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追憶
那一年,十裏紅妝,她一身嫁衣滿心忐忑地坐在花轎裏,直到一雙寬厚溫暖的手掀開轎簾,牽著她的手邁過太子府的門檻,她的心突然平靜了幾分,對她的夫君多了幾分期待。
紅燭長明,她坐在喜床上,等待著她的夫君掀開她的紅蓋頭。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丫鬟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進來,往她的手裏塞了一盤點心,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太子妃娘娘,奴婢奉太子之命,來給娘娘送些小食墊墊肚子。”
說完,她就退了出去。她捧著點心,心裏熱熱的,朝華有習俗,新嫁小娘子在成親前一天就要節食,成親當天除了早上一碗清粥,其他的什麽都不能吃,而他的夫君此時能念著她,讓人給她送點心,他應該是個良人吧。
捏了塊豌豆黃,小口小口地拿到蓋頭下麵吃了,又過了一會,門開了。
他一身酒氣地走過來,拿起一旁的喜秤挑開了她的紅蓋頭。那一眼對視,他眼裏仿佛盛滿了溫柔,所以他說他喜歡她,他會一輩子對她好的時候,她信了。
成親後,他們琴瑟和鳴,恩愛非常,不羨鴛鴦不羨仙,她告訴阿娘她找到了可以共渡一生的良人,可阿娘隻是難過地看著她。
可後來,他變了,他變得不在乎她了,她不懂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的宸曦哥哥不理她了。後來她為了討他一笑,廢寢忘食用一個月繡成一錦繡山河屏風,可他笑是笑了,卻轉眼就將它賞賜給了另一個妃子。那時她很難過很想哭,可她不能哭,不能讓人看了笑話,雖然她已經是個笑話了。
之後她隻是在一次宴會上為難了一下他的寵妃,他就罰她抄寫宮規,給他的寵妃下跪道歉,她不肯,於是被打腫了臉。可又有誰知道,明明是那個寵妃來挑釁她的,甚至毀了她阿娘送她的金玉釵,她才怒而反擊的。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她時常在想,是不是她要的太多了,所以才會如此痛苦。宸曦哥哥,那日我向你討了成親那日送點心的小宮女,改名為彩翼,你可知是何意思?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有時看著窗外的梅樹,她就想起了自己,她與他就像那樹。
他是樹,而她隻是樹上的一片葉子,注定不能長長久久在一起。初時,隻有她這一片葉子的時候,樹隻看得到她,所以對她許諾,對她小心嗬護,隨著春天的到來,樹逐漸枝葉繁茂,便看不到她了,而秋天她就要走了,化為泥土,無影無蹤。來年,他還會有許多葉子相伴,而她卻看不到了。
即便如此,那時她也不恨他,直到國師那個妖人,一口咬定她的孩子是個禍害,不能存於世間,而他,竟然默認了!默認了!嗬,多麽好笑,親生骨肉抵不過一句禍害!
那宮牆真是好長啊,她一步步扶著宮牆走到洗華殿門口,跪著爬進去,跪在那九十九級台階下,卑微地祈求他,留下她的孩子。而他卻在內殿歡歌笑語,好不熱鬧。來來往往那麽多人,沒有一個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也不該存在,隻有一
個人,盛海,他偷偷跑過來,給她塞了一個暖爐還有兩個饅頭,眼睛裏沒有一絲對她的嘲諷,笑起來好看極了,他說,他會努力保全她孩子的命。她不知該不該信,但是你看啊,盛海一個與她無關的侍衛都知道孩子是無辜的,為何他不知道!
好冷啊,為什麽這麽冷,阿娘,你在哪裏,晚玥錯了,晚玥不該不聽你的話,晚玥後悔了,這宮裏根本沒有可靠的真情,所謂的真情不過是皇帝施舍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一時玩心罷了,隻是可憐她的孩子,不,她已經毀了,但她不能讓她的孩子就這樣去了!
她努力聯係上了她的母家,買通了宮人,在他們將她的孩子丟在亂葬崗上的時候,偷偷撿了回去,盛海做到了,她的孩子還有氣,還活著!
