夫人就不好再多待。兩人當即站起來告辭。李夫人看了一眼薛夫人,那薛夫人點點頭,上前說道“頭次登門拜見王妃,民婦備了份薄禮,不值當什麽,隻圖個新奇,願博王妃一笑。”薛夫人側開身,她身後的侍女連忙上前,將手中的托盤恭敬地呈到慕晴泠麵前。


  別的金銀器物都好說,隻那一整匹迎光變色的錦緞,著實讓人眼前一亮。慕晴泠忍不住招來那個丫鬟,仔細地觀賞那匹錦緞,又伸手摸了摸,觸手生涼,柔滑潤澤,慕晴泠驚喜道“這可少見,便是在宮裏也沒見到過。這是什麽?”薛夫人自得一笑,說道“這緞子名叫霞光,乃是薛家的不傳之法織造而成。製成外衫,冬暖夏涼。王妃請看,將此錦緞迎向日光,可見七彩霞光,故而名為霞光。”


  “不怪王妃說宮裏沒見過,這是這一旬薛家新上的貢品。到了宮裏的時候,王妃已經隨王爺來了天津。民婦知道,王爺王妃深受陛下與太後娘娘恩寵,這等東西自然少不了。不過是想著趕個先,討王妃個喜慶罷了。”


  慕晴泠果然被薛夫人捧得飄飄然,拿扇子捂著嘴,笑道“薛夫人可真會說話,我甚是喜歡。”聽見慕晴泠說一聲喜歡,薛夫人心頭鬆了一口氣,又道“能得王妃喜歡,便是此物的造化。也是民婦未能提前得知王妃的千珍閣,不然一定挑選更新奇珍貴的器物送過來。”


  “不妨事,這些本妃看著也不錯。行了,時候不早了。我也就不多留兩位了。王爺那邊還等著我呢,兩位夫人慢走,日後一定多多來往。”慕晴泠笑眯眯地將李夫人和薛夫人送走,等她們出了園子,慕晴泠臉上的笑容才斂了下來,她看了看薛夫人帶來的東西,奇珍異寶不算什麽,又不能拿出去變賣,她看重的是一個紫檀木盒,打開一看,是一疊子銀票,慕晴泠暗道果然是老練人家,知道奇珍異寶再好,也好不過銀子在手。慕晴泠喚來雲箋,說道“好好清點,登記造冊。”


  雲箋應道“小姐放心。”


  慕晴泠陪著薛、李二人演了這麽久的戲,也有些心累。索性坐在花園的石凳上歇神,不多時,一雙骨感有力的手覆上了她的額頭,輕輕揉按著她有些脹痛的太陽穴。


  “你怎麽過來了?”慕晴泠往後一靠,靠在了蕭嵐洺的身上,蕭嵐洺垂眸看著慕晴泠慵懶的模樣,眼中的柔情似水一般淌了出來,“見你一直沒有回去,便來尋你。辛苦你了。”


  慕晴泠笑了笑,說道“辛苦什麽?別人真金白銀的來送禮,我有什麽可苦的。占了便宜還訴苦,那可是要遭報應的。”蕭嵐洺彎下腰,在慕晴泠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我明白。在我麵前不必強撐。”慕晴泠頓了頓,睜開眼睛仰頭看著蕭嵐洺。


  “蕭嵐洺。”慕晴泠突然連名帶姓地叫了一聲,“若是來日你敢負我,我絕不饒你。”慕晴泠神色嚴肅的說道,若不是嫁給了蕭嵐洺,她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掙脫後院的窠臼,走向更廣闊的天地。可若不是嫁給了蕭嵐洺,她也用不著拿自己和慕家的名聲,來換大局。


  說到底,她願意做這些事情,一半是因為覺得自己可以兼濟天下,一半是因為蕭嵐洺。


  蕭嵐洺走到慕晴泠身前蹲了下來,抓著慕晴泠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若負你,天打……”慕晴泠趕緊伸手捂住蕭嵐洺嘴,“胡說八道!”


  蕭嵐洺看著慕晴泠這急切的模樣,笑彎了眼。站起身來,牽起慕晴泠的手將她從石登上拉了起來,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這兩天各大家都在往衙門送標書,標銀不菲。我看著都快覺得這銀子就是天下掉下來的,隨便往街上一走就能撿個萬八千裏兩。”


  慕晴泠笑道“這算什麽,回頭帶你去新開的庫裏看看,這些夫人往我這兒送禮也豪氣得很,我估摸著,就這麽幾天,光我這私庫都能抵得上往年天津一整年的稅賦了。”


  兩口子邊說邊走,回到房間,蕭嵐洺坐在外間喝茶,慕晴泠進到裏間更衣。她剛換上輕便的常服,就見雲橋捧著一本小一點薄一點的賬本子過來,“小姐,這是這些時日那些夫人太太們送給我們幾個的東西。我們商量著也都記了下來。這些首飾銀子,我們也都不要,一並歸進庫裏去做公用吧。”


  慕晴泠看著雲橋送過來的賬冊,哭笑不得的說道“說了讓你們留著你們就留著,現在又不是捉襟見肘連飯都吃不上了,哪裏需要你們舍這些東西出來?”


