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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陳穀子爛芝麻

  盧振宇開始琢磨了,目前四線城市房地產火爆,都是開盤售罄,全款優先,什麽公積金貸款的靠邊站吧,房價更是蹭蹭往上漲,各大房地產公司為了拿地簡直打破頭,周邊地塊價格屢創新高,房地產成了資本大鱷的遊樂場,一些本土小開發商已經沒米下鍋等著破產了。


  金天鵝不算是小蝦米,但也距離大鱷尚遠,資金有限,雖然緊鑼密鼓的張羅了很久,但戰績不怎麽好,隻拿了一個很小的商用地塊,天鵝苑這個項目是三個月前拿下的,並不是通過土地招拍掛的形式,因為沒看到相關報道。


  盧振宇是調查記者,按他的習慣,任何事都要實地調查才有發言權,這兩天五菱之光的空調壞了,他幹脆騎嘉陵600摩托車出行,給胡萌交代一聲,下樓騎車直奔天鵝苑而去。


  天鵝苑的廣告鋪天蓋地,廣告語膾炙人口,一度連盧振宇的爸媽都動了心想去給兒子買一套,胡萌說土地出了問題,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很快盧振宇就來到天鵝苑項目售樓處,這兒是江北市的江岸區北部,原來的老工業區,距離市中心有些距離,算是比較好的位置,售樓處建的很氣派,花園池塘竹林,清雅高端,但是門前圍著一堆人,打著白布黑字的橫幅,這就有些煞風景了。


  盧振宇停下摩托車,駐足觀看,這些人年齡均在五十歲以上,看穿著都是貧困線附近的群體,男的穿老頭衫大褲衩,女的穿鄒巴巴的人造棉褲褂,戴著太陽帽,橫幅上寫著“還我家園”,“堅決追討拆遷賠償款”的字樣。


  天鵝苑的保安並不幹涉這些人的靜坐,售樓處裏也沒有買房顧客,隻有兩個售樓先生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盧振宇停好摩托走過去,沒等他發問,那些中老年就告訴他,小夥子,這個樓你不要買,沒預售證,土地存在曆史遺留問題,你買了將來也辦不了房產證。


  盧振宇亮出記者證,說我是北泰晚報的記者,你們能給我詳細說說情況麽。


  退休老工人們七嘴八舌說起來,原來天鵝苑的這片地本來是江北市化工局下屬企業江北化工機械廠,廠子破產倒閉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兒了,但是廠區車間還在,工人和家屬依然在宿舍生活,直到十年前,廠子連同宿舍全部拆遷,但是補償款一分錢沒見到。


  “那補償款哪兒去了?”盧振宇問道。


  工人們的火氣頓時上來了,痛罵廠長,痛罵當年的市領導,眾說紛紜反而讓盧振宇搞不明白事情原委,他知道這些普通工人隻是最底層的受害者,他們甚至連被誰害了都不清楚,隻是憑著本能來售樓處鬧事,想用這種辦法拿回屬於自己的權益。


  可是這樣就把金天鵝給坑苦了,想到許家豪吃癟的樣子,盧振宇有些幸災樂禍,好言撫慰了工人們一番,進入售樓處采訪。


  售樓處工作人員警惕性很高,聽說是記者,更加緊張,問什麽一概不知,隻給了他一個電話號碼,說有什麽問題找集團公關部。


  盧振宇當然不可能去找什麽公關部,他轉身就走,回到報社檔案室,用化機廠為關鍵詞進行檢索,果然找到了當年的報道,已經錄入電子係統,再看報道落款,記者-——張洪祥。


  果然是老師的手筆,這下算是找到頭了,可是張洪祥已經有日子沒來報社上班了,整天待在南湖釣魚,他正準備趕往南湖,忽然胡萌跑來了:“小盧老師,有人投稿,說要揭露許家豪。”


  “哦?”盧振宇來了興趣,跟胡萌到電腦前看郵件,這是一封署名熱心市民的投稿信,信中說金天鵝打腫臉充胖子,根本不存在什麽私人飛機,那架灣流公務機是屬於振宇航空公司的財產,並且附帶了振宇航空的工商登記證和組織代碼、稅號,以及航司和機場簽訂的租賃機庫的合同。


  “這不是赤裸裸的打臉麽……”盧振宇有些納悶,誰這麽熱心,怕不是普通市民吧,這應該是金天鵝的競爭對手下的絆子才是。


  “小盧老師,發不發?”胡萌問道。


  “發!”盧振宇咬牙道,他倒不是想公報私仇,事實上他的內心是不想發的,因為畢竟金天鵝和自己淵源很深,陸傲天現在是自己小弟,文訥的繼父更是金天鵝的副總,隻因為許家豪一個人就和金天鵝作對,不是自己的風格,但自己畢竟是一名記者,不能因為私人的關係就枉顧新聞事實,許家豪租飛機裝逼確實是事實啊。


  “發在哪兒?”胡萌有些吃驚,她也是知道小文老師家關係的。


  “隨便。”盧振宇不願在這事兒多費腦筋,匆匆跑了。


  十五分鍾後,盧振宇騎摩托趕到湖畔大院,向老師請教當年的事情。


  張洪祥躺在搖椅上輕輕晃著鵝毛扇,咪一口小茶壺,叼一口煙鬥,瞥一眼愛徒:“風風火火的,什麽事?”


  “沒事兒,就來看看您。”


  “你小子,什麽時候學會耍嘴了,有屁就放。”


  “是這樣的老師,您知道一個叫張湘渝的人麽?”盧振宇決定從另一件事談起,循序漸進的來。


  “張湘渝……怎麽,他出來了?”張洪祥依舊眯著眼,波瀾不驚。


  “他從哪兒出來?他是警察啊。”盧振宇不解道。


  “他是警察,但是壞警察,他吸毒,包庇壞人,是詹樹森的爪牙,哼哼,是我的一篇報道讓他落馬的,然後進去了,判了五年,按說不該出來啊。”


  “張哥,他不但出來了,還複職了……”盧振宇觀察著張洪祥的神情,卻沒看出什麽異樣來。


  “出來就出來吧,就因為這事兒?不對吧。”張洪祥慢悠悠問道。


  “還有一件事,當年的化機廠拆遷事件,是您報道的?我想知道具體情況。”


  “怎麽回事啊?扯這個陳年穀子。”


  “牽扯到金天鵝……金天鵝可能要倒黴。”盧振宇將自己掌握的情況說了一下,這回老張神情大變:“胡鬧,傻逼,我就知道許慶良這家夥蠢得不行,沒想到這麽蠢,這塊地能拿麽,一屁股的屎擦都擦不幹淨,這麽搞不破產才怪,到時候小文她媽怎麽辦!”


  盧振宇看著老師發飆,心說張哥您思維也太跳躍了吧,怎麽這就想到前妻生活無著上了?


  “也罷,這就是命,姓許的倒黴,小文她媽走投無路,還不是得靠我照顧,桑翁失馬啊,嗬嗬。”老張端起小茶壺滋溜一口。


  “那當年到底咋回事啊,您給我科普科普行不?”


  “行啊,我給你嘮嘮……”


  當年,化工機械廠資不抵債,進入破產清算階段,但因為是國企沒人接得下盤子,一直幹耗著,直到一位極有魄力的女副市長接手。


  這位副市長出生於五十年代,化工局宣傳科幹部出身,後來從政,從區裏的辦事處副主任青雲直上,區長、區委書記、發改委副主任、主任、一直到主管企業改製的副市長。


  化機廠的改製就是這位副市長親自抓的,和當年神州大地上那些蠅營狗苟之輩一樣,她夥同企業領導低價收購了化機廠,通過低級的手段將土地使用權悄悄一並轉讓,隻支付了相當於應有價值五分之一的錢就把企業賤賣了,就這點錢她也沒發放給工人,而且侵吞挪用,後來又將不良資產剝離,將土地使用權賣給了原廠長小舅子開的房地產公司,企圖再賺上一筆,但是東窗事發,壞人沒能繼續猖狂下去。


  “當年那些工人慘啊,看個病醫藥費拖九個月都不給報銷,每個月都有病死的自,自殺的,造孽啊。”老張歎息道。


  “那這個副市長判了多少年?

  “一年也沒有,她還沒被雙規就出車禍死了,人一死事就平了,上級也滿意,畢竟這種人提拔起來他們也要負領導責任,可惜那幾個億的國有資產就這樣流失了。”


  “那這塊地?”


  “可不就成了有曆史遺留問題的土地了,副市長死了,那幾個人可沒死,都被抓被判,但是錢找不回來啊,合同也沒作廢,這公司半死不活的一直也沒倒閉,估計是金天鵝瞅著這塊地眼饞,就把這公司連同資產負債一起收購了,他們是低估了這些麻煩啊。”


  盧振宇仔細一想不對啊,陸剛這個人辦事一向縝密果決,但很少冒險,這麽大一個項目,許家豪是沒資格拍板的,許慶良也不行,必須陸剛親自決定,他不會犯這個錯誤的啊。


  “小盧,你知道最近咱們新換了市委書記麽?”張洪祥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對啊,拿地的時候不是現任領導,當時承諾的一些政策,比如政府保駕護航什麽的,可能換了現在的書記就不認賬了。


  陸剛啊陸剛,棋輸一招啊。


  ……


  金天鵝的榮辱興衰,和盧振宇關係不大,他隻是遇到事兒就想查個水落石出而已,這兩天他老老實實在報社寫稿子,和文訥手機聊天打發時間,關於私人飛機的事兒還在繼續發酵,網上出現了很多帖子揭露金天鵝裝逼事件,明顯看得出是有人雇傭了水軍針對金天鵝。


  對此許家豪也予以了反擊,他在微博上曬出相關文件,證明金天鵝號確實是從航空公司租賃來的,但是企業租賃飛機是很正常的行為,金天鵝作為一家房地產業務為核心的民營企業,租飛機而不是買飛機,正說明管理團隊的低調務實,況且租飛機的費用一點也不便宜,也從側麵證明金天鵝財力雄厚,什麽資金鏈鍛煉,不存在的。


  許家豪還聲稱,金天鵝在海南還有新的項目意向,準備和融創合作在博鼇附近填一座人工島,搞迪拜那種棕櫚島豪宅,投資是上百億的規模哩。


  等到金天鵝號從海南飛回來的那天,盧振宇也出發了,早早趕到近江,等文訥下了飛機,去接了她一起去探視吳思思。


  在紫竹林別墅門口,接文訥的時候,古蘭丹姆惡狠狠剜了盧振宇一眼,絲毫沒有丈母娘看女婿的樂趣,未來女婿也不含糊,笑嗬嗬說:“張老師托我向您問好。”


  得虧離得遠,古蘭丹姆沒聽到這句話,文訥掐了一把盧振宇:“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爸真的這麽叮囑我的。”盧振宇解釋道,開車直奔精神病院。


  在精神病院的草坪上,一群穿著病號服的男女正在散布、靜坐,盧振宇遠遠就看到了吳思思,也看到了她身邊坐著輪椅的慈祥老人。


  “那個那個,那個不是穀修齊麽!”盧振宇驚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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