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赦字牢邪風血霧
赦字牢一地獄,無需千軍萬馬,也不必斧鉞鉤叉,隻需要累累的白骨,破損的山石,便足夠叫人止步了。
遠處還有遼人用宋兵人頭鑄就的京觀,數千顆頭顱,鑄就的京觀就算是過了百年,上頭的煞氣依舊不受控製的四散在這一片區域,於化年隻是朝那個位置看過去,便覺得心中怒火中燒,何等憋屈,大宋雖然雄兵百萬,名將如雲,可終究抵不過遼騎席卷,回首往事,不願多言。
儒門、劍門、佛道。
古來王朝,多有束手束腳者,無外乎便是這些個縱橫了千載的大宗門,能有如青雲山淩天門一般,不問世事,隻求武道的宗門甚是少見,更別提千載都一樣。
這些附著在王朝裏頭的蛀蟲,道門如今隱藏於世間,再不顯象,出現的道門後人道行殘差不齊,真正的高手在背後參悟因果,若是世上有老仙,恐怕就是這些人中的高手了。
此刻這些煞氣,密布在殺場,無數的氣流湧動,中間的白骨與血色的紅氣混在一起,竟然攪得於化年的內心波濤狂湧。
回想當時,這二人究竟是在什麽樣的情形下交手,陸未生是什麽樣的高手,於化年見過一麵便再難忘記,那樣的高手,竟然世上還不止一人。
實在是超出他的想象了,這眼前的煞氣簡直要吞沒他的心神,不隻是他一人有這樣的想法,邊上還有幾個一同來拜見的少年俠客,他們也都是一副頗為無力的樣子。
這殺場之內,虎豹豺狼皆不敢靠前走上半步,於化年被煞氣侵染神智,卻同時靠著一身劍意,硬是走入了赦字牢的中心,這是一處詭異的地方,周圍彌漫血色霧氣,騰騰霧氣,延綿數裏,最怪的地方還在於,這些霧氣一年四季,經久不散,無論是否刮風大雪,是不是狂風驟雨,這一塊兒,就是這樣的霧氣綿延。
“如果當時他們二人也同我一般境界,恐怕,連維持戰意都不可能吧?”於化年心中暗道,他如今也已經是亓官境界,劍心通明,自他再出世,已經覺得自己如今,真的已經成為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一列人了,不曾想,竟然也深陷其中,被這團霧氣中透出的煞氣和血氣侵蝕。
陸未生、於劍是在什麽樣的境界在此交手的,大多數江湖客都覺得,單說是武功,二人都是在方寸之上的境界,於化年當初覺得也差不多了,畢竟那樣的年紀,想要步入方寸以及更高一層的亓官,簡直難比登天。
可他自己在不惑的年紀便已然入了亓官,於劍、陸未生他們天賦異稟,就算於化年再如何比較,也不好出手,於劍擁有古來三天脈中的天絕,練武聚氣快人一籌,陸未生本就是天資不凡,具體如何也未知曉,隻是他終究成了這淩天門的大弟子,修行了淩天門最高深的一門武功《霸絕》,兩個人都不是於化年能及得上的。
或許更高些吧?
於化年不敢多想,這近前又出現了用人骨堆砌成的墓塔,高四五丈,奇形怪狀,像是佛祖模樣被人砌在這兒,模樣很是自在的安享這血海般的騰騰霧氣中。
於化年皺著眉頭,這密密麻麻的骨骸,不再隻有人骨,還加雜了馬身上的骨肉,有人精心堆砌,將這些骨頭按照自己的想法強行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尊血光大佛!這樣的東西玄乎其玄,神乎其神,於化年不敢做其他動作,到他現在的境界,也不會再如他年輕時候那樣魯莽,知道世上有許多東西,被有大智慧的人把玩在手中,就是真正的大人物,絕世的高人也不敢接觸。
因果這種東西太過複雜,有人說它不過是人心中的雜念,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聯係到一處才恍然大悟,因為做了什麽樣的因,將來可以吃到什麽樣的果。道門那些最愛算計的天師府人,隻愛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仿佛看到一幅圖卷,已經將此人的生老病死,盡皆繪入圖畫,而那些老道隻當是慵懶的瞧了一番,便可以看得出來。
這尊大佛很不一般,恰恰便是這份不一般,叫於化年隻有繞步走遠。
後邊有人跟著他,不止一個,七八個同樣不俗的江湖客跟在他身後,一個個咬緊牙關,大汗淋漓,他們大都是江湖上有名姓的世家弟子,每個世家弟子都穿著鮮亮的儒衣,隻是到了此處,再鮮亮的衣裳,也見不到了。
所有人無一例外,都從遠處朝著赦字牢中的深處走,有幾人咬牙堅持,舍棄了斯文。
這些人做什麽?
於化年不解,隻是那些人中有一個用刀尖觸地休息的年輕刀客,朝著於化年喊道“前……前麵的……兄弟。”他剛剛吐出和幾個字眼,一陣風吹過他又被風中的沙石嗆到嗓子,不再說話了。
這些人中,有幾個江湖客不管不顧,連撲麵的強風也不怕,就朝著於化年的位置跑來,卻又被一陣狂風吹散在了血霧中,彼此呼喚。
“這風是……”於化年吃了一驚,他方才平安到了這個位置,不曾想這個赦字牢竟然有這樣的天險!
