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聯袂（五）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正如小悟空所預料一般。

  面對這數十名無禮之徒，一襲勁裝的少女波波麗怒從心中來，手指在座，橫眉冷語：

  「張口閉口的污言穢語，原來你們傭兵團竟都是這等不知廉恥的下賤之徒？」

  原本還在哄堂大笑、嘲諷戲謔的現場頓時一靜，但隨之又重新恢復了活力。畢竟，身為涉足江湖險惡已久的傭兵團的他們，自是不可能因為波波麗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失去心智。

  不過，該有的回應還是要有的。

  就在波波麗的言語冷然道出口之後，當時便有一個壯漢緩緩站起，目綻精芒，咧開一口污濁不已的黃牙，暢快大笑道：

  「喲，小妞，性格還挺潑辣嘛，不錯！爺就喜歡你這樣的，以前沒玩過這種類型，現在看來有必要試試嘍！」

  聞言，在座之人大都隨之鬨笑，看他們各自的眼神之中，反都有著躍躍欲試之意。

  小悟空的眼眸微眯，將方才略微浮現的擔憂盡皆隱去，已然是因他們屢屢出口的輕浮之語而心生火氣。

  這些人……

  而他們身後，那酒保小哥只是笑容玩味，似乎是覺得有趣，並不打算開口勸阻。不僅如此，他反而還一邊哼著小調，一邊自顧自地調起了酒，以一種看戲的心情觀賞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鬧劇。

  波波麗剛要說話，發現鬢邊金髮垂落下來，略微擋住了自己視野，她秀眉微蹙，便隨手將鬢邊金髮撩至耳後。

  然而，就這一點微小的動作，卻很是自然地展現出了與她這等年齡有些不相符的風情，顯有一絲妖嬈之意，看得那些傭兵們是雙眼放光，情不自禁。

  他們中的大部分雖然都已有了婚配，但偶爾也需要嘗嘗鮮嘛不是？如果碰到自己中意的，還可以多把玩把玩。

  比如眼前這位看起來無比潑辣的小美女，自是最得他們的征服欲。而旁邊那位女孩一副文文靜靜、柔柔弱弱的樣子，最是清純而可人，長相更是他們見過的無數美女之中絕無僅有的，

  至於剛才那大笑開口之人，眼睛的光芒不知道來回閃了多少次，一顆心臟早已熾熱不已，並暗中搓手不止。其身形就只差一點就要衝上前來、用最熱情的方式去融化這位小美人的烈火。

  波波麗自然是越看越覺得噁心，她身上的靈力威壓已經不由自主顯現而出，目光死死鎖定了剛才那口出狂言之人身上。她的表情突然平靜下來，轉而望向一旁旁觀的酒保小哥，淡然出聲：

  「不知可否借與我們格鬥場地一用？這裡畢竟是酒吧之所，太過擁擠，不方便出手傷人。」

  聞言，那年輕的酒保小哥挑了挑眉，面上依舊保持著微笑：

  「這位美麗的小姐，您應該不是傭兵成員。」

  「怎麼？必須要是傭兵才能租借場地？還是說你們這裡壓根就沒有？」

  波波麗皺眉問道。因為這些傭兵團出言不遜產生的義憤，連帶著面對這位酒保小哥，少女都沒怎麼給他好臉色看。

  「那倒並非如此。」

  不過，酒保小哥並沒有因此生氣，而是輕笑著道：

  「本公會的確有提供給傭兵們搏鬥練習的場地，而且不是傭兵團之人也有租借的資格。但，一次是這個數。」

  酒保小哥笑眯眯地張開手掌，擺出「五」的姿勢。

  「五百……金幣？」

  「五百？」聞言，酒保小哥彷彿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笑容顯得有些玩味，「是五千金幣。」

  「五千！？你們這不是明搶嗎？」

  波波麗眉頭一豎，憤然道。

  這五千金幣，身為貴族、爵位又是公爵的她，怎麼可能拿不出來？只因她本是普通平民出身，由於天大機緣降臨才有了實力大幅度提升，並且得到糖果王室的極重賞識。她在糖果城堡里和小悟空初見時所穿的華貴衣裙等裝束，都不是其親自購買，而是她接受封賞時的隨禮。本質上，波波麗對錢財一事還是比較在意的。所以有這種反應實屬正常。

  酒保小哥只是呵呵一笑，不僅不鬆口，反而還愜意自得地雙手環后，枕著腦袋，怡然道：

  「小姑娘，五千金幣，就這個價，少一個子兒都不租。」

  幾趟對話下來，這酒保小哥對她的稱呼已經換了好幾次。

  但這話是波波麗主動提出來的，她也不在此事上過多計較，當即順了他的意，冷哼一聲，便撫了撫戴在手指上的戒指，拿出一張泛著金色的卡片，遞給酒保小哥。

  酒保小哥眼前一亮，看著上面明晃晃的五千數字，心道能隨手拿出這等錢財的，家境肯定不一般，說不定還是什麼家族的闊綽公主。

  只不過……

  他心底里一陣疑惑。

  咱維加城的家族世家裡，有這號人物嗎？

  在收了波波麗遞過去的金卡之後，酒保小哥笑意盈盈地望向那黃口獠牙的壯漢，並未說話，但其用意也已明顯。一個場地兩人用，按照他們傭兵團公會的規矩，自然不能只有一個人交錢。