之後,她一步步部署,給她的孩子找到了一個可以無憂無慮長大的地方,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她將孩子托付給楚時臣的時候,她隻加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在她的孩子十二歲之前什麽都不要告訴他。她無能,不能護著她的孩子長大,但她想給她的承兒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楚時臣應了,抱著孩子離去了。而她在他走後,也倦了,這長華宮挺好的,於是她不再出門,每天就看著這棵梅樹葉生葉落,花開花落。有一日,帝君來了,她看著他添了幾分滄桑的臉,心如止水。
原來放下也挺簡單的,不愛了才看得更清了,那日他走後,時常派人來送一些東西,他送,她就收,畢竟在宮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現在,他去了,她突然就很想問他一句,成親那日你是不是真心的,隻那一刻。
她不知自己現在到底還想知道些什麽,但是她因為她成親時信了他那一刻的喜歡她以後會一直愛她的話,才有了後來的種種。無關什麽情愛,隻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夜深了,月亮還是這般皎潔好看。
關了窗戶,淑妃走回內室,身影寥落。
翌日,楚知在客棧醒來,刺眼的陽光灑滿室內,穿上衣服,簡單地洗漱一番,剛出門就遇到了楚桁與雲起。
“白知,你終於起了,這是給你帶的早飯,今天發生了一件大事,朝華有了儲君,你可知朝華的太子是誰?”雲起拎著一個食盒,笑著看向楚知。
“是誰?”楚知麵露疑惑,皺眉問道。
“進去再說,在門口不像話。”楚桁揮手阻止了雲起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楚知接過食盒,與楚桁雲起一起進了房間。
“據說是三皇子,淑妃的兒子,自幼體弱,養在宮外,皇上前些日子感到自己力不從心,時日無多,所以派人接回了三皇子,留下遺旨,封三皇子李承棠為儲君,於他死後三天後登基,今日是第二日。”楚桁坐在凳子上,淡淡地說道。
“原來如此,如今朝華有了儲君,百姓和朝臣也可以安心了。”楚知一臉恍然大悟地說道。
“對,不過白知啊,你是不是偷喝酒了?你這屋裏似乎有酒味啊?”雲起在屋
裏嗅了嗅,挑著眉看向楚知。
“胡說!沒有,你聞錯了吧,你看我和夫子住在一起,要是喝酒了,夫子怎麽會不知道,對吧?”楚知心裏一驚,麵上保持鎮定,不高興地看向雲起。
“那可不好說,雖說是同一間房但你倆又不在一個屋,你要是趁景明睡著的時候偷喝酒,景明肯定不知道。”雲起才沒有那麽好糊弄,半信半疑地說道。
“你,且不說我喝不喝酒,你就說說這酒打哪來,我總不能半夜跑去白玉樓買酒吧,再說了,我就是去,人家也不開門啊。”楚知說完,上下打量了一下雲起,“哼,該不是雲先生你自己饞酒了吧?”
“才沒有!我哪知道你酒哪來的,但是你肯定喝酒了!”雲起見楚知不僅反駁他,還倒打一耙,氣咻咻地回道。
“好了,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帝君新喪,新帝登基之前不得飲酒。”楚桁見他倆鬧得有些不像話了,無奈地搖搖頭出聲製止他們。
“景明,這明明就是他偷喝酒還不承認!”雲起心裏不高興,氣呼呼地跟楚桁告狀。
“哼,雲先生,你是小孩子嗎,還告狀,就算是告狀,你有證據嗎?”楚知才不怕他,年紀這麽大了,還告狀,呸!
“我的鼻子就是證據!你肯定喝酒了!”雲起回頭怒瞪楚知。
“你有證據嗎?別說你聞到了,這不算,我和夫子都沒有聞到,對吧,夫子?”楚知淡定地反問。
“嗯,確實沒有。”楚桁不像雲起愛酒,自然聞不到什麽,畢竟散了一夜的酒味,現在就算有殘餘,也隻餘幾縷罷了。
“景明,你信我,真的有!”雲起一聽楚桁也說沒聞到,頓時急了,轉身急忙尋求摯友的肯定。
楚桁無奈地歎口氣,“子熙,莫要鬧了,我信你聞到了,但是我也信昨夜白知並未飲酒,興許是其他人昨夜小酌了幾杯,白知的窗戶未關,酒氣飄過來了些許。”
“既然景明這樣說了,那就姑且這麽著了吧。”雲起負氣想了一會,不情不願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哼,我本來就沒有喝酒。”喝了也不告訴你!楚知明著不甘不願地頂了一句,心裏卻道萬幸,看來下次要更加謹慎才行,差點就被雲先生發現了,不過雲先生這鼻子是屬狗的嗎,這麽淡也聞得到。
“你……”
“快吃飯吧,時辰不早了。”楚桁開口打斷雲起的話,不然不知道這兩個人就這個問題還要糾結多久,子熙也真是,跟白知一個孩子也吵得起來。
“是,夫子,夫子要不要再用些早膳?”楚知見好就收,他也不想再進行這樣無意義又幼稚的對話了。
“不必了,我方才與子熙用過了。”楚桁擺擺手拒絕。
“對,你以為都是你,到現在才起床!”雲起在一旁不屑地說。
“子熙!”
“知道了,景明,我閉嘴還不成嗎。”
嗬,果然還是夫子才治得住嘴欠的雲先生。楚知咬了一口包子,在心裏吐槽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