  雲橋癟嘴道“我知道庫裏不缺咱們這幾個首飾銀錢,不過小姐,我雖然不懂什麽大道理,卻也知道若是我們行事不端,落人話柄,日後被有心之人利用,連累小姐你擔一個治下不嚴的罪名。這些東西雖然都不算什麽,可日積月累也不是筆小數目。咱們跟在小姐身邊什麽東西沒見過?又什麽東西沒用過?不至於為了這點東西,給日後落下隱患。”


  慕晴泠倒是真對雲橋這幾個丫鬟刮目相看了,“了不得了不得,咱們雲橋姑娘竟然如此深明大義。”慕晴泠接過雲橋手中的賬冊,一頁一頁地翻看。她身邊親近的大丫鬟就雲橋、雲溪、雲箋、雲羅這四個,這些時日,那些想要跟逍遙王府打好關係的商賈世家們,沒少在這幾個丫鬟上下功夫。


  看著賬冊,這幾個丫頭這些時日是真沒少得東西,還都不是什麽孬貨。如果說慕晴泠那一庫房抵得上天津一整年的稅賦,這薄薄一冊子東西,足夠在天津城買一處大宅子,衣食無憂地生活好幾年了。


  “再說了,這些東西歸了公中,用做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日後就算有小人想說嘴,小姐你身邊的人都一個子兒沒要,誰還能說什麽?!”雲橋憤憤地補充道。


  慕晴泠一愣,原來自己這些時日所憂慮的東西,不僅蕭嵐洺知道,雲橋她們也知道。慕晴泠又是感動又是熨帖,正巧蕭嵐洺半天等不到慕晴泠出來,從屏風外伸了個腦袋進來看,“怎麽還沒出來?幹什麽呢?”


  慕晴泠笑了笑,眼眶微微泛紅,她轉身看向蕭嵐洺,一抬手將賬本子扔了過去,說道“小王爺,日後我身邊這幾個丫頭嫁人,你不備好嫁妝,我定不饒你。”


  蕭嵐洺抬手接住那輕飄飄的賬本子,略微翻了兩下,感慨道“備備備,這可都是我朝的巾幗英雄啊。別說本王了,雲橋,你明兒就帶著雲溪她們去天津衙門相看去,看上誰就跟姑爺說,姑爺給你保媒!實在不行就拿著這個賬本子去陛下那裏求恩典!”


  雲橋被蕭嵐洺取笑得滿臉通紅,咬著唇跺了跺腳,紅著臉跑了出去。


  書房裏,三皇子拿著俞恩正送來的書信,整個人都有些發抖了,連喝三聲好,“好,好,好,先生,我那好皇叔要提前開港了,原本想著此番工程浩大,沒個幾年不能成事呢,我原本就做好十年臥薪嚐膽的準備了,沒想到我那好皇叔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禮呢!”


  齊幕僚一撂胡須,眼中精光閃過,“恭喜殿下!此番俞恩正應當不是隻是為了給殿下遞這個消息吧!”這個消息傳入京城也就是早晚的事,何須特意說明。


  三皇子激動的說:“不錯。俞恩正來信中說,此番隻發放十個海貿通行許可證,若是我想明堂正道的來,他可以為我的人背書,舉薦給我那好皇叔,想來我那好皇叔會給他這個麵子的,拿下其中之一不成問題。”三皇子身份敏感,俞恩正卻沒有這個顧慮,他是天津除了巡撫之外的二把手,被人鑽營送禮後順手舉薦給逍遙王,一點問題都沒有,誰都不能說他錯,畢竟現在連李巡撫那兒也是如此。


  “俞恩正還說,若是我想暗地裏來也容易。現在天津港並未真正建成,沒有專門的駐軍,凡是依靠的是當地駐軍,隻要安排得當,控製好商船出港和回港的時間,繞過我那好皇叔,不必繳稅,一點問題都沒有!”三皇子將信遞給齊幕僚。


  齊幕僚看過,“這個俞恩正當真是個妙人啊。他在信中言明,若是殿下隻想得張通行許可證,他可以幫忙,不取分毫。但若是殿下想繞開逍遙王那兒,那走私得來的利潤他要三成!有能力、也有野心、更是果決,而且,我覺得他是在試探殿下。”試探三皇子真的隻是圖利,還是有更大的圖謀。


  三皇子自然明白,“這未嚐不是好事,察覺到我的誌向,還敢跟我合作?他的心思,也藏不住啊!”一個手握軍權的將軍,真是天助我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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