  後者心領神會，不過也不介意，當即哈哈大笑，大手一翻，憑空變出一個錢袋。

  然後，也不知這壯漢是否是故意的，他舉著錢袋對準了酒保小哥，就朝後者的臉上砸將過去。

  這壯漢扔錢袋的力氣十分之猛，因此錢袋被扔出的速度也是極快，瞬息之刻，就要砸到酒保小哥的臉上。

  見此情形，酒保小哥笑意不減，卻並不見他伸手，或是身上泛起靈力阻止，這錢袋就突然間詭異地停止下來，這才被他輕鬆地握住。

  酒保小哥打開錢袋數了數，確認裡面金幣數量無誤之後，不由得笑眯了眼，連連點頭：

  「兩位的租金已經收到了，既然如此……安德魯！」

  隨著酒保小哥喊了一個人名之後，一道身影自角落的陰影里緩步走出，好像一直就站在那兒，卻無人得以發現。小悟空皺著眉頭，照例以靈覺略微試探，卻心中驚然。粗淺一探對方的氣息，小悟空得出了此人的實力深不可測的這一結論。

  看來，這維加城的傭兵團公會，也是大有能人在此。

  那道身影完全走到眾人的視線中來，顯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位彎腰駝背，身形佝僂的老者。

  老者的身材十分瘦小，皮膚也只剩一層皮包骨頭，臉上泛著許多皺紋，兩隻眼睛也深陷在眼窩裡，看上去很是渾濁。

  看著後者顫抖不止的動作，若非事先探查過這老人的氣息，小悟空總感覺他已經是行將就木了。

  當前，這位名為安德魯的老者並沒有看在座之人，包括眼前的小悟空和波波麗，注意力全在酒保小哥一人身上，早已乾枯的嘴巴緩緩張開，問了一聲：

  「有何吩咐？」

  老者的話語說得特別之慢，小悟空總感覺能聽到他嘴巴開閉的過程中，隱隱發出來的「吱呀」聲音。

  酒保小哥點點頭，指向波波麗、還有那位壯漢微笑著道：

  「去把這兩位貴客帶到競技場那邊。」

  前者說著說著，眼角餘光似乎朝波波麗身旁的小悟空瞟了一眼。

  後者也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在他話音落下之後，小悟空立即站出身來，沉聲道：

  「我也跟去。」

  然後，便有無數道目光由波波麗轉向了他，其中意味，大都相近。

  那壯漢滿面紅光，笑得越來越放肆：

  「這位小妹妹看來也要來湊這一份熱鬧，好說好說，等哥哥把你旁邊這位小夥伴調教好了，再來陪你玩玩。」

  波波麗眉頭微皺，立即傳聲道：

  「是我主動要出手的，你何必摻和進來？」

  小悟空嘴唇輕動，傳聲回應：

  「我擔心你受傷呢，想著來幫你一下。而且這人的醜惡嘴臉，我也著實痛恨。」

  波波麗的嘴角以一種十分細微的幅度勾起，心中微暖，無奈輕笑。

  你的實力都遠不如我，如何能幫我？

  不過，她並沒有再行勸阻，而是輕輕頷首。

  面對小悟空，酒保小哥依舊保持著職業性的假笑，輕聲問道：

  「你也要參加這場競技？」

  小悟空點點頭。

  聞言，那壯漢先是一怔，旋即撫掌大笑起來，然後以熾熱的目光打量了下小悟空，十分滿意地笑道：

  「哈哈哈，這樣倒也不錯，兩個小妞一起上，也免得說我『快斧傑克』欺負人。」

  小悟空面色不變。

  酒保小哥自然而然地伸出和波波麗先前比劃的相同數字。

  波波麗柳眉全部倒豎而起，猛然盯著這滿臉笑意的酒保小哥，開口之時，都是無法讓人忽視的諷刺之意：

  「又是五千？真不愧是黑惡勢力，吸錢也是這般毫無底線。」

  酒保小哥笑意不減：

  「競技場是我們公會所有，規矩自然也是我們公會所定，按照競技場規矩：每個租用場地的人都要繳納租金。非傭兵團者五千，不予砍價。」

  波波麗眼眸微眯，突然輕笑起來，聲音平和：

  「好，我替他繳納了。」

  旋即，一張泛著紫金之色的卡被她拿出，重重拍在了酒保小哥的手中。

  霎時間，在座之人，鴉雀無聲。

  饒是此前一直保持著笑眯眯表情的酒保小哥，看見這張紫金之卡，也是眉頭一跳。再次望向少女之時，眼眸之中泛起了更多的好奇與驚訝之色。

  將這一幕收進眼底的壯漢，也不由得對這兩人的身份感到好奇。他的想法和那酒保小哥差不多，但同時這大漢的心裡頭卻莫名多了一絲忌憚。

  不過，他鄭重聲明，這份忌憚並不是因為害怕他們。開什麼玩笑，他怎麼可能會害怕這兩個看起來無比孱弱的小妞？他忌憚的，應是這兩個小妞的背景罷了。所以他雖然應下以一敵二之戰，他也不會過於下死手。

  除非現在是在野外冒險途中。

  收了錢后，酒保小哥拿出一本小冊子，然後翻開，笑著和小悟空、波波麗道：

  「由於兩位並非傭兵團成員，所以還請兩位在此登記一下名字，以備不時之需。」

  小悟空掃了一眼，上面寫滿了名字，大概都是租用過這競技場的名單。當下，他和波波麗先後將自己的名字登記上去。

  酒保小哥看著新增的筆跡，似是故意一般的，語氣輕微，卻當眾將他們的名字喊了出來：

  「小悟空、波波麗？真是好名字。」

  波波麗冷哼一聲：

  「你的廢話似乎有點多，快叫你的人帶我們上去。」

  「呵呵，小姑娘可真心急，好吧。」

  酒保小哥笑著重新看了一眼一直佝僂著背，默不作聲的老者安德魯。

  安德魯點點頭，便獨自走向前方通道，頭也不回：

  「幾位，隨老奴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