“躲在骨佛後!別探頭!”那被風沙席卷中,年輕刀客終於潤清了喉嚨裏的沙石,大聲的朝著身後的同伴們大聲喊道,這些人紛紛聽了這年輕刀客的意見,朝著於化年邊上的那座骨頭堆砌的大佛身邊跑去。
這些人駕馭輕功,武功都不俗,隻是一個息之間,他們便縱了十餘丈,在這樣的狂風下,這些人還有這樣了得的輕功,於化年沒有多言,隻是見到狂風拂過了幾個人的身子,這些人大睜著眼,下一刻也變被風吹飛了出去。
有人驚恐大叫,有人失色,逃命著從赦字牢中脫離出去,隻是他們根本逃不走,受了傷的人苦苦哀嚎,在這赦字牢之中叫人頭皮發麻,下一刻又是大片沙石被吹起,這些倉惶亂逃,被這風沙卷中,沙石猶如鋒利的箭矢,將這些人連著皮肉,都卷入了霧氣裏,這風來去無蹤,隻能憑借地上的一點風沙判斷他的方位。
於化年也變了眼色,這是什麽鬼東西,太過詭異,憑空出現,收割了人的性命。
於化年之前並未遇上,他一直走到了骨佛的邊上,也沒見過這樣的風。
“妖風……這詭異的妖風,每年都要卷殺好幾十個不信邪的好漢。”有人罵罵咧咧,慶幸自己撿回條命,可以在用人骨搭建的大佛身邊上,不必被妖風卷走殺死。
這樣磨人皮肉,真正隻餘下白骨的殺人法子,損盡了天德,隻是這裏似乎隻是自然之力,這妖風無影無蹤,根本不會是人做的。或許當年,赦字牢能夠駐軍,也是因為當初還沒有這樣邪性的怪風吧?於化年心想,他懷抱佩劍,並未混入這幾個活下來的江湖客中插嘴。
有人透著哭腔,淚水流到麵頰上,雙膝跪地扣頭大叫“大哥!救命之恩,弟弟終身不忘!”
眾人看了過去,這個少年朝著妖風消散的位置不斷磕頭,眾人沒有多言語,隻是有個瞧見的浪蕩江湖客,抱胸在懷,他的臉上還濺了血,好在他神誌清晰,靠著骨頭做的骨佛歎道“還是看看外頭吧,這樣的妖風,該如何出去吧。”
於化年點頭“往哪兒?”
這赦字牢也不過數裏遠近,如今便能夠看到盡頭了,隻是這一刻他還是不敢置信。
不止一人曾親眼得見於劍與陸未生的大戰,不過大多存在於說書人愛講的話本上,見過那場戰事的人,如今在江湖上也頗有名望,隻是傳言那場大戰的所在之地,便是這如同殺伐煉獄的赦字牢。
有人顫顫巍巍,說什麽也不敢指方向,擔憂是下一條不歸路。
“走吧還是,都跟著我走。”正當於化年自己也在疑惑的時候,那浪蕩江湖客說話了,他和這些人毫不相幹,隻不過,既然無人選擇,與其留在這裏等,候倒不如眾人跟著他。
於化年沒有說話,隻是跟著他,心中還打著要做決定在這的決定。
“赦字牢中有多少我大宋的兵卒,這遼人的手段。”一具屍骸,這樣的環境下,竟然還存留著,生前便被人捆住手腳,保持著死前跪地的姿態,不免得眾人又義憤填膺,大罵起來。
有人講宋人多恨契丹人,便有多畏懼契丹。這話雖然不假,可眼見先輩人物被人縛住手腳,呈現跪姿,他們怒火中燒,就要爆發。
於化年看了眼這具骸骨一眼“遼人入侵中原,肆無忌憚,這兒本就化作了一片殺場,走吧,沒有什麽好看的。”
確實沒有什麽好看的,即便是故地重遊,也再無能夠一觀於劍與陸未生交手的機會了,重回沙場,也見不到鐵馬金戈,也見不到遼騎宋甲間的搏命廝殺。
更別說此處生起了這樣詭異的妖風,叫人不敢入內。幾個人咬牙,有個人說“好不容易到了這,或許可以從屍山血海中,尋出一兩件還可重鍛的兵器。”
“我也是為了寶物而來,遼人的鐵馬披掛重鎧,若是能尋到一件重鎧,我也不枉此行了。”
這二人倒是絕配,一個尋的是兵器,一個尋的是甲胄,於化年露出點笑容。
“既然兩位都有心思一探到底,本公子也去。”這位翩翩公子模樣的人先前一直沉默不語,比於化年話還要少,此刻說話,才叫人一驚,那尋兵器的人“咦”一聲驚呼“原來你不是個啞巴!”
那書生公子嗬嗬一笑,抱胸道“我何曾說我是啞巴了?我告訴你了?”
這兩問將這尋兵器的人問的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半天口中也沒蹦出一句完整話來,於化年搖搖頭,扶額感歎,來也來了,這樣的機會,他縱然不想涉及太深,可是赦字牢深處,還在誘惑著他。
這一次,於化年他想走也走不了,隻能跟上眾人腳步,這骨頭砌成的大佛,在眾人背後,緩緩地被山頭遮蔽,這一片歸於黑暗。 。