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不用別人操心
攻擊在早上點整展開，幾百名中國士兵沿著山地蜂擁而上，鬼子陣地上的歪把子機槍“突突”噴出的火舌，盡管在兵力上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但鬼子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冷靜凶殘，防禦陣地上各個火力點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瞬間前排的兄弟就倒了一片，團本來在前壓的陣型就有些混亂，第二梯隊也很快在軍官們的大吼中推了上去。
不少新兵根本不知道什麽，隻是憑著感覺胡亂的放槍，有些隻顧著貓著腰跑動，利用樹木，山石等一切可能成為掩體的東西，以便在向前衝鋒的過程中，更少一點把自己暴露在槍淋彈雨之中。相比之下，老兵們在鎮定的同時，也圓滑了很多。他們在開槍還擊的同時，腳下油滑的就像是泥鰍，有些腦子活絡的新兵一學就會，也已開始模仿他們的動作在跑。
瘸五寸步不離地跟著胡老三，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但為了活命依舊大步流星躥得飛快。
處在鬆山的日軍重武器封鎖了他們所要攻擊的陣地，隨即成了炮火的海洋，中方陣地上到處盛開著碩大的毀滅之花，一邊倒的炮戰讓日軍炮兵騰出空來調整部署，並換上殺傷實施大範圍的打擊。炮擊越來越密，越來越準，大股騰起的硝煙吞沒了整片山地，地麵就像是快要塌陷一樣隆隆震顫著，甚至有不少全身貼伏在土溝裏的中國士兵被活活震死。
大半個身子都被埋進土裏的瘸五被胡老三刨出來以後，睜著失神的眼睛不知所措，到處都是鮮血和屍體。一旁的羅大侉子胸口的鮮血還在流，但整個人已經斷氣了。十八層地獄般的慘景讓瘸五再次心膽俱裂，他實在不知道這到底是在打仗還是在送死，戰前長官們那些激昂的言論在回想中成了一個恰成反比的笑話
胡老三凶狠的兩記耳光讓瘸五總算回過了神來。胡老三向後麵指了指，湊到他耳邊大吼“撤啦！不想死就趕緊跟老子跑。”瘸五這才看到漫山遍野的團士兵都在往山下撤退，立馬也甩開腿，一路狂奔到了安全地方，向周圍看了看，怎麽又是昨晚被鬼子偷襲的那片宿營地，忙活了半天，這又是被打回來了。
對於團乃至新師的軍官們來說，這無疑是一次讓他們難以接受並且未設想過他們會敗，而且會敗的這麽慘。目前鬼子這小小的陣地，他們是經過詳細部署的，而且一個步兵團在獨立山炮營的火力支援下，卻幾乎是剛照麵就被鬼子擊潰，這是什麽樣的概念？
看著劉師長點到鼻子上來的手指，黃團長無言以對。鬆山守敵在之前戰鬥中所展示的強大火力，跟軍事偵察報告中所稱的完全不符。
下午的陣地進攻變得小心很多，再次進攻仍然沒有結果後，黃團長找來下屬，命令組建敢死隊，準備夜間發起奇襲，為大隊撕開陣地的入口。他是受了昨晚那一小拔日軍的啟發，人少兵精有時間就可以發揮最大的優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未心不可行。敢死隊是什麽名堂，瘸五這樣的新兵根本是不知道的。隻不過當胡老三被選進了敢死隊，頂替羅大侉子職位的副連長點名要了他，這讓胡老三惱火了半天，當麵罵盡了副連長的十八代祖宗。
“老子敢死個屁！”胡老三事後憤憤地罵，拿出口袋裏那個寶貝似的牛肉罐頭看了半天，扔給了瘸五，“先收著！老子要是回不來了，就給你了！”
瘸五這才知道，敢死隊，就是去玩命的。
夜晚鬼子的陣地又恢複了平日裏的寧靜，停止進攻的中隊讓固守陣地的日本兵覺得很無聊，這些日軍早就報著必死的決心，他們隻是想用最直觀的傷亡數字告訴中方什麽叫銅牆鐵壁
一百多人組成的敢死隊趁黑摸過來的時候，正巧幾個鬼子從暗堡裏走出來尿尿。他們吃喝拉撒都在四通八達的地下，偶爾也會上來轉悠一下，活動一下筋骨。其中一個鬼子站在彈藥箱上，冒出了小半個身體，衝著中國陣地的方向指指點點，驕橫地說著什麽，戰壕裏的鬼子聽了他說的後，發出陣陣狂笑。
敢死隊的士兵匍匐在白天被鬼子炸得稀稀拉拉的林帶裏，最前排的弟兄幾乎都能看見鬼子嘴裏的槽牙，胡老三在人叢中下意識地將手搭上步槍的扳機，卻又停了下來。
帶隊的是營長馬二眼，是個河南人，白天擔任主攻任務其他兩個營的正副營長都戰死，他在戰鬥中受了輕傷。這塊陣地上的鬼子一直在斷斷續續地打照明彈，馬二眼就命令敢死隊謹慎行動，趁著亮光的間隙運動到前沿，不想過早就暴露目標。
馬二眼是粗到不能再粗的家夥，平時說話張口閉口“奶奶個熊”，就算跟頂頭上司也是一樣，隻不過這個老粗打起仗來衝勁不小，手底下的兵也都服他。這次敢死隊在全團範圍內挑選的人，幾乎個個挑的是久經沙場的老兵，為的就是這一次殺入鬼子陣地能夠一氣嗬成。
唯一例外的，是瘸五。
瘸五毫無疑問就是個湊人數的，但胡老三死活要帶上這個人，說這個人是大福大造化的家夥，帶著他能沾點運氣，並大大咧咧地宣布自己會看著瘸五，不用別的人操心。
而事實上，瘸五恰恰是因為怕死才來敢死隊的。他覺得還是跟在胡老三身邊最安全，要是留在大部隊宿營地，萬一又來一批鬼子偷襲，身邊連個照應自己的人都沒有。瘸五在全團也認識不了幾個弟兄，平時連同鄉都看不起人，這老實巴交的漢子，早已把胡老三當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對於這種新兵才有的莫名其妙的心理依賴，胡老三卻是再清楚不過了，但他沒有說破，在瘸五支支吾吾地表示也要加入敢死隊時，旁邊的老兵都在笑，卻被胡老三冷冷的目光左右掃了掃，這些人才